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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想起我了嗎?”段坤問。
一旁的王笑笑盯着陳憶姍,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過了幾秒,陳憶姍輕輕點了點頭,說:“你在我們家對面住過一年。”
段坤臉上剛露出笑意,王笑笑就鼓起了掌,走過來說:“恭喜你們青梅竹馬相認!”
“誰跟他青梅竹馬!”
陳憶姍一嚷,吓得王笑笑笑不出來了。
段坤斂了笑意,問她:“你這話什麽意思?又不承認咱倆的關系了?”
陳憶姍一手扶額,想發笑,“我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們不過是做了一年的鄰居而已。”
王笑笑聞到了火藥味,又自覺地撤到收銀臺。
段坤也莫名想笑,“敢情你全都記得呢?那你之前幹嘛裝認不出來我?”
陳憶姍:“哎哎哎,什麽叫我裝認不出來你?你小時候瘦得跟弱雞似的,現在又壯得跟牛一樣,誰能認得出來你?!”
段坤:“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小時候不是也瘦得跟床板一樣?現在胸前、屁股多了好幾兩肉,我不照樣認出了你?”說着,段坤不自覺地在她胸前掃了一眼。
陳憶姍的黑色短袖領口有點大,但是到溝壑之上戛然而止,讓布料後面的風景保持神秘。
王笑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已經做不到暗中觀察了。
陳憶姍紅了臉,說不出話,急忙走到縫紉機旁邊,彎腰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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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在我這兒呢。”說着,段坤晃了晃手裏的袋子。
陳憶姍僵了一下,直起腰後轉身對着他,“是,小時候是我讓你燙傷了自己,那事兒的确是我不對,我承認。可那時候我已經給你道過歉了呀,我還挨了我爸打,再說、再說你現在讓我在全校新生面前出了醜,也算是報仇了吧?咱倆這樣已經扯平了,以後再見面就當從來沒認識過吧。”
被她趕,被她單方面宣布不認識,段坤心裏不痛快,“陳憶姍,你覺得你摔一跤就能跟那件事扯平了嗎?”說到這兒,段坤把衣服扔在地上,卷起右褲腿,擡起腳給她看,指着說:“就是這塊兒疤讓我沒當成飛行員!”
段坤的右腳腕上,和陳憶姍的胎記大致相同的位置,有一塊不成形的燙傷。
王笑笑探着身子看了一眼,露出了糾結的表情,再看陳憶姍一眼,露出了更糾結的表情。
陳憶姍盯着那塊兒疤,眉頭一動一動的,緊緊抿着唇。
段坤和小時候一樣,最煩看見她這個表情,心總是一下子就軟了,好像應該繳械投降的是自己才對。現在也是,又慌了,也不知道該看哪兒,撿起衣服,語速極快:“我先走了,舞蹈課上再見。”
他走了,陳憶姍還懵在原地,此刻記性不怎麽好的大腦裏,全是十三年前的畫面,一幕幕,很清晰。
段坤一家剛搬到她家對面的時候,段坤才七歲,還是又矮又瘦的一小只。由于人生地不熟,小段坤不怎麽喜歡出門,放學後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纏着同樣不出門的陳憶姍。小段坤調皮,從來不叫她姐姐,還總是學大人叫她“阿姍”,但是來自南方溫城的小段坤分不清平翹舌音,就叫成了“阿三”。因為這個,小段坤沒少挨陳憶姍的罵。他住在那兒的一整年,幾乎天天追在陳憶姍屁股後面,“阿三”、“阿三”的叫,叫得陳憶姍心煩意亂又不敢收拾他,怕被爸爸罵。
那年暑假的一天,小段坤的父母要去看樓盤,就把小段坤拜托給了陳憶姍和她爸爸。陳憶姍的爸爸陳正康,是市裏某個部門的領導,戴個方方的眼鏡,表情總是很嚴肅。小段坤怕他,就偷摸把陳憶姍拉到自己家玩。玩着玩着,他就注意到了陳憶姍腳腕上的胎記。
