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矛盾

矛盾

許栀這一覺覺得睡了很長時間，她起來整個人處于不好的狀态，似乎高中那段時光只給她留下了遺憾，可是她喜歡他的初衷，本就是歡喜。

這天下午，祁彥別了吳漾之後從上課的地方回家，他眼睛無神，一路邊開車邊想事情。

他回到家是十二點，林欣蘭已經安排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可祁彥依舊面色不佳。

家裏的氛圍讓他想要逃離，而對上林欣蘭的那張面孔時，更讓他有種難以抗拒的壓抑感。

祁彥拿鑰匙開了門，鞋子還沒換，就聽見客廳裏傳來聲音，“你回來了，現在看看一會兒要穿的衣服，這是你爸爸朋友家的女兒……”

“一會兒？”

“是啊，快一點的時候咱們出發。”

“您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再決定呢？”祁彥苦惱，他處處被林欣蘭控制着，“媽，我才大四。”

“緣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這位姑娘家境不錯，學歷不錯，關鍵長相也不錯，你們見見，可以的話試着交往一下看看。”

祁彥不緊不慢換上拖鞋，神色淡定的說：“我不去相親。”

他預感到林欣蘭後面的話，好不在意。

這句話顯然引起她的怒火。

“不去？！”聽他這樣說，她的火瞬間點燃，“我話都跟你說那麽明白了，你難道真的想跟我斷絕關系才要去嗎？”

“那就斷了吧。”

這話依舊說的那般乖巧。

乖巧的讓林欣蘭以為自己聽錯了。

家裏的氛圍一下被點燃，屋外的陽光照進來，祁彥動作還在繼續。

他習慣了被她控制，只是這次他無法再忍了。

“……”她恍惚，“你說什麽？”

“既然您都這麽說了，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祁彥的聲音發顫，他從沒頂撞過她。

他高中的時候喜歡許栀，但那時候沒有緣分，可現在他們再見，讓他心裏将要熄滅的燭火重新旺起來。

他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

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林欣蘭硬要逼着他去相親。

讓他情緒徹底爆發。

“媽，從小到大，我很少讓您操過心，所有的事兒我都盡量做到最好，這些年我一步一步按照您的要求去做，難道還不夠嗎。現在呢，我連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了是嗎？”

祁彥沒辦法了。

他的成熟穩重換來了林欣蘭毫無休止的占據，到現在，控制他的思想。

林欣蘭看呆。

“在這個家裏您很強勢，所以我和我爸什麽事都要和您商量了再做決定，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請您為我想一想，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做個沒有思想的機器。”

他穩定下來情緒，“小時候我不知道反抗您會是什麽後果，以後也不用知道了。”

“你……沒想到這麽多年你是這樣理解我對你的付出！！”

祁彥苦笑，“您知道在我心裏最痛的是什麽事嗎？”

她沉默不答。

“是高考那年，您偷偷改了我的志願。如果不是這樣，我會因為考不上您給我報的學校，最後沒辦法才去了離家一千多公裏的邬平上大學嗎？”

那一年，他從吳漾那兒聽說許栀不想離家太遠，聽說她報了安陽大學。

所以他沒猶豫，跟着一起報了安陽大學。

可林欣蘭背着他偷偷改了他的志願，他沒能力，林欣蘭給他報的大學沒有考上，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

因此，他和許栀錯過了三年。

林欣蘭被氣的話都連貫不起來，“你，現在，真是長本事了……”

“還有，我考到邬平上大學，不為別的，就想離您遠一點兒，離這個家遠點兒。”

他話裏留了分寸，畢竟對方是林欣蘭，更是他媽。

因為當時落選，他甚至沒臉去見許栀，怪林欣蘭，也怪自己。

他難以控制此刻的情緒。

“祁彥，我這麽辛苦都是為了誰？！你現在考上大學了，長大了就學會不要爸媽了？”

他語氣無力，眼眶濕潤，“媽，我們之間，什麽時候開始要用威脅來強迫對方做事了？”

林欣蘭愣了。

——你難道真的想跟我斷絕關系才要去嗎？

她腦中瞬間浮現出剛才對祁彥說的話。

祁彥這句話點醒了她，讓林欣蘭愣在原地很久都未反應過來。

祁彥甩門進了自己房間。

林欣蘭在客廳坐了十分鐘，他想到很多祁彥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祁彥上初中，因為見別人穿上了名牌的球鞋，回家後就苦苦纏着她也要買一雙，林欣蘭罵了他一頓，照樣沒買。

