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旅行

旅行

過後的幾天,陸遠将家中重新布置一番。

先是從二樓搬到了樓下的客卧,知道她上下樓梯不便,之前幾個月他不在,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現在他回來,理所當然不能再讓她住樓上。

把浴缸邊沿加寬,增一條等高的木凳,方便她使用。屋內的地面鋪設厚厚一層軟地毯,家具邊角也用軟布包起,家中一樓、二樓都有衛生間設為路迢迢專用。

倒弄得她不大好意思。

母親去了外地出差,這幾日都不在家,給了他們難得獨處的機會。

陸遠在廚房做飯,做好了,端盤子放到桌上,見路迢迢剛從房間出來,對她說:“過兩天我還回去,等到任務結束,應該會有個婚假,到時候我們再舉辦婚禮。”

她尚還迷瞪,聽了這話,倏然清醒,不住搖頭道:“不要婚禮。”

“去年不還問我,什麽時候辦嗎?”他把碗筷擺上。

“我亂講的嘛!”她笑,“倒不如去蜜月?在路上辦只有我們倆的婚禮。”

“好,就聽你的。”

路迢迢高興地撲過去,跳到陸遠身上,全身的重量靠住他:“去九寨溝吧!”

“好。”

“由川北進,避開……”她又說,說到一半停下。

“我明白。”

陸遠托着她笑,怎麽會有這樣輕巧的女孩子,好像一朵小白雲,又還香、又還軟綿綿。

她從他身上跳下去:“今天的花還沒收拾,我要去收拾!”

“不吃飯了?”

“一會再說。”她笑着跑開,往屋後的花園去了。

陸遠搖頭,重又收拾碗筷。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道開鎖聲。

“進來吧,屋裏沒人,就只有嫂嫂在家……”傅寅的聲音飄來,餐廳邊上的人忽然頓住。

門口春光明媚,傅寅身後,跟着一大群同齡的學生,微風吹過樹梢,嘩啦啦響。

人卻是陷入靜止般,鴉雀無聲。

“……噢,我哥也在。”傅寅面不改色,頓了一下,“你們可以走了。”

一群十八九歲的孩子擠在客廳,默不作聲。

陸遠進廚房拿來玻璃杯,給他們倒水喝:“來我家玩?”

少年們悄悄拿眼睛看他,充滿了好奇:傅寅的哥哥,跟他一點不像。

“傅寅家裏有個小花園,我們來寫生。”有人說。

陸遠看一眼他們腳旁的畫材,心下了然。迢迢過來以前,屋後是光禿禿的一片,想來這個花園,也是她養出來的。

“過來吧。”陸遠說,眼神落到傅寅身上,微微一笑。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帶同學回家。

穿過玄關,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進入視野,隔着水晶,外面就是飽滿、鮮明的花園。路迢迢一襲明藍長裙,坐在海棠樹下的椅子上,正彎身撿着花瓣。

傅寅的同學們不敢說話,默契地在落地窗前找地兒坐下,小心翻出畫具,不發一點聲,唯恐驚擾了這幅畫面。

“陸遠!你過來!”她忽然叫他。

十幾雙眼睛唰唰看過來,陸遠放下手臂,推門出去。一路走,一路避開兩邊帶水的花草。到她身後站定,望一眼裏屋,問她:“怎麽了?”

路迢迢背對他,把腳邊一束珊瑚色鮮花從後面遞去:“接一下。”

陸遠依言接過。

她又遞來幾束白的、藍的花枝,說:“你拿回去,別弄壞了,這是顧客向我訂的花束。”

“好,還有嗎?”

“還有最後一朵,你等一等。”她站起身,爬到椅子上,陸遠下意識伸手:“迢迢——”

“就是我啦!”她轉身撲到他身上,緊密貼合,不留一絲縫隙。

微風搖曳,海棠花瓣落到頭頂,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屋子裏的弟弟妹妹,話也說不利索:“這是、這是……”

太丢人了。

她把頭埋進陸遠懷中:“快抱我進去!”

“還不嫌丢人,還要我抱着你?”陸遠笑。

“不一樣嘛。”下了地,是她自己丢人;不下地,他們倆一起丢人。能拉個一起丢人的墊背,總不算太壞。

陸遠只好托抱着她,轉身回屋,穿過門口時,她把頭埋得更緊,耳根子通紅。

他看一眼地上的學生,故意沉着聲,半是玩笑道:“不許看。”

午間吃飯,傅寅做東。

路迢迢摘下新的花枝布成景,擱在桌上,十幾個孩子圍攏一塊,望着食物雙眼發光。

因家中無長輩,學生們并不拘禮,邊吃着飯,邊作閑談。交談的內容,無非是些校內八卦、娛樂新聞。

“你們知道,前一年梁振宜那個緋聞對象,好像是他姐姐嗎?”有人神秘兮兮地說。

路迢迢手一頓,豎起耳朵聽。

“這種小道消息,你也知道?”有人不信。

“是真的,豆瓣上好多料君都是這樣說。”

“豆瓣都是職粉,職粉你也信?”

“八卦嘛,我覺得半真半假。”那人說,“不過我還聽說,梁振宜也住這個小區。”

他食指朝下,點了一點。

“不會吧?”

