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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甲板上只剩下傅寒松一個人。

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十分寧靜,水面偶爾層疊起浪花,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許久後,水天相接的地平線吞沒最後一絲火燒般的金色。

白天輪換黑夜。

傅寒松就這麽在甲板長椅上躺了一天。

他滿腦子都是安玉溪,安玉溪安玉溪,想他想得發瘋。

他有多想安玉溪,胸腔裏就有多空洞,何止心髒被挖走,整個身體都是空的,可又能感覺到身體裏的器官都在,否則為什麽疼得每一處髒器都在發顫。

“安玉溪…。”

他輕喚,如呢喃。

可是那個人不願再見他,一點都不想看見他。

那些人再像都不是他。

他坐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圍欄邊,夜晚的風吹來陣陣呼嘯,耳邊隆隆。他伏在欄杆上,寬闊的肩膀松垮耷拉,月色下的背影有說不出的寂寞和可憐。

傅寒松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副模樣,為了一個男人,抛開所有聯系,出海療傷,不修邊幅,成天用酒精麻痹自己。

可是有用嗎

一點用沒用。

何止沒用,每天想回去的念頭與日俱增,安玉溪說笑的模樣,鬥嘴的神情,累到靠在自己懷裏睡着後的乖順,那些相處的畫面不停在腦海裏如走馬燈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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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遍,都在加劇他瘋狂的想念,在想念之上是心如刀割的絞痛。

真他媽不如死了算了。

這個念頭閃過時,他已經翻出了圍欄外。

死不了也該把腦子洗一洗,在水裏泡一泡,不然真成了圈子裏的笑話。

游輪豪華,設施齊全,游戲散了後,丁陸和王明軒幾人打了場高爾夫,接着推牌九,晚上八點多後再沒扛住,因為前一晚一群人喝酒通宵了,大家各回各房睡覺。

差不多九點,丁陸被電話吵醒。

朦胧中看了眼來電。

“許少”兩個字讓他陡然腦海清明,張大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坐起來,快速揉了揉惺忪睡眼接起電話。許少是打來找傅哥,他穿上拖鞋去傅寒松房間敲門,敲了會兒沒人應想起來可能還在甲板上。

來到甲板上,只聽噗通一聲,什麽落了水。

“傅哥,傅哥許少電話你要不要接一下,”丁陸往白天玩鬧的地方走去,半包圍結構的皮質椅子上空無一人,借着稀疏星光看到桌上剩下的幾瓶酒都沒了,猛然聯想到剛才的落水聲。

噠噠噠,拖鞋急速沖刺到圍欄邊,天黑,距離海面太高看不清什麽。

但某個直覺極準。

“來人!快來人救命啊啊啊啊——”

“傅哥跳海了,他媽來人!!!”

丁陸瘋了一樣大叫,甩了手機跑下層找人,他會游泳,但菜雞得很,沒學過海裏救人,一幫人鬧哄哄沖上甲板,王明軒的褲衩穿了一半,還有一半提在手裏邊跑邊穿,其餘人不妨多讓。

“快快快,救生船,救生圈,趕緊救人啊——”

“救生員!哪個是救生員!”

“傅哥要是出事,咱們都得跟着玩完!”

丁陸吼得急赤白臉,晚上風大,更是提高了嗓門,聲嘶力竭,甲板上一團亂。

出海這些天傅寒松天天喝酒,誰都看在眼裏。別說醉鬼,正常人掉下去都是九死一生。

傅寒松被救了。

渾渾噩噩中發覺有人在按壓他肚子,咳嗽着吐了幾口水,耳邊好幾道聲音雜七雜八,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有了些白色物件,看着像天花板。他沒細究,腦子頭疼欲裂,任由人随便折騰後睡了過去。

真正清醒是兩天後。

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上紮了針,頭頂吊水無聲滴答,床邊坐着一個貴婦人,紅着眼圈看着他,見他醒來又是一頓哭泣,紙巾抹着眼淚。

傅寒松掃了眼吊水的瓶子,視線落在母親身上。

他無所謂道: “我不是還沒死嗎。”

“你說的什麽混賬話,等你死了我哭也來不及了,你怎麽這麽不惜命,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你還是你嗎,怎麽就成這個樣子了!”姚淑慧狠狠擰了一下兒子胳膊,再狠的也下不了手。

傅寒松仿若無覺。

姚淑慧摁了摁眼眶,舒口氣,氣兒子沒出息,卻也無可奈何: “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你不想訂婚就不訂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你要是還想和那個叫安玉溪的結婚也不是不可以,你想結就結吧,我們不攔你了。”

“有什麽用,”傅寒松想扯扯嘴角,可牽起的只有一片苦澀, “他看不上我,你兒子不是人民幣,不是人人都喜歡。”

姚淑慧嘆氣,又說: “既然這樣,你還不如訂婚。”

傅寒松輕飄飄說: “那我再去死一次。”