她現在還記得當初的話：“人家有名牌的鞋子你就要跟着買一樣的，人家還有第一名的好成績，你怎麽不學學人家？”

這些年來她做事很強勢，祁振華從沒說過她半個不字，讓她一直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她不是一個知錯不改錯的人。

祁振華在公司給她打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只好回家看看情況。

一進門他便看見獨自在沙發上坐着的林欣蘭，“怎麽了老婆？不是說要帶祁彥去見見那個小姑娘嗎？”

他換鞋，又放下手裏的手提包走到她身邊。

原計劃是要帶祁彥去見見那個女孩子，即便電話打通了，他也還是要回來。

林欣蘭沒有搭他的話，祁振華這才看出她臉色不對，“出什麽事了？”

林欣蘭沒了剛才和祁彥吵架的強勢勁頭，拉着他起身回了他們的卧室。

“哎？”祁振華摸不到頭緒。

她将門帶上，滿臉嚴肅，語氣中略帶着些許不自信，“老祁，你說，我是不是管咱們兒子太苛刻了。”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林欣蘭委屈的快要哭了，在祁彥面前她必須堅強，可和祁振華聊起這個話題，她瞬間像個被欺負了的孩子。

“今天兒子朝我發火了，他平時那麽聽話，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

祁振華滿臉質疑，“不是，兒子朝你發火？祁彥？”

要說林欣蘭對祁彥發火倒是可信度很高，可祁彥發火确實難見。

她沒了那股嚣張勁，現在反倒是有種被自己兒子說了之後的無助感，“嗯。”

“那你跟我說說，祁彥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給他安排的相親他不滿意，他怪我所有的事都沒有問過他，怪我不尊重他。”沒等他說話，林欣蘭自顧自解釋道：“那我不還是想讓他少走些彎路嗎？你朋友的女兒我見過，人家要學歷有學歷，要品相有品相，祁彥性格溫柔，大學畢業之後出來就是老師，他們倆多般配。”

聽她說完，祁振華不慌不忙，滿腹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們結婚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林欣蘭的脾氣他全都了解，吃軟不吃硬，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順着她。

祁振華看到母子倆這般，他卻莫名想笑，對她那雙眼眸時，他只能忍着，“老婆，你聽我一句勸，兒子長大了，咱們不用事事都給他安排好。咱們給他安排相親，那就等于給了他一個接觸女孩的途徑，至于要不要選擇在一起，還得讓祁彥自己決定，咱們要尊重他的選擇。”

“那如果他選的女孩不夠優秀呢？”

“情人眼裏出西施。想當年我一事無成的時候，你不是也一樣不顧父母反對非要跟我在一起嘛。”

林欣蘭的氣逐漸消下來，“什麽時候的事了還要提。”

“我知道，咱們就一個兒子，你全部的心思都花在祁彥身上，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一個不三不四的女孩，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他高三那年，我改了他的志願，他現在都還在怪我。”

“兒子長大了，我們總不能保護他一輩子。”祁振華拍着她的肩膀，“他不想經營公司那就不要逼他，如果他想做老師，那就随他的意思。”

林欣蘭被他說動，“那兒子那邊……”

“好了，我去說。”

祁振華安慰着她，滿眼耐心。

“老祁，我知道我脾氣有時候也不好，但是你一直遷就我到現在，如果兒子沒有跟我說這麽多，我可能還是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沒意識到，兒子一提你就認識到了？這麽靈。”

“你那個時候也沒跟我說過這些啊，我說的就是對的，你什麽事也都順着我。”

祁振華嘆口氣，把她摟在懷裏繼續說着：“兩個人過日子總有一個人要低頭，既然娶了你，我就做好了一輩子低頭的準備。”

聽了這些話，林欣蘭心裏過意不去，“對不起啊老祁。”

“我已經習慣了你的一切，但是兒子還年輕，不應該被束縛，就算他在外面吃了苦頭，咱們還可以給他鼓勵和支持。”

他的話讓林欣蘭有些覺悟，或許真的是她嚴厲過分了些，回憶起祁彥小時候，她覺得心裏有愧。

可林欣蘭有個問題，她是屬于知錯改錯，卻唯獨不認錯的那種。

于是磨着祁振華來解決這件事，“嗯，那你現在去跟兒子談談，他在房間裏。”

