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番外

番外

我和人類,本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自有意識時起,有關人類的信息就植入了我所有的記憶。

像是觀看了一部一個人類從出生到死亡的冗長科普記錄片,不知道主人公的名字,我也不是他。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只是被植入記憶,從而創造出來,沒有名字只有編碼的仿生人。如果得不到“他們”的認可,就沒有存活的價值。

我睜開了眼睛,從幽閉的空間裏,看見許多和我一樣,浸泡在淺綠色溶液中、環抱着身體的同胞。他們閉着眼睛,或許,是在觀看各自的記錄片。

打碎容器的那一刻,我出生了。

沒有人為我的出生歡呼雀躍或者緊張憂慮,這和所看見的人類嬰孩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很正常不是嗎?因為我不是人類。

我聽從機械的引導聲音,簽訂了仿生人考試的契約。

第一場考試,我選了一個人類非常少的小世界。

我原以為人類稀少,通過考試的機率就會提高,因為主考官會根據仿生人的表現判定成績。

可是,那個世界的人類提不起半分關注他人的心思。資源的稀少,讓他們變得格外的饑餓。而我“熱情”地接觸了他們,大概就像是一只自動跳進狼群的羊吧。

沒關系,他們利用我的同時,我也在利用他們完成我的考試。

然後,不小心死掉了。

“至于具體的過程,是黑歷史來着,靜彌就不要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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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想面對我的黑歷史,所以暫時不願意告訴戀人。他對我的所有事情,都抱着極大的好奇心。或許某一天,我被美色沖昏頭的時候,就會說出來了。

總之,我吸取了第一次的失敗經驗,選擇的第二個小世界,人超級多。而且,壽命普遍很長。

我擁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通過考試的辦法。

可是,那個修仙可以長命的世界,我只活了207年。理由?

“因為那群讨厭的老頭子,認為我年紀輕輕,實力卻比他們高的原因是被千年前的大魔頭奪舍了!!!”

我聽到了戀人的悶笑聲。

好吧,我其實不讨厭他們。因為他們,我才會選擇了一個相當普通的小世界,作為最後的考場。

Peace and love.

我喜歡這個世界,喜歡身為人類的竹早靜彌。

櫻花盛開的時節,人類的心情似乎也會變得輕盈,不過,也有例外就是了。

首都。

秋山鶴一郁郁寡歡地拖着行李箱,小聲嘀咕着什麽,獨自一人踏進了野早川醫科院的大門。

迎接新生的志願者學姐眼睛微亮,快步上前,笑意吟吟地攔下問:“什麽不一樣?我是西形真依,你的宿舍是哪棟?不介意的話,就讓學姐來帶路吧。”

秋山擡起眸子,沉重道:“年級不一樣。”

他比竹早靜彌高一年級,理所當然地先一步離開了風舞學院。雖然秋山提出過留一級的想法,但是,被嚴厲地教訓了。

秋山憂心忡忡地說:“據說異地戀分手的機率高達90%,真是個相當可怕的事實呢。”

意識到什麽的西形,臉上的笑意一僵,低頭望着腳尖道:“對,真可怕呢。”

秋山笑了笑,“我都知道路線,不必麻煩了。”

帥氣的學弟有主了,還會和別人保持安全距離,我們的緣分到此結束。西形心痛地捂住心口,告別學弟後,兀自打起精神,目色下一個需要漂亮學姐幫忙的新生。

秋山鶴一經歷了一段三點一線的校園日常,十分地平靜,平靜到甚至有些不習慣。

想回去,學醫什麽的,見鬼去吧。秋山縫着橘子皮的線,面無表情地想着。

“秋山,你又在看弓道比賽嗎?”舍友水町健悟看着一心二用的秋山神色不解,“你這麽喜歡弓道,為什麽不去加入弓道社?”

他人氣頗高的舍友,迄今為止都沒有加入過一個社團。整日裏,神龍不見擺尾似的,一溜煙人就不見了。

秋山側頭,古怪地問:“喜歡就要加入嗎?”