那塊胎記的大小、形狀都很像蝴蝶,的确吸引人。小段坤好奇,就問陳憶姍是怎麽來的,他也想要一個。陳憶姍想趁機整他,歪腦筋一動,就說那是自己燙出來的一塊兒疤,有了這個疤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小段坤知道被燙了會疼,但總覺得自己有了這塊疤就不會被陳憶姍罵是弱雞了。于是,在一番慎重考慮之後,小段坤找來了一個勺子,放在煤氣竈上烤了烤,為了确保效果,還烤了好一會兒。陳憶姍看見那勺子都變了顏色,有點害怕,就想勸他不要燙了,但還沒說出口他就彎下了腰,沒有猶豫地把勺子照腳腕上摁了下去。
幾秒後,廚房甚至都有了一絲絲的烤肉味兒,小段坤瞬間鬼哭狼嚎了起來。陳正康在家裏都聽見了,趕緊往段家跑,在廚房發現了兩個孩子。陳憶姍被吓呆了,嘴半張着,眉頭一動一動的,一副欲哭的表情。而小段坤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動來動去的,哭得額上青筋暴起,旁邊扔着那個勺子。
陳正康也沒顧得上罵陳憶姍,抱起小段坤就往社區醫院跑。到了醫院後,醫生給小段坤輕輕地包紮好後,小段坤也哭累了,躺在陳正康的懷裏睡着了,睡覺期間還在抽泣。陳正康看着小弱雞的可憐相,也不知道要怎麽給小段坤的父母一個交代。等小段坤的父母回來後,陳正康帶着陳憶姍上家裏又賠禮又道歉的。小段坤已經告訴了父母是自己燙的,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立馬就原諒了陳憶姍。不過,這事兒發生後不久,段坤一家就搬走了。
誰曾想,這麽一塊疤毀了一個人的夢……
“嘿,想什麽呢?”王笑笑在陳憶姍面前晃了晃手。
陳憶姍終于眨了眨眼,臉色已是慘白,“哦……。沒什麽,就是我跟他小時候的破事兒。”
王笑笑安慰她:“你也別想太多了,飛行員的錄取條件多着呢,他就算沒有這塊兒疤也不一定能當上。”
陳憶姍目光呆滞,走到縫紉機前坐下,想了下又回頭問王笑笑:“他最後一句說了什麽?”
王笑笑擡眼向上看,兩秒後答:“好像是‘我先走了舞蹈課上再見’。”
陳憶姍:“他不會是報了我的班吧?”
王笑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大姐啊大姐,你真是應了那句‘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保重吧。”
陳憶姍眼睛一閉一睜,全是自己摔倒的情景,一陣心悸。
王笑笑又輕輕拍了她兩下以示安慰,然後偷笑着回到了收銀臺。
沒過一會兒,陳憶姍的手機響了。陳憶姍看了眼來電顯示——宋楓哥,又回頭看了眼王笑笑,才接起電話:“哥?”
電話那頭的宋楓,無奈笑着說:“阿姍,你怎麽又叫我哥了?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陳憶姍左手拿着手機,右手拇指摳着食指,說:“以後老陳跟美蘭阿姨結婚了,還是會讓我改口的,你就先适應下吧。”
宋楓心口發堵,“哦……那好吧,你開心就好。最近你都沒給我打過電話,忙什麽呢?”
陳憶姍現在的腦海裏只有一個缺了門牙的小男孩。
宋楓:“阿姍?”
陳憶姍:“哦……你不是打算考博嘛,我就不想打擾你呗。”
宋楓:“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陳憶姍一愣,問:“是嗎?”
宋楓默了一陣,說:“阿姍,你能不能來溫城看看我?我最近壓力挺大的……”
“不能。”陳憶姍沒有遲疑。
宋楓:“噢,我知道了,你有空多給我打電話。”
陳憶姍想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那個,錢還夠不夠用?不夠我再給你打。”
宋楓笑了,“夠用,你也不要為了我太累了,又要開店又要教人跳舞。”
陳憶姍臉色驟變,說:“宋楓我再說一遍,我這樣不是為了你。給你打錢,純粹是因為你不願意要我家老陳的錢,美蘭阿姨身體又不好,她一個人怎麽能供得起你?”