“行～～遵老婆命令。”

祁振華說完就出去試圖敲響祁彥的房間，他腳步放輕，邊說邊回頭看一眼林欣蘭。

兩個人對此小心謹慎。

咚咚咚～～

房間裏沒有聲音。

“兒子，是我，爸想跟你談談，你把房門打開。”

祁振華說話不比林欣蘭那般急促，他話語沉穩，讓人相信是來和自己真心談事情講道理的。

話後，屋裏還是沒動靜。

無奈，他回頭看着林欣蘭，又繼續敲門，“這個相親是爸爸朋友的女兒，你如果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了好不好？你先把門打開，我們好好談一談。”

這話林欣蘭聽着別扭。

祁振華也覺得奇怪。

他都活多半輩子了，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他還有機會哄上兒子？

還是哄一個大學快畢業的兒子？可即便如此，屋裏依舊沒動靜。

祁振華見拿不下他，突然想到什麽，又接着說：“你跟你媽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傷心，她難過，事情說不清楚，你想讓她氣出一身病來嗎？”

果然，這招好使。

沒幾秒，房門被人從裏面打開。

祁振華暗暗自喜：果然這小子還比較人性化。

他沒說話，像傀儡般木讷的開門又走開。

祁振華進來關上門，他捋了捋思路，“祁彥，你媽也意識到自己錯了，我們不是不講理的父母，只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教育方式和現在肯定會不一樣，但不管怎麽樣，結果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他冷靜下來，也明白不該和林欣蘭吵這一架。

聽到祁振華這樣說，他已經不生氣了。

“這個相親，你不想去我們不會再勉強你，你現在是大學最後一年，應該是要學業為重，是我們太心急了。”

“爸，我沒有想和媽吵，我其實只想讓她知道，我是個成年人，有自己做選擇的權利，所以，請你們不要逼着我。”

祁振華明白了他的想法，對眼前人另眼相看，“嗯，爸爸知道了。”

這是祁彥第一次和林欣蘭鬧這麽大的矛盾，也是他第一次這樣忤逆她。

相親的事還是黃了。

祁振華從他屋裏出去，就和那個朋友打了電話，話裏連連道歉，讓祁彥聽了很是不舒服。

這天下午他好不容易休息，平時帶林嘉陽這一批學生，下午再換另一波。

難得今天下午清閑。

晚上，林欣蘭做好了滿滿桌子的飯菜，仔細數數，都是祁彥愛吃的，他說出了那些話，反倒覺得心裏的重負減輕不少，又或許是自己說的話得到了父母的理解。

祁彥将中午的事抛之腦後，三人誰都未提。

“祁彥，多吃點肉。”林欣蘭說着夾到他碗裏大塊肥肉。

“媽，你也多吃點。”

在兩人眼裏，祁彥仿若又回到那個懂事的孩子。

他們吃着，祁彥手機突然一響，他放下碗，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只見上面清楚寫着：我是林嘉陽的姐姐想要添加您為好友

他心裏一頓。

根本沒心思吃飯，直到許栀告訴他她的名字，祁彥滿心歡喜，中午和林欣蘭吵架的事抛之腦後，心情大好。

林欣蘭和祁振華對視，又一同看向祁彥，只見她走了個眼神，祁振華已經明白緣由。

他放下碗筷，認真道：“祁彥，你不同意我們給你安排的相親，是不是……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啊？”

見祁振華這樣問，祁彥也明白他們從他的表現中看出來的。

他關了微信，退回到手機頁面，“我……”

“如果你有喜歡的姑娘要大膽去追，我們原來以為你不想在大學談戀愛，現在看來，你只是不喜歡我們給你介紹的這個女孩。”

祁彥沒有否認，那是他高中就喜歡的人。

他看了看林欣蘭。

“我跟你爸想的一樣，還是那句話，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你有喜歡女孩子，要勇敢的追求。”

聽到林欣蘭這樣說，他的信心滿滿，讓他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我只是覺得，她可能不喜歡我。”

“孩子，喜不喜歡追了才知道，當年我追你媽的時候，她可是明确告訴我說不喜歡我，讓我離她遠點兒。”

祁振華說着瞧向林欣蘭，她聽他說着，回憶着他們的當年。

“我知道了爸。”他沒再說其他。

祁彥看着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明顯心裏有了自己的主意。

幸福只能把握在自己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