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出頭

出頭

芙樂擱下筷子，盯着路迢迢的臉看了半晌，捂着嘴笑：“徐聞彬，你這老同學可真有意思。也是，弟弟那麽帥，姐姐又會差到哪去？”

路迢迢聞言，看一眼身邊的人。

“說起這個，你弟弟真是梁振宜？聽小徐說，他這兩天都有碰見他。”徐聞彬的上司開口問。

路迢迢一直不說話。

開口的人有些尴尬，看徐聞彬一眼，面色不悅。

“迢迢，你說話啊。”徐聞彬用氣聲提醒她。

路迢迢終于開口：“你說誰？梁振宜？電視上那個明星？”

“不是他，還能是誰？”有人笑。

她擱下茶杯，語氣像開玩笑：“我哪認識他啊。”

“喲呵，徐聞彬，原來是你看花眼了啊。”

徐聞彬偏頭，拼命給她使眼色：“給我個面子。”

“徐聞彬，”她冷下臉，“你當我傻子呢？”

“這麽多人呢，迢迢。”徐聞彬扯她袖子。

“你面子要不完嘛？”路迢迢放大聲量，這下子，滿屋子人都聽見了。

“左一個面子，右一個面子，除了面子，你是不是就沒皮了啊？徐聞彬！”

他漲紅了臉，坐立不安。

“我路迢迢穿裙子還是褲子，假肢是露還是藏，我弟弟是明星還是普通人，跟別人有什麽關系？跟你徐聞彬有什麽關系？”

“別這樣吧，”徐聞彬安撫她，“看在我們以前互相喜歡過的份上，你別再說了。”

說這話時，他下意識看了眼芙樂。

“互相喜歡嗎？”路迢迢冷笑一聲。

她站起來，将筷子摔在地上：“初中那三年，你徐聞彬在背後怎麽說我的，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上前一步，擡起右腳，踩住他屁股下的座椅，金屬做的長杆在室內發着寒光。她俯下身，抓住他領帶，往自己方向拽：“你和你兄弟，說路迢迢是變性人，沒有個女孩樣，她喜歡誰誰倒黴。是不是有這回事？”

徐聞彬急聲道：“那不是我本意，天天跟他們一起待，我也沒辦法啊！”

“哦，不是你本意啊？”路迢迢輕笑，“我信了呢。”

徐聞彬嗅着她身上的花香，忍不住說：“迢迢你看啊，你現在打扮得多漂亮，比那時候好太多了。我們當年說的一些話，其實也有道理對不對？”

路迢迢沉吟幾秒：“确實，裙子也挺好。”

“所以你先把腳放下去，萬一走光了多麻煩啊。”

“啊，是嗎？”路迢迢作出驚訝的表情，她低頭撩起淡綠的裙角，露出裏面西裝料的短褲，對着徐聞彬笑，“不用操心啦，我有穿褲子。”

“不是，路迢迢，這麽多年過去，你怎麽還這麽蠻橫呢？”

“我還能更蠻橫呢徐聞彬！”路迢迢眼神一冷，松開他領帶，踹他椅子。他重心不穩，一下子倒了下去。

屋子裏鴉雀無聲，芙樂向他投來複雜的眼神，裏面有震驚、也有厭惡。徐聞彬倒在地上，只覺狼狽至極。

他攥緊拳頭，從地上爬起，拎着啤酒瓶往桌沿一磕，起開瓶蓋，兜頭向路迢迢潑下去。

“姐姐！”

一道人影猛沖進來，一把抓住徐聞彬手腕，酒液灑了一地。

徐聞彬擡頭看去，一個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年站在跟前，眼眸斂着微光，寒意逼人。他開口，語氣發冷：“你幹什麽？”

衆人看了過來，私下目光交錯，震驚不已。

“所以……真是梁振宜？”席上有人細聲地說。

這種情況下，徐聞彬竟還記得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梁振宜：“打啊，來打我啊。”

梁振宜看向路迢迢：“沒事吧？”

她搖頭，瞥徐聞彬一眼，上前拉住弟弟離開：“我們走。”

周圍悄然無聲，同事們看兩眼那對姐弟，交換眼神，又看向徐聞彬。

徐聞彬只覺臉上發燙，他氣不過，開口給自己找臺階下：“路迢迢，就你這樣子，你覺得會有正常男人喜歡你嗎啊？”

路迢迢猛然一頓，冷眼瞧他。

“怎麽不說話了，說中了你心事？”徐聞彬嘲諷一笑，“路迢迢，這他媽就是你的報應！你家裏人死的死，殘的殘，唯一健全的弟弟，你還不能向全世界昭告。憋不憋屈啊？我徐聞彬今天就告訴你，你他媽就是個災星！偏還不懂得給自己積口福，你能有現在全是你自己作的！”

