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高中篇（四）

高中篇（四）

一周收集作品，一周老師進行評審，這樣一拖，兩周後才出來結果，手抄報的獲獎名單公開張貼在教學樓一樓大廳裏。

祁彥算着時間，從辦公室同學嘴裏打聽到消息，吃完中午飯非要拉着吳漾來這兒。

吳漾跑着努力跟上他的速度，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祁彥，你是不是有病？”

祁彥沒顧上理他，只是一味地在牆上尋找着一個名字。

“大中午的吃飯完不在教室待着，非要來這兒幹嘛？！”等他休息夠，挺直身板看着祁彥目不轉睛盯着牆上，“你也參加這個手抄報比賽了？我怎麽不知道？”

他跟着掃一眼，“這上面也沒你的名字啊？”

“不是我。”

“不是你？那你在找誰？”

祁彥本想回答，可聽見一個聲音，他的目光被別處吸引過去。

他看着逐漸向他們走進的兩個女生。

李雅晴滿是疑問，“許栀，你不是沒參加評比嘛？幹嘛還要來看他們的獲獎名單。”

“沒有參加，所以才有遺憾呀，還是想看一下今年的獲獎作品，哎呀走啦。”

“你慢一點啦，看別人獲獎還這麽開心。”

走到大廳，許栀站在張貼作品牆的對面腳步停下來，她愣在原地，心跳不由得加速。

剛才還和李雅晴玩笑嬉鬧的許栀立馬變得安靜沉穩，像換了個人。

“那是祁彥？”反而李雅晴看見前面的祁彥和吳漾二人，熱情的上前去打招呼，“祁彥！”

她拉着許栀走過去，“你們，也畫了手抄報？得獎了？”

“沒有，不是我……”

吳漾搶話，“他替別人看的。”

“沒有。”祁彥背後戳他，吳漾疼的咬牙切齒，愣是沒再蹦出一個字。

吳漾的話被許栀聽進心裏。

替別人看的……

在她的印象裏，很少會有男生繪畫，他替別人看的。

那人，應該是個女生吧……

李雅晴追問，“我都聽見了，你幫誰看的？”

許栀站在她身邊不吭聲。

她眉心一揚，随口道，“難道是……喜歡的人？”

祁彥沒有掩飾，“嗯。”

李雅晴和許栀同時驚住。

而許栀聽到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她不自覺的握緊了抓着李雅晴的胳膊，眼神躲避着所有人。

李雅晴詫異，她就真的是随口一問而已，“你有喜歡的人了？”

祁彥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許栀，可她卻一直低頭不敢看他。

隔了幾秒，他依舊堅定，“怎麽這種表情，不可以嗎？”

“難得啊，你還會有喜歡的人？”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我當然是……”李雅晴話還沒說完。

“你們聊吧，我還有事，我先回教室了。”許栀丢下她獨自跑回教室。

“你不是要來……”李雅晴見她走遠，轉身應付着他們兩個，“那個，有空再聊，先走了，拜拜。”

祁彥看她剛才的狀态不對，反複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承認自己有喜歡的人怎麽會讓許栀有這麽大的反應，難道？

很快，他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冷笑一聲自嘲，“祁彥，你成績沒進步，自戀的本事倒是見長。”

他嘆口氣，覺得她更多是想到了什麽更重要的事才匆匆忙忙走開。

吳漾望着她們的身影，碰了碰他的肩膀問，“你找到你要找名字了嗎？”

“不找了，咱們回去吧。”他最後還是沒找到，知道以許栀的實力不會拿不了獎。

除非，是她沒參加。

回去的時候，就這幾秒鐘，許栀想了好多。

祁彥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我的喜歡，在還沒有真正開始的時候就這樣狼狽的結束了，他以後，會牽着別的女孩子的手，帶她去看電影、去吃她愛吃的小吃，還會對她說，我喜歡你。

甚至，還會和她走到婚姻的殿堂。

許栀，你的喜歡，在他說出她存在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從大廳到她教室的距離她覺得好遙遠，許栀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她只是不甘心，同時又讨厭這樣懦弱的自己。

即使給她第二次機會，她依舊沒有勇氣對祁彥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會讓人因愛而變得勇敢，勇敢到可以放棄生命。

可她偏偏做了個膽小鬼。

許栀強忍着淚水怕流出來，怕被人發現她這還沒開始就悲慘結束的單戀。

她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眼睛裏漸漸堆積了淚水。

李雅晴察覺到她的異樣，此刻也追過來，“你怎麽了許栀？怎麽突然不開心啊。”

她冷冷的，“沒事。”

她突然想到，許栀是在祁彥說完那句話話之後才表現異樣的，“你不會是聽到祁彥有喜歡的人，然後你就……”