水町語塞,嘆道:“你不是弓道高手嗎?參加全國大賽還拿了獎。”

剛開學不久,弓道社的人來找他,還想讓他給秋山做思想工作來着。

找不到必然聯系的秋山随口應了一聲,水町撓了撓頭,不再多言。

“叮咚。”

一條新消息彈出,秋山瞬間抛棄了縫到一半的橘子皮,抓起手機向外走。

水町忍不住挑眉,內心感慨:他這待人客氣疏離的舍友,只有在接到戀人消息的時候,笑容才最真誠。

“靜彌,你學完了嗎?”

手機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秋山鶴一的語氣帶着笑意。

竹早靜彌向後靠在了椅背,明亮的燈光下,面前的是一張薄薄的紙。

“嗯,學完了。你那邊溫度下降了吧?”他聽見了一點風聲。

夜晚的校園有些寧靜,冷風披拂樹影。自天上飄落一點一點的白,落在手背上融化成水,微涼。

“首都下雪了。”

秋山縮回搭在欄杆上的手,這裏的天氣比琴葉縣要冷。

“欸?居然這麽快就下雪了?那我這邊估計也快了。不過,鶴一現在是在宿舍陽臺嗎?出來的時候,你有好好穿外套嗎?”

穿着長袖就出來的秋山低笑,“沒事,不冷。超級健康。”

竹早嘆道:“快點回去穿外套。”

“是~知道了。”秋山好脾氣地折身。

打開宿舍門的時候,對上水町詫異的眼神,像是在說: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秋山徑直打開自己的衣櫃,扒拉出一件黑色連帽,無奈說着:“絕對夠了,再買衣櫃要塞不下了。”

“是,我知道了啦。”

水町眨巴眼。每次聽見秋山和他戀人的通話,他都有種想要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能讓秋山甘之如饴地陷入戀愛煩惱的感覺。

但是,秋山從來不和任何人分享有關他戀人的事情,藏得嚴嚴實實的。學校的人還在社區建了一個帖子,不斷地猜測了幾千樓。

只可惜知道此事的秋山本人對此漠不關心,并不打算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秋山抓着欄杆和竹早興致勃勃地分享最近實驗的趣事,慢慢地,他換了一副語氣。

“靜彌吶,是有什麽事情在憂慮嗎?”秋山低垂眼睑,盯着牆上的一道灰痕出神。

他不會主動打擾備考的竹早,同樣的,竹早也不會頻繁地來找他。距離上次通話,不過只隔了一天。

秋山等着戀人告知他,但是竹早遲遲不說,他便主動詢問起來。

竹早仰着頭,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低道:“填報志願的調查表下來了,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去學醫。”

竹早靜彌不知道他未來的人生是否要順着父親的心思,繼承家裏的醫院。成為醫生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默認這就是他的未來。

秋山微愣,問道:“靜彌沒有想要成為的人嗎?”

“不知道呢。”竹早游弋視線,“很奇怪吧?臨時出爾反爾似的。”

秋山沉默片刻,沉吟道:“你和我說過,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就自己去努力,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伯父給你規劃的未來,是他想要的,而不是你的。”

“不要被他人的想法左右,這是你教我的。我現在可以自己做判斷,靜彌自然也可以。所以,靜彌只需要思考:你是真的想要成為救治他人的醫生嗎?”

竹早驀地坐正,目光落到調查表上,淡道:“人類都會陷入迷茫期,可不像你一樣啊。一旦下定決心了,就沒有任何顧慮了。”

我怎麽會一點顧慮都沒有啊?秋山望向遠方,神色寧靜,低聲說:“其實我不想靜彌成為醫生。”

“為什麽?”竹早笑問。

“因為會非常地累啊,尤其是主治醫生,厲害的醫生,全世界的人都會飛來找他做手術。”而靜彌不會拒絕他們,所以,不想讓他成為醫生。

竹早好笑道:“前提是醫術精湛。”

秋山挑起眉峰,“怎麽了?你做不到嗎?”

