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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在一處江南水榭一般雅致精巧的亭子裏,一位穿着水青色衣裙的女子憑欄而眠,夏日炎炎,此處卻是吹着微微的湖風,水波微恙,丫鬟婆子們出入毫無聲息,靜谧而安好。

瑪瑙踩着輕巧的腳步,輕輕上前,立在大姑娘的面前,語調也極是輕緩。

“姑娘,可別睡着了,若是惹了風寒,可受罪了。”

楚徽冬微微蹙眉,她感覺自己頭腦暈乎乎的,但身上沒了那要将人撕裂的疼痛,反倒是微風陣陣,吹得身子舒服的緊。

就連瑪瑙的嗓音都年輕活潑了許多。

這是到了仙地嗎?

瑪瑙瞧着姑娘眼眸微動,面色怠倦的模樣,心下嘆了口氣,往日的時候姑娘若是困了,直接将亭子上的紗帳放下來,依靠着榻子睡了就是,可今兒不巧,三皇子早說了要帶姑娘去聖泉寺吃齋飯呢。

“姑娘,快些起來吧,等過了午時不熱了的時候,咱們就要去聖泉寺呢。”瑪瑙的聲音帶着三分的喜悅。

楚徽冬眼眸顫了顫,這仙地怎會有三皇子?還有那聖泉寺…。

她睜開眼,入目的是滿目的翠綠,雖微風輕輕浮動的水波,進進出出的都是穿着太傅府邸杏白色丫鬟服飾的丫鬟們。

楚徽冬猛地直起了身子,愣愣的瞧着面容稚嫩的瑪瑙,又走了幾步,往亭外瞧着候在院兒門口的婆子,無一不是穿着楚家侍從的衣服。

自爹爹落入獄中,楚家就被抄了家,百年的世家頃刻間便灰飛煙滅,楚家的宅子也是被一場大火燒的什麽都不剩了,更別說這些丫鬟婆子們了。

瑪瑙瞧着站在亭中發懵的姑娘,還以為是姑娘沒睡醒,反正時間還早,于是幹脆上前撐着姑娘的手說道:“姑娘,咱們先回照月院裏休息一會兒吧。”

楚徽冬茫然的随着瑪瑙的牽引走着,一路上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她午夜夢回無數次的楚家,一寸一寸,一花一木都是這樣的熟悉。

她突的想到了什麽,掙開瑪瑙扶着自己的手,用力的擰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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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的她一激靈。

瑪瑙心疼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眼睜睜瞧着白嫩的左手小臂上一團青紫色暈染開來。

“姑娘您可是瘋了不成,這得多疼呀?”

楚徽冬卻是眼眸晶亮,那雙方才醒來含了霧氣和茫然的面龐此刻變得格外的明豔,她肩膀消瘦,纖細的腰肢不贏一握,未着粉黛的面容此刻輕輕淺淺的染了幾分紅潤。

“不疼的。”

聲音清越,透着些姑娘家的嬌憨。

瑪瑙自小跟着姑娘,哪裏不曉得姑娘最是怕疼,繼續說道:“姑娘可怕疼了,腫的這樣厲害,還是讓人去夫人那裏拿了貼子,請劉太醫快些來瞧一瞧才好呢,只是這樣可別耽擱了姑娘和三皇子的行程呢。”

楚徽冬眸光微微一垂,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想起來了,在和祁蕭成親前的兩月左右,祁蕭曾帶着她去玉泉寺祈福吃素齋。

婚前的時光裏他總是對自己很好,讓楚家所有人都誤以為祁蕭對她情根深種。

爹爹和哥哥也是因此一心輔佐,滿心以為家族的榮光和她的幸福都會在祁蕭身上實現。

楚徽冬一想到此處,她的背脊就發着涼,後來她的父兄屍骨無存,還有因此咳血而亡的母親。

原本對她對楚家都是一心一意的祁蕭卻是冷眼瞧着這一切的發生。

如今重活一世,她再也不願意重蹈覆轍,她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人,然後離祁蕭遠遠兒的。

各自安好,再不相見。

但此刻的父兄,甚至是母親都是很喜歡祁蕭,認定祁蕭為她夫君的不二人選。

況且,還有兩月就是兩人早就定好的婚期了。

楚徽冬目光潤潤的瞧着遠處微波輕蕩的湖面,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她心中并無頭緒要如何解決,可時間卻又是這樣的倉促。

瑪瑙瞧着莫名情緒低落的姑娘,學着往日一般,提起三皇子來讨姑娘的歡心。

“姑娘快些,等會兒三皇子可就要來了。”

可是說不得,現在整個帝都誰家貴女不羨慕她們姑娘?

三皇子雖說母家不顯,可人到底是皇子,而且現在也入了朝堂,武文可都是得了聖上誇贊的。

即便是這樣,哪一次三皇子帶着姑娘出門,不是三皇子親自來接的?