“說夠了沒？”梁振宜語氣不耐。

“沒夠！我告訴你們沒夠！”徐聞彬瘋子一樣大叫。

他同事趕上來拉住他：“不說了不說了，別拿這個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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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餐廳出來，梁振宜陪路迢迢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走走停停。不知不覺，竟走回了住處，裏面人聲嘈雜，攝制組應該已經回了。

她站在門口沒動，不願上前。

“姐姐？”

她看着他：“振宜，你讓我自己呆一會。”

梁振宜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想進去。”路迢迢賭氣似的說。

梁振宜回想起地震過後，姐姐剛失去雙腿的那段日子。那時的她，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把脆弱的一面藏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他明白，路迢迢不想讓他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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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進屋後，路迢迢慢吞吞走到小房子的另一邊，靠牆站着。本想蹲在地上，又想起自己的腿早就沒了，做不了這樣的動作。

她沒忍住，用拳頭堵住嘴，小聲地哭。

屋子裏的聲音大了一瞬，随即又被什麽東西隔擋開來。一陣腳步聲響起，她慌忙背過身，悄悄擦幹眼淚。

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

“什麽時候回來的？”陸遠問她話。

“就剛剛。”她忍着哭聲回。

眼淚啪嗒掉在地上，嗚咽破出喉，像是開了口子決了堤，她終于忍不住，哭聲漸漸大起來。

陸遠到她跟前，看着她不說話。

“陸遠……”她不安地望向他。

良久，他終于開口：“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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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趕到那家茶餐廳時，他們還在吃飯。

到底還是一個公司的同事，衆人不想氣氛太過尴尬，就多叫了幾個菜，只是因了先前的小插曲，一桌人的胃口減了大半。正斷斷續續聊着天，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原以為是服務員送餐，沒等出聲，已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眼神冷峻，邁着沉穩的步子進屋，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最終目光停留在衣服發皺的徐聞彬身上。

他偏過頭，語氣略帶疑惑：“徐……聞彬？”

徐聞彬眉心擰起，擡頭看了過來。

果然是他。

陸遠擡腳勾住門後的椅子，往徐聞彬方向踢過去。他扭着手腕上前，坐到椅子上，左腿疊着右腿，與徐聞彬面對面。

他摸出一支煙，點着火吸一口，煙呸在對方臉上，徐徐漫道：“怎麽解決，你先說。”

“你誰啊？”徐聞彬有些心慌。

陸遠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一手撐在桌上，俯下身來，擡起另一只手，捋着他的領子：“剛剛她抓的是這裏吧，嗯？”

徐聞彬盯着陸遠左手，指尖的煙草燒成灰色，落到桌上，塑料薄膜的邊緣瞬間翻卷，燙出一個洞來。他吞咽着，不敢說話。

陸遠輕笑：“迢迢下手不知輕重，我替她道個歉。”

席間有人欲要起身，陸遠一個眼神瞥過來。受他強大氣場壓迫，那人立馬偃旗息鼓，再不敢聲張。

松開徐聞彬，站直身，用牙齒叼着煙，然後抓起一瓶啤酒，單手起開瓶蓋，睨徐聞彬一眼，兜頭澆下。

酒液順着下巴、脖頸流進衣領，瞬間浸濕襯衫。眼睛、睫毛全由液體糊住，視野變得模糊，徐聞彬下意識要甩頭，被陸遠一手按住：“別這樣。”

他往後退了一步：“會弄到我身上。”

徐聞彬鐵青着臉，良久，他嘲諷一笑：“我就當你是嫉妒，嫉妒路迢迢以前喜歡過我。”

陸遠扯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她那時候還小，眼光不行，我不怪她。”他把廢紙一扔，扭頭就要離開。

徐聞彬在後面叫他：“喂！她弟弟視頻還在我這兒，去網上随便找個狗仔賣給他，能賺不少錢吧？”

陸遠步子慢下，彎起嘴角笑：“你盡可以試一試。”

蘇州陸家承平日久，該找點事做做了，想來他母親亦不會有意見。

徐聞彬不依不饒：“你真要和殘廢的女人生活嗎？拖油瓶一個，多累啊，怕是一年也堅持不下去吧？”

陸遠捏着拳頭，停在門口。

他忽然轉身，沖去徐聞彬跟前，攥着他衣領，拳頭懸在半空，話從齒縫間擠出來：“當年你就是這麽對她說的？”

徐聞彬扯着嘴角：“是又怎樣？”

陸遠一拳打下去，席間響起幾聲驚呼，立馬有人來拉架。

他松開徐聞彬，揉了揉手腕，吐一口氣。

“不勞你費心，我陸遠，養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