“我說,你是不是對我太過期待了。”

“對自己要求高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嗎?我只是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了。”

竹早低嘆,“你現在都會和我嗆聲了。”

秋山勾起嘴角,沒有接話,轉道:“現在想好志願表了嗎?”

“嗯……”竹早抓起落在一旁的筆,含笑道:“果然還是去當醫生吧。”

秋山神色微松,“說起來,不想當醫生的話,靜彌想當什麽呢?律師嗎?”

“不知道啊,我也沒想到要去做什麽,只是突然覺得不想當醫生了。”

“這是靜彌遲來的叛逆期嗎?”

“哈,說不定呢。”竹早心情愉快,調侃道:“怕麻煩的鶴一成為一名優秀醫生的時候,全世界麻煩的人都會自動找上門來。”

秋山輕哼,嘴上說:“沒辦法啊,只能将麻煩的事一件一件解決了。”

“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竹早寫下最後一筆,随口道。

秋山笑道:“那我們就會迎來更多的麻煩了。”

竹早接道:“然後就會變得超累。”

“……哈。這是什麽自找麻煩的發言啊?也太奇怪了吧。”

竹早輕笑。

秋山的心口滿溢,他伸出手,冬雪的溫度無法遏止渴望。

想見他,立馬,現在。

“吶,我可以回去找你嗎?”

“現在嗎?”竹早看了眼時間,“九點了哦。”

時間和空間不是阻礙他們相見的距離,只要戀人允許,超人秋山就會馬上飛奔回去了。幹過幾次這種事的秋山沉默着沒有說話。

“明天沒有課嗎?”竹早溫和地問。

秋山悶悶不樂地答:“翹掉。”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呢。”

“回來吧,我也想見你。”

柔和的月光足以照亮道路,秋山鶴一撐過欄杆躍下宿舍樓,風聲和落地聲傳至竹早靜彌的耳裏,瞬間就能猜測出戀人又幹了什麽事。

“你想被抓走嗎?”竹早神色無奈。

秋山呼出一口氣,眼前泛出薄霧。下雪的冬天,于人類而言很冷。他提步,五十米沖刺似的開始奔跑。

“沒人會看見的,監控等下就會自動替換。”他會處理掉後患,所以,“不用擔心。”

“嘟——”

通話被人挂斷。

秋山眨了眨眼,戀人以此表示不滿的行為,具有威脅性。

下次,還是好好走人的道路吧。秋山鶴一想着,放慢了一絲步伐。

久不見秋山歸來的水町:我辣麽大個舍友呢?

他給離奇失蹤的舍友發去了消息。

秋山擡頭看了一眼暗色的窗,回着消息:回家了,明天也不在。

至于後天,都周末了,當然也不在。秋山将手機揣進衣兜,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靜彌挂斷了電話,生氣,但不是完全生氣。明天他有課,不能胡鬧。那要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呢?算了,想這些也沒用,畢竟見到了就會全忘記了。

“汪!”

秋山驀地聽見了熟悉的狗叫聲,他微頓,快步走過了拐角。

長長的一條巷道中,有着最熟悉的身影,在冬夜中的些許朦胧,美好地像是一場夢境。

遠處的人忽有所覺地轉過了身,沒帶眼鏡的竹早靜彌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色彩。

“鶴一?”

他的音量正常,隔着幾十米的距離飄過來,秋山鶴一清晰地聽見了。

“汪汪!!”小熊興奮地叫了兩聲。

秋山彎起了眉眼,疾步上前,張開雙臂給了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靜彌,我回來了。”

毛絨絨的圍巾被蹭落些許,貼在臉側的熱氣真實地散發存在感。

鶴一回來的時間比他預想地要快一些。

“歡迎回來。”竹早靜彌擡手抱了抱,“你穿得好少,這樣可不行啊。”

正充電的秋山閉着眼眸,笑眯眯道:“風鑽不進去就可以了。”