即便是沒來接,可都是專門派人來解釋了緣由,生怕姑娘有半分的不高興。

整個帝都,好玩兒的、好吃的、有意思的地方三皇子帶着姑娘玩了一個遍。

這次也是,姑娘總是苦夏,整日間都恹恹的,三皇子瞧見了,就說要帶姑娘去聖泉寺吃素食納涼。

雖說是婚前三皇子對姑娘這樣好,也瞧不見日後到底是怎麽樣一個光景,但只要她們楚家一日不倒,姑娘就有了背後的儀仗,即便是三皇子日後變了心,姑娘也受不了什麽委屈。

楚徽冬自是瞧見了瑪瑙的神色,也大致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她回想起上輩子吃過的苦,和流不盡的淚水,還有那滿帝都貴女們眼底的憐憫和不屑。

這一世,她再也不要踏足東宮一步。

這些情啊,愛的最是累人,她如今只想着保護好自己的家人,然後好好地渡過這一世。

夏日的日光透過青蔥茂盛的數目,斑斑點點的灑落在地上。

楚徽冬換了件輕薄的杏粉色對領花蝶羅衫,堕雲髻上斜斜的插着一支金制雲雀,嘴角含着一枚翡翠綠葉,綠葉下墜着一串玲珑小巧的珠子,儀态端儀,眉目清麗無雙,但鼻側那如墨點的小痣平添幾分魅惑,她踩着斑駁的日光,一娉一動之間,裙琚搖曳,珠子輕晃。

國色天香,不外如是。

祁蕭立在楚府的外廳裏,遠遠地就瞧見了楚徽冬,目光不錯的瞧着,不見絲毫的越矩,反倒是有種将她放在心間兒上的感覺。

楚太傅瞧見女兒姍姍來遲,斥責道:“還不快些過來給三皇子告罪,還在磨蹭些什麽?”

楚徽冬瞧見年輕不少的三皇子,目光一頓,這才低下頭,聲音軟軟的對着父親回道:“是。”

祁蕭負着手,目光略帶戲谑的瞧着楚徽冬,也不說話,那神色分明是打算要等着她告罪。

這副親呢的模樣,十四歲的楚徽冬定是羞得滿臉紅霞,卻又眼角眉梢裏透露着歡喜。

但現在的她心中卻十分的排斥,只見她面色冷淡,只規矩的行了禮,說道:“楚徽冬給三皇子請罪。”

也不管祁蕭和爹爹的錯愕,只聽見男人說了句無礙,就起了身,規矩而沉默的立在一旁。

但楚徽冬的心中卻不似外表那樣平靜,反而是要掀起一震狂風暴雨,她的右手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鼻息間似乎還隐約的浮現了幾縷鐵鏽的味道。

祁蕭身後的侍從瞧見了楚姑娘,心中倒是有幾分嘆息,自小他便随侍在三皇子身旁,自是知曉三皇子和楚姑娘的關系,他也知道滄蘭姑娘的事情。

楚姑娘比之滄姑娘不知漂亮出去多少,儀态內涵也是最為出衆的,只是楚姑娘到底是千嬌萬寵的金貴貴女,性子最是愛撒嬌,主子也是嬌寵着,瞧着也很是喜歡楚姑娘。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主子似乎是更喜歡家室可憐的滄蘭姑娘,溫柔細致,卑謹怯懦。

楚太傅将三皇子送至門外,身後跟着一反常态,沉默磨蹭的楚徽冬。

她手裏緊緊的攥着繡帕,消瘦的背脊僵直,一路上都在忍着心中不斷湧起的反感,直到坐上了自家的馬車,隔絕了祁蕭的背影,心中才好受一些。

楚徽冬嘴裏都發着苦,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頓覺接下來的半日甚是難熬。

如今是要毀了婚約,可這才是第一步,日後得找一個不怕祁蕭的夫家才好呢。

悔婚定時要傷了他的顏面,他們楚家對他的支持也會變得慎重,依着祁蕭那種瑕疵必報的性子,若是真讓他登上了皇位,他們楚家若是沒了儀仗怕是會比上一輩更慘。

楚徽冬輕蹙着眉頭,想的就有些深遠了。

就在楚徽冬滿心糾結的時候,馬車一頓,這是到了玉泉寺。

她刻意的不想要去和祁蕭交流,于是扶着瑪瑙,但步調總是慢了祁蕭半步。

在十四歲的時候,她那裏還記得按規矩要慢半步,反而是生怕祁蕭的眼眸往別處看,總是要說着話吸引着他的注意,一直都是并着肩走路的。

如今倒是學會了守規矩,但祁蕭顯然是不會讓她如願,他今兒特意穿了月白色圓領道袍,在玉泉寺的翠綠相應之間,顯得格外的俊美。

他腳步一頓,明顯是在等着楚徽冬,瞧着她腳步也頓了,神色頗有些好笑,他的語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冬兒,本皇子又是哪裏得罪了你,方才在楚府邸就讓我等了許久,先下更是連路也不和我走在一起了。”

他話至此,楚徽冬不得不擡眸瞧他,這一瞧卻是一愣,只見遠處以滿山的翠綠為背景,一群人闊步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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