“你…。。”姚淑慧無話可說。

病房被敲響,傅寒煜來了,帶着五歲的兒子,姚淑慧被勸了回去休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趴在病床邊看自家小叔,眨巴着眼睛問: “小叔叔,我聽爸爸說,你不小心掉海裏了,你現在身體好點嗎”

“不太好,呼吸很困難,”傅寒松斜睨一眼大哥,沒搭理他,但小朋友無罪。

“那你要快點好起來哦。”小男孩說。

傅寒松回答不上來。

還能好得了嗎

每呼吸一下都在痛。

第二天,丁陸和王明軒幾人陸續來看他,他嫌煩,全打發了。當天顧鈞也來病房坐了坐,安慰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送了一打眼刀子,自己老婆追上了就不顧兄弟死活,損得可以。

許少淮來的時候,傅寒松睡着了。

并不安穩的睡夢中,他仿佛聽到少淮和他說,安玉溪也病了。

他的小溪病了。

這句話回蕩在腦海中,他猛地坐起來,此時病房裏除了他,空無一人。

傅寒松顧不上拿件外套,踩了拖鞋就出門,跳海後丁陸把他送到醫院,醫院又将他轉回彭市,他現在離安玉溪也就三四十分鐘的車程,不過車子沒有,他大步出醫院,步行前往榆清路,高大的男人穿着病號服行走在路上難免引人注目。

可他管不了這些。

他站在公寓樓下,望着安玉溪所在的樓層,心裏直罵自己是個傻B,他堂堂傅家公子,走哪兒都有人捧着,現在卻眼巴巴站別人樓下。

可是那又怎樣。

換不來安玉溪的丁點喜歡。

只有厭惡。

“你還不明白嗎你哥讓我離開你,只是一個契機,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

當時的話尤在耳邊,一字一字紮在血肉裏,他望了半晌,身影漸漸隐沒于黑暗。回到醫院是後半夜,他在醫院死不死活不活地住了一個星期,直到護士委婉地告訴他真的可以出院了他才離開。

姚淑敏帶着大兒子親自來接他,結果撲空。

傅寒松去了離醫院最近的一家4S店,刷臉提了車: “回頭去我住處刷卡。”

“好勒,您的信譽我們肯定信得過,那改天來之前我先電話聯系您,”經理捧着簽好的購車合同,客氣又謙卑。

傅寒松淡應一聲,接了車鑰匙驅車離開4S店。

新款锃亮的敞篷跑車在一衆普通車輛中紮眼奪目,車上的男人被風吹得頭發淩亂,但是五官張揚立體,頹喪感襯托,活脫就是厭世的公子哥形象,一條手臂耷在窗沿,右手懶洋洋打方向盤,在前方路口慢吞吞拐彎。

路邊兩個男生邊走邊聊什麽,其中一個無意朝旁邊瞥去,眼睛一亮。

“回頭和你打電話,我有事先走了,”男生朝同伴揮揮手,飛速去追跑車,大喊, “傅哥,傅哥!”

傅寒松睨一眼後視鏡,靠邊停了停。

男生也不用開門,敞篷嘛,雙臂一撐跳了進去,目光探尋在傅寒松臉上,最近他聽到不少八卦,說傅哥為情所困,為愛自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然而所有八卦加起來都比不上此刻見到真人新奇,他問: “傅哥,你去哪兒啊”

“不知道,”傅寒松漫無目的。

“哦,”男生點點頭,系好安全帶, “我也随便逛逛,放假挺無聊的。”

傅寒松踩下油門。

男生又問: “傅哥,你最近忙什麽呢”

傅寒松說: “不忙,到處玩。”

“哦,傅哥,我和你商量個事兒呗,我很快要實習了,我能不能去你們家的公司我想自由一點,被自己家管着太難受了,行嗎”

“行啊,”傅寒松随口答應。

敞篷開得很慢,确實沒有最終目标,只是順着車流行駛。

男生看看周圍環境,不是市區主路,而是轉進了周邊支路,左手邊是一家書城連着一排精品服裝店,右手邊是體育館,再往前是家大型超市,前方藍色的道路指示牌寫着“榆清路”三個大字。

“傅哥,你來這兒做什麽”

傅寒松也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麽,心裏有根無形的繩子牽扯,不知不覺就來了。

*

譚明亮陪安玉溪出門,他受晏詞拜托,每天不定時來一次,盯着安玉溪喝些止咳糖漿或量一下體溫。

難得安玉溪想出來走走,他陪着散散步。

不過路上還是勸說,讓安玉溪盡快去趟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反複發燒不是事兒,而且他看安玉溪最主要的不是身體問題,而是心裏問題,整個人沒狀态,吃得少,精神差,是裝了什麽事兒了,他們關系不是很親近,他不好意思多問。

“謝謝你了啊,害你每天跑一趟,你最近是不是要離開彭市了”

“不用客氣,晏詞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但确實快了,後天我就走了,”譚明亮說。

“那你今晚有空嗎”安玉溪問, “我請你吃個飯。”

“嗨,不用,你盡快把身體養好,我就沒白跑。”