竹早靜彌垂下睫毛,泛着冷意的手不客氣地鑽了進去,像是貼住了溫熱的暖寶寶。

秋山輕顫了一瞬,悶笑出聲。

自覺在惡作劇的竹早有些無奈,“不要因為我不在你身邊,就敷衍地對待自己。”

“那靜彌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啦。”秋山鶴一平靜說着。

他不是不會照顧自己,只是更想被戀人用心照顧。他在不會徹底讓靜彌生氣的線,和讓靜彌安心下來的兩條線中躍躍欲試。正如他所說,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給了戀人。只要靜彌一直喜歡他,就要一直把視線放在他身上。因為秋山是不會照顧自己的笨蛋,是吧?

哎。竹早翻手,将手背貼上暖寶寶。

套着小衣服的小熊安靜地沒有打擾。

過了一會,竹早忍不住開口:“你要抱到什麽時候,耳朵好冷啊。”

秋山慌忙撒手,手心蓋住微涼的耳朵,“冷嗎?我給你捂捂。”

竹早無言扯下他的手,“……你是打算在這裏過夜嗎?快點回家吧。”

秋山讪笑,此時的天氣冷得連路人都不願意出現。

竹早調整了一下圍巾,忽然道:“背我。”

“來。”秋山輕松地背起了戀人,問道:“要跑回去嗎?”

竹早拆了半圈圍巾,搖頭拒絕,“慢慢走回去吧。”

一條短短的圍巾圈住兩個人的呼吸,小小的一方天地,擁有三倍的溫暖。

路燈打下長長的兩道影子,還有一條連接的繩。

小熊歡快地踩上影子,脖頸上的金屬碰撞,發出當啷的聲音,漸漸消隐。

冬天的被窩,可能被施了可以鎖住人類的魔法。

秋山支着下巴,含笑地蹲在床邊看着睡眼惺忪的戀人。

竹早有個相當神奇的技能,可以閉着眼睛精準摸上……啊,眼鏡沒帶。

“備用眼鏡呢?”略顯迷糊的聲音中,竹早清醒了一瞬。

秋山伸手從被窩中揪出了一條人,抓過一旁的披肩裹住,道:“等下給你拿,不想遲到的話,現在就去洗漱。”

“嗯……可以。”竹早應着,又清醒了一分。

溫水覆上臉龐,竹早晃了晃神,擡頭掃過水龍頭開關,微紅的标識透露水溫。

上年的冬天,秋山将這棟房子的水管修改了一遍,将冷水通上了熱管道。

竹早走出浴室,在床邊發現了折疊起來的校服和眼鏡。他比劃了一下校服,以如今的身高,大概也差不多。

風舞學院的校服十年都不會變動一次,竹早心安理得地套上了畢業生的校服。

小熊哼哼唧唧地在廚房裏探頭探腦,秋山攪合着味增湯,不時和小熊說話。

語言系統是根植于核心的最基礎的功能,原理不明,總之生來就會了。

小熊如今有自己的兩個孩子,茶色多的“小茶”,棕白的“小咖”,因為很像咖啡?反正竹早取名的時候,是這麽說的。不過昨晚沒有帶來,秋山打算等下去一趟竹早家領出來轉一圈。

與其說秋山需要他的照顧,不如說大部分時間,都是秋山接手日常的瑣事。喝完熱湯的竹早覺得自己徹底活過來了,他想了想道:“周六,出去玩吧。”

秋山笑問:“去哪裏?”

“去看一下後輩比賽,然後,哪裏都可以。”竹早說出他的打算。

“诶?這樣。只有我們兩個人嗎?花澤和鳴宮他們不去嗎?”

竹早歪頭笑道:“他們可能也會去吧,我問一下?”

秋山眨了眨眼,愉快地下了決定,“可以,不過看完比賽,我們就分道去約會。”

“汪汪!”小熊快樂地叫道。

“不行,小熊不能去。”

小熊抗議了兩聲,秋山一臉堅決,竹早彎起眼尾。

這個冬天的早晨,難得地有些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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