“阿姍,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直接嗎?他們還沒結婚不是嗎?”宋楓的語氣,難過又受傷。
陳憶姍揉着太陽穴,不說話了。
宋楓:“那就先這樣吧,我們回頭再聊,你要照顧好自己。”
“嗯。”
陳憶姍挂完電話,直接趴到了縫紉機上,頭已經重得擡不起來了。
……
夕陽下,段坤一個人拎着已經臭掉的衣服,低着頭往公寓的方向走,步伐緩慢。走到餐廳門前時,周邊一片喧鬧。
“發什麽呆呢?”杜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段坤停下腳步,稍稍擡了下頭,說:“沒什麽。”
杜洋踮起腳,幫他擡起頭,“生病了?臉色這麽差。”
段坤扯扯嘴角,“前兩天感冒了,還沒完全好。”
杜洋用手掩了下鼻子,“你手裏拿的什麽呀?難聞死了。”
段坤把袋子往背後藏,“就是軍訓彙演那天的衣服。”
杜洋移開了手,問:“你問學姐要回來了?”
段坤:“我去跟她道歉,她就把衣服還給我了。”
“人家原諒你了?”杜洋繞去了他的身後,拿過了衣服。
段坤:“哎,你拿我衣服幹嘛?”
杜洋把袋子口系住,說:“我拿回去給你洗洗,以後系裏有活動你還得穿這個。哎呀,走走走,先跟我吃飯去,順便把你和學姐的事兒好好跟我說說。”
段坤看了一下路人,有些難為情,“那麽多人看着呢,我跟你一起吃飯不好吧?”
“你什麽時候變這麽扭捏了?別廢話,趕緊跟我走。”杜洋話音沒落,就拽着他胳膊往餐廳裏走。
段坤輕輕抽出了胳膊,說:“我沒什麽好扭捏的呀,我主要是怕那些暗戀你的男生,看見我這麽帥的人跟你在一起,都不敢追你了。”
杜洋笑了,“看來病是快好了啊,又有力氣耍嘴皮子了,不過你把心放肚子裏,沒人追我。”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哎,要是食堂有賣肘子,一整個兒的那種,我給你擺上一桌,你放開了吃。”段坤心情好了不少。
杜洋笑着罵他:“去你的,我吃得了一桌嗎?”
“你高中不是最愛吃這個嘛?”
“呵呵,高中好玩的事兒那麽多,你怎麽就記得這個?”
“那你說說你都記得什麽?”
“我記得你以前喜歡一個……”
……
國慶節放假的前幾天,X舞蹈培訓班開設了全天候的試聽課。陳憶姍為了招生就把店交給了王笑笑,自己每天泡在舞房裏,上午教女生爵士,下午教男生嘻哈。
國慶節前的最後一天,也是試聽課的最後一天,中午老師們聚在一起吃飯。酒足飯飽之後,除了陳憶姍,其他人的面前都堆了一小堆蝦殼。坐在陳憶姍旁邊的舞房老板劉然,端起杯子往椅背上一靠,喝了口水後問她:“阿姍,今兒這小龍蝦不合你胃口?”
陳憶姍一只手撐着額頭,一只手拎起小龍蝦的鉗子,說:“小龍蝦跟我無怨無仇,還這麽可愛,怎麽會關它的事呢?”
她話音一落,飯桌上突然靜了下來,幾秒後爆發出一陣笑聲。
陳憶姍掃了他們一眼,最後斜眼瞪着劉然。
劉然收了收笑聲,兩個酒窩漸漸變淺,放下杯子後說:“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笑了,難得今天我們阿姍這麽可愛。”
陳憶姍把小龍蝦扔進他的碗裏,幹笑着說:“呵呵呵,你才可愛,你最可愛。”
劉然瞥了一眼碗裏的小龍蝦,“喲,還願意誇我,那就好。我還以為這幾天的試聽課把你累着了,你在怨我呢。”說完,劉然站了起來,身體舒展開後很高大。
陳憶姍把手套摘掉,也站了起來,不經意地問他:“然哥,你以前是不是說過你本來想當飛行員?那是為什麽沒當成?身上有疤?”
劉然:“你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不過,我當時還真不是因為這個。”
陳憶姍:“那是為什麽?你身材挺好的呀。”
劉然擦完嘴把紙巾丢進垃圾桶,開始往店外走,笑着說:“挑飛行員又不是挑模特,跟身材有什麽關系。我是因為太高了,規定說不能超過一米八五,而且我的文化課成績不行。”
陳憶姍突然拉住了劉然,伸出手臂跟他比了比身高,又踮起腳對着空氣比劃了下。
劉然:“你發什麽神經?”
“沒什麽,趕緊回舞房休息會兒吧,下午還有課呢。”陳憶姍轉回去拿包,語氣輕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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