兩人聊着,路過一家藥店。

譚明亮說: “你家裏退燒藥沒了吧,我看止咳糖漿也沒了,順路備點吧,我不是咒你啊,以防萬一呢。”

“嗯,”安玉溪也想快點好起來,總拖着病體耽誤工作。

他踏上藥店門前的臺階,譚明亮幫他推開門,他們在貨架上選了些藥品。譚明亮細心周到,藥箱裏缺的一些物品,碘伏,棉簽,創可貼等也一一拿了份。店員結完賬,安玉溪提起白色塑料袋,譚明亮先一步推玻璃門。安玉溪道了謝。

一擡頭,藥店外的街邊停着一輛惹眼的敞篷車。

車裏的男人正望着他,視線死死鎖定在他臉上,如當頭有重物砸下,轟得在腦中炸開,怎麽也沒料到會在分別後的某個下午忽然撞上傅寒松。

時隔近一個月,他又見到他了。

還有他副駕上坐着的小男生,正托腮趴着朝他好奇打量。

出門時安玉溪量過體溫, 36.9,此刻卻像突如其來又面臨一場高燒,頃刻頭重腳輕,搖搖欲墜,心髒劇烈抽痛,呼吸成了異常辛苦的動作,周圍建築變得模糊,分不清東西南北。

傅寒松身邊換人了。

換了別人。

“安玉溪!”譚明亮攬住他肩膀扶了把,有被吓到, “我送你回家吧,你這樣太吓人了!”

他也有看到傅寒松,傅家公子,在晏詞婚禮上打眼的人物,過目不忘,可人沒下車的意思,且照顧安玉溪要緊,他扶了人走。

譚明亮記得傅寒松,傅寒松卻不記得他。

手指掐着方向盤,指甲嵌入其包裹着的真皮內,手背上青色血管暴漲,傅寒松恨不得殺了扶着安玉溪的男人,下颌骨緩緩蠕動,後槽牙要磨出血腥味來。

“傅哥,這人有點眼熟啊,我好像哪裏見過,”男生不是別人,是許至洺。

“你小晏哥的朋友。”傅寒松說。

“哦我想起來了,我們不打個招呼嗎”

“打什麽招呼,他有對象管。”

這麽短的時間,對象都有了。

傅寒松收回視線,目視前方,無人發現他嘴唇顫抖,只有咬緊牙關才能忍住撕心裂肺的痛苦,可發紅的眼圈和眼底的痛色出賣了他,他又忍不住從後視鏡裏去看那兩道背影。

安玉溪抹了一下眼角。

細小的動作終是吞噬掉傅寒松艱難維持起來的克制,胸口被猛然鑿了一錘,跑車快速倒退拉近與安玉溪的距離,許至洺身形一晃,嘴裏喊着“卧槽”,耳邊傳來摔門聲。

傅寒松已下車大步朝安玉溪走去,氣勢洶洶,無可阻擋,六親不認。

他抓住安玉溪手腕,拽到自己跟前。

安玉溪轉過來剎那,疼得傅寒松五髒六腑都要移位。

他的小溪哭了。

淚痕交織,布滿臉頰。

手裏握着的腕子比以往細了,微風灌在單薄的白T下吹起寬松衣擺,顯得本就纖瘦的身體更無多少斤兩,看着如薄薄一片紙,仿佛風大一些就能把他吹得飄起來,面容憔悴蒼白,被打濕的眼睛不斷湧淚。

安玉溪就像一個了無生氣的破布娃娃。

傅寒松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 “你哭什麽”

哭什麽

安玉溪也才知道,他估算錯了傅寒松在自己心裏的分量,要把這個人剔除出去,如剝血肉。

他嗫嗫說了句。

“什麽”傅寒松沒聽清,提高了音量, “你到底哭什麽!”

“我說,你是個混蛋,”安玉溪聲音嘶啞,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推他,一下一下,卻沒多少力氣,淚眼朦胧中他都看不清傅寒松的臉,更看不清那個男生的臉,他嫉妒了,吃醋了,疼了,不知道是罵傅寒松換人太快還是罵自己。

“混蛋,王八蛋……”

“對,我混,我王八蛋!”傅寒松捉住他揮舞的手,強勢将人摟進懷裏,死死摁在胸膛上抱緊,聲如咆哮, “我他媽就是王八蛋我才把你丢下了!我就是混蛋我聽你的不見你,你看看你把自己照顧成什麽樣了,瘦得就剩副骨頭了!”

安玉溪只是哭,泣聲難止。

聽得傅寒松只覺命都快被他哭沒了,吼完了一句句哄着。

“不哭了,不哭了小溪。”

“別哭,安玉溪你別哭了,媽的我求你了!”

“不哭,你乖,你聽話…。”

安慰的人叫着別人別哭,可自己呢,照樣砸着淚,一行行順着下巴滴落,落在安玉溪後背的衣服上,暈出深深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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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抱歉,今天更新晚了,這幾天作息不規律了,所以後面幾天都是晚上更新了哦,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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