“是真的,我見過!”忽然有人開口。

少年們尋找着聲音來源,是路迢迢。

她語氣格外興奮:“不如,下午我們去蹲一蹲?”

“難不成,姐姐知道具體地址?”衆人震驚。

她輕咳一聲:“八卦嘛。”

下午時候,少年們跟在路迢迢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梁振宜居處過去。

“迢迢姐,你這小腿酷啊,賽博朋克!”

“是嗎?”路迢迢笑。

“咱班那誰畫的科幻漫畫,主角跟你一樣,金屬腿。”

“聽起來不錯,以後我就去拯救世界。”

正說着話,梁振宜的房子已然躍入視野。

“就是這兒了。”她停在灌木叢後,對他們說。

大門吱呀一聲,忽然打開。少年們興奮不已,卻又屏住呼吸,不敢喧嘩。

門後出來一個年輕人,手上拉一根水管,拇指壓着管口在澆花。餘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他心一緊,卻又忽然看到路迢迢的臉,正要說話,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手機上收到一條消息:好鄰居,幫個忙。

少年們探頭去看,一面竊竊私語。

“這是梁振宜兄弟?”

“不是吧,長得又不像。”

“他怎麽進屋了?”

“他又出來了,還換了套衣服。”

“好像是梁振宜同款,上回他去綜藝,有一期特別出圈的,穿的就是這件吧。”

“這樣看,是有些像。”有人拍拍路迢迢肩膀,“迢迢姐,你是不是認錯了?”

路迢迢拍手:“我就說嘛,梁振宜那樣火,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讓我碰上。說不準,網上爆料的那些,也是看錯了人吧。”

少年們煞有介事地點頭:“确實有可能。回去我就挖墳,跟帖打他們臉。”

回到家中,路迢迢好似卸了包袱,一身輕松。

少年們回到屋後,繼續寫生。路迢迢正要進屋找陸遠,卻聽見花園外面傳來一陣輕響。她探頭去看,一個少年驀然出現,自牆頭花叢翻進來。

“姐姐!有狗仔跟我!”

是梁振宜。

路迢迢原地呆住。

“這……”少年們張着嘴,說不出話。

傅寅反應極快,當即沖上前,将梁振宜拖去隔壁屋。一面擋住他的臉,一面與同學解釋:“家裏來了賊,讓你們見笑。”

“我沒看錯吧?”有人開口。

“你看錯了。”路迢迢很堅定地說。

“這不是梁振宜?”

“怎麽會,梁振宜他能做賊?”

“也是,迢迢姐去他家做賊,倒還有可能。”

當天的小插曲很快就忘,陸遠沒待兩天就離開家。晃眼又是夏天,因是學生暑假,傅寅回到家中,振宜也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

陸遠就是在最熱的時候回的家。

任務很成功,因他去年剛結婚就被召回去,這一次便将這婚假補償給他。等到婚假結束,他就會調回這邊,到時也方便兩人相聚。

回來以後,陸遠履行約定,開車自北京出發,一路向南,經由山西、陝西,越秦嶺大巴山入川北。一路開往黃龍九寨,中途走走停停,随性而為。

路迢迢坐副駕駛上,滿臉菜色,她看了看身旁的人,一臉哭訴:“陸遠,我暈車。”

“再忍忍,還有兩個小時就到。”

“你讓我來開嘛,我自己開就不暈。”她央求說。

陸遠看一眼窗外:“當真要開?”

“當真!”她點頭如搗蒜。

“那好,你來。”

半小時後,路迢迢追悔莫及。

沿途都是山路,翻一座山,越一條嶺,山後還有山,嶺後還有嶺。

她戰戰兢兢地握着方向盤,手心裏全是汗。

“居然沒有欄杆!”

“下坡下坡!”

“這是條路?這是我的命。”

“要死啦,不敢下山!”

“蜀道真難!”

陸遠聽她抱怨,樂不可支。

路迢迢實在忍受不住,在路邊停下,扒拉着一棵小樹泣不成聲。

“我開不下去……”

“路太難了,陸遠,太難了。”

“再這樣下去我要尿褲子了。”

說着又要嘔。

陸遠看了好笑,坐上駕駛座,打開車窗叫她:“上來吧。”

路迢迢喜不自禁,躍上車子。

八月的黃昏時分,他們抵達景區,下榻附近的一處藏族村客棧。

客棧早已住滿,小孩子在一樓大廳跑來跑去。前臺辦理入住,路迢迢無精打采地趴在一邊,打量木架上的旅行手記。

這時候,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自門口飄進,路迢迢吓一大跳,扭頭去看。

是一對年輕夫婦,妻子靠在丈夫身上,癱軟無力,齒間拉絲,脖子上的青筋一道一道,嘴裏不住叫着一個名字。

路迢迢看了會,明白過來,好像是孩子不見了。

夫妻倆也是心大,帶着孩子去景區,因路上風景太美,看到藍汪汪的海子,一時激動,丢下孩子就跑。小孩年紀不大,性格又悶,見父母跑了也不去追,就呆呆地留在後面。

等到夫妻倆發現不對勁,再回去,孩子已沒了蹤影。

路迢迢扯了扯陸遠衣袖,示意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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