這話似是說到了她心坎上，許栀急忙反駁，“不是，沒有。”

“你該不會也想找對象吧？”

“……”

“你如果有，又不好意思開口，那我去幫你問，不會讓你羨慕別人的。”

李雅晴從頭到尾也不知道她暗戀祁彥，現在只是出于好心想幫她。

許栀內心動搖。

“我喜歡的人，他不會知道。”她吞了口氣，猶豫很久，咬牙說：“而且現在我也不想考慮這些了。”

“那你……”

許栀很少這樣疾言厲色，“雅晴！”

“好，我不說了。”

李雅晴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多說什麽。

這節課她沒怎麽聽進去，想了很多。

喜歡他，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事，現在祁彥有了喜歡的人，她也該學着放棄了。

許栀又想到剛才對李雅晴發脾氣，覺得心裏過意不去，而後又調整好狀态去找她道歉。

李雅晴中午沒有和她一起吃飯，想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冷靜，她知道自己性子急，和她待在一起肯定還會追問。

中午回來的時候遇到祁彥，見到許栀上次的情緒不好，他也留心着，想要單獨問一問李雅晴，“雅晴。”

她悶頭走路，聽見聲音猛然擡頭，“祁彥？”

少年三步并兩步追上去，“許栀還好嗎？”

“不太好。”

“她怎麽了？”

李雅晴嘆口氣，“回去之後就一副委屈想哭的樣子，我問她她又不肯說，我以為，她是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所以也想談戀愛了，就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但好像是我想多了。”

這個話題引起祁彥的注意，他打起精神，“她說了什麽？”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現在又不想考慮這些，可能是她媽媽對她比較嚴格吧。”

李雅晴心裏也對許栀充滿自責。

聽完她說的，祁彥心裏五味雜陳，他呼吸加重，不自覺皺緊眉頭。

“也怪我，明明知道她性格內向，又特別聽老師和父母的話，我幹嘛還要在她面前提……。”

“我，有事先走了。”

“啊？”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遠了，“這一個個的，怎麽回事兒？！”

祁彥事事喜歡挂着笑容，待人溫和，是受大多數女生歡迎的原因之一。

回到教室，幾個女生和他說話他都沒搭理，她們覺得奇怪，他坐在自己位置上望着窗外發呆，細細回想他們相識的過程。

周圍同學的嘈雜聲讓他心情俞加煩悶，眉頭緊蹙着看上去很不好惹。

吳漾察覺他回來，拖着剛睡醒還未褪去的睡意迷糊着看他，“祁彥，你幹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問你一個問題。”他目光凝重，“如果你喜歡的女生，她沒有喜歡你的意思，怎麽辦？”

“嗯？”他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怎麽，你喜歡的女生她不喜歡你？”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後又改口，“她只想好好學習。”

吳漾看出他的無力，從前和人說話那般面善模樣此刻見不得半分。

“她親口說的？”

“不是。”

“兄弟這你也信？”吳漾禁不住笑，一只手搭在他肩膀，“親口說的都有違心話，更別提其他情況了。”

祁彥現在沒了動力，滿心的期待都被葬送在李雅晴的那句話中。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現在也不想考慮這些。

“話說，你喜歡的到底是誰啊？”

“能保密嗎？”

“能，肯定能！”

兄弟一場，他不相信也得相信，“她是六班的，叫許栀。”

“就是咱們高三畫畫有名的大佬？”吳漾頗為激動，“哎？你上次在考場還人家發卡的女生，是她吧？”

“是。”

“眼光不錯啊兄弟，畫畫大佬。”

“眼光也有出錯的時候。”祁彥打掉他的手。

“別氣餒啊，喜不喜歡，你總得親口問問人家吧！”

“我……”

“今晚下晚自習，我跟你一起去回宿舍的路上等她，把這事問清楚。”他是難得見祁彥有回主動，“你還是男人嗎？一件小事而已多愁善感的。”

上課鈴響，同學們迅速回到自己座位。

吳漾放低分貝，“但是兄弟得提醒你，你要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

“你也知道，我媽當時就是圖我爸的錢，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不過還是要提醒你，如果被拒絕了，不要因為這種人丢了男人的尊嚴。”

“我知道，謝了兄弟。”

不過，我相信她。

他沒想過被拒絕，因為他也從沒想過要把喜歡告訴她。

當晚，鈴聲一響，他便準備好随時去堵她們，祁彥通過那天晚上被許栀撞到，此後便時常能在他們班門口看見兩人路過。

可當晚光線太暗，随着出教室的人越來越多，祁彥在人群中尋找她們的影子。

吳漾的眼睛不近視，即便光線暗，也發現了李雅晴和許栀兩個人匆忙朝這邊跑來。

姑娘兩人累的氣喘籲籲，邊跑邊回頭張望。

李雅晴跑不動剛停下來，許栀擡頭，猛然間對上徐哲的身形，她沒休息，拉着不知所措的李雅晴換路跑開。

“許栀，你幹嘛？突然跑這麽快。”

“那個，我剛才看見他了。”她累的不行，身上冒汗，“徐哲，徐哲在那兒。”

“你真看見他啦，那還好溜得快。”李雅晴松了口氣，“走，咱們從小路超回去。”

“慢點。”

剛才的一切都被徐哲身後的祁彥和吳漾看見。

他親眼看着，許栀在見到他們的下一秒就跑開了。

現在，連說出口的意義都沒有了。

祁彥，人家就沒有對你産生過那種想法。

吳漾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不只是祁彥，他也看到了，“祁彥，你……”

“回去吧。”

他不會安慰人，可看到祁彥這樣，他同樣心裏不好受。

可想到剛才許栀見到祁彥的樣子，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跑開時，他便替祁彥覺得不值。

祁彥悶頭走在前面，一句話不說。

她終究是讨厭他的。終究還是不喜歡。

既然這樣，剩下的話，我也沒必要再自讨沒趣了。她那麽讨厭我，連說話都覺得麻煩……

都說第一個喜歡的人最用心，也最難以忘記。許栀，又會被他記多久呢。

留給他們的高中時光越來越少，距離高考也越來越近，所有人都在用心備戰高考，祁彥和許栀結束自己所以為的單戀後全身心投入到“決戰”中。

他們後來見面很少，許栀以為他有喜歡的人，祁彥以為她不想在高中找對象，還……讨厭他。

兩個人自此錯過。

直到畢業時，許栀将自己的心意盡數寫在一封信裏，她托人放到了祁彥的課本裏，希望他可以看到。

但是，信上沒有署名。

她從沒渴望用一封信來博取同情，只是想告訴他：他很好，他值得所有人去喜歡。

可惜你出現在我輸不起的年紀，所以年少的青春就只能永遠成為秘密。

祁彥：

祁彥，你好。今天我很勇敢，因為我鼓起所有的勇氣來袒露心聲，我們認識的時間裏，你的率真溫柔讓我逐漸淪陷。

你很好，你值得所有人去喜歡，包括我。

我們相遇匆匆，又總是在緣分中擦肩而過，可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想努力争取一下。但是好可惜，就算到畢業，我也沒能說出那句話，祁彥，這是不是證明，你不屬于我。

都說青春裏如果沒有一場暗戀，人生總會留有遺憾和不完整，但我從沒這樣想過，你的出現，已經成為我生命中最驚豔的存在。

我們的認識不是從一個自我介紹開始，而是在對視上的那一秒鐘，就已經确認了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祁彥，認識你的時候，你像一道靓麗的風景闖入我的視線，那一刻我覺得，我的生命中也應該有為之努力的動力，高中的我在紙上寫了一遍又一遍你的名字，只是想在為數不多的青春裏刻上你的影子。

現在，青春結束了，高中結束了。

我們。

也結束了。

祁彥，今天，不許你家財萬貫，唯願你健康平安。

在每一個春去秋來，栀子花開。

高考完，許栀已經忘了信裏寫的什麽內容。只記得最後一句：在春去秋來，栀子花開。

大概那時候的她，想喜歡他年複一年。

許栀知道栀子花的含義，栀子花代表暗戀。而她，也像極了暗戀的收尾。

許栀這個名字是她母親舒婷取的，當時是希望她可以像栀子一樣堅強。可她卻偏偏像了栀子的永恒和守候。

畢業後他們再沒有聯系，許栀只是從同學那裏聽說他也考上了大學，但不知道是哪所大學。

後來斷斷續續她也聽說，祁彥将高中所有的書都賣了。

許栀沒細問，那封沒有署名的告白信，他大概也沒有看見吧。

聽見這個消息，許栀覺得自己的暗戀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屬于自己的獨角戲。

無從開始，無從結束。

對許栀來說，他們似乎依舊停留在那個夏天，少女趕考胡亂在試卷寫上的名字，少年站在她身側等候收卷的模樣。

給了他們難以忘懷的青春。

至今。

祁彥在考場對許栀說的一句：

——同學，該交卷了。

讓她記憶猶新。

放棄吧，如果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寧願接受懲罰。

可她不知道，祁彥也曾為了她，和她填寫了同一所大學，可命運偏偏就是愛捉弄人，祁彥錯過了志願，錯過了和她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