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那會兒的潘璇對死亡還沒有清楚的概念。當她注視着一只節令龜,被抛進油鍋炸得發脆,漸漸不動時,她心裏除了覺得口饞,不會有其它任何感覺。
直到那天,她第一次目睹了葬禮的舉行,才明白死亡的意味,原來死去就是相愛的人再也無法相見了。
這場葬禮,發生在沅杜若為潘璇出氣的兩個星期前的一日。
那時,村裏淅淅瀝瀝下着小雨,下了好幾天,讓河裏的蛙叫不絕,濕氣弄得人們的衣袖都能擠出水來。
此時此刻,他們聚集在附近,哀嘆着王堅母親不幸的去世。
潘璇和詩詩他們這群孩子,好奇地跑來觀看,立刻望見一支白晃晃的隊伍,穿着白衣白褲白鞋,帶了一路凄涼哭聲,慢慢從村中破霧遠去。
隊伍之中,有人哭得要被兩三人扶着,有人只是悶聲走在隊伍的後面,不顯露任何表情。
潘璇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王堅和他的哥哥兩人也走在他們的中間。她看見王堅沒有哭,只是用手背把眼睛揉腫了。
村民們小聲交談着這場死亡的降臨,而在葬禮剛剛經過的路旁,卿夜月和小媳婦幾個人也早早趕來,傷感地送別她們的這位朋友。
有那麽一會兒,同好的婦女們被背後突然出現的異狀吸引去了目光,只見數不清的蟬從枝桠墜落,腐朽發了白漿,一碰就碎為塵土。
卿夜月是她們所有人裏唯一沒有回頭去看的人。她的腰背也最為挺直。
雨點打濕了她那天穿着的白色長裙,一滴滴雨珠從她鎖骨的疤痕淌落而下。她此刻一言不發。
幾天前一個冷寂的傍晚,王堅的母親還在世時,卿夜月有幸和幾個人見過她活着的最後一面,這也讓如今的卿夜月怎麽也不會想到,那位能夠發出爽朗笑聲的女人,會在昨天突然死去。
面對着她的這位朋友的葬禮,卿夜月無法不去回想起,王堅的母親或許早在幾天前,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死亡訊息。
當時她們一如往常在胡同的陰涼地,喝茶吃瓜子,婦女們因為某人講的事情,而毫不矜持的大笑時,王堅的母親第一次沒有跟着笑。
Advertisement
而是用一種比以往都要小、都要柔和的聲音對她們說:“終點是沒有意義的。結局早已注定,我們無非是在順着走罷了。既然怎麽做都無濟于事的話,那就把過程活得開心一點才對。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呢。”
“我說你今天咋了?怎麽淨說些這種奇怪的話來了。”一個婦女被她逗笑了。
王堅的母親輕輕搖了搖頭,有那麽一瞬間流露出帶有害怕又坦然的眼神,随後,她又一笑地說:“你們有沒有想過啊,我們活着的日子其實就只是被繩子牽着走呢?”
婦女們笑她老是說些大學生的話。
因為王堅的母親,是村裏少數唯一受過教育的人,所以她一旦說些她們聽不懂的話,她們就說她是大學生。
王堅的媽媽只好一笑置之,但在最後仍然還是說上一句:“做個好人總不會錯。別學我,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可雖說如此,這些話其實也沒什麽意義,都只是在順着走罷了。”
而後,她就沒有再說下去,陷入了不知不覺走神的沉默。
卿夜月當時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現在回想起來,卿夜月心裏既苦澀又茫然。
那天葬禮的晚上,她回到家後,忽然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沖動,使她想立刻坐下去寫點什麽。
這位經歷過各種艱難任務的特工,這一刻如同背後受敵似的,慌亂失措地想着王堅的母親在昨天突然想要去城裏,結果在路上被車撞入橋底的死亡經過。
接着,卿夜月又想起了她的哥哥在任務中被亂槍打死的時候,想起自己決心服役的那天的熾熱氣溫,一件件往事不斷被她回憶起來,很快宛如一張張網将她的思維勒得透不過氣。
當卿夜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猛然回過神來時,她望着自己眼前的桌子,不禁吓得一身冷汗。
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寫滿了一頁的紙。
紙上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橫豎撇捺,寫的都是“自由意志”四個字,只有在一頁最後的句尾落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個問號讓墨水從紙上流淌而下,又從桌角滴落,再順着地磚的空隙爬出她的院子,最後拐了個彎兒直奔墓園,在滿地鋪成乳白色的蟬翼屍體堆裏,浸濕了王堅母親的墳墓。
誰也沒有察覺卿夜月與以往有什麽不同了。
那時的李青和沅杜若的父親沅信德一起去城裏,剛買回來一臺黑白電視機不久,因此這個時候,滿屋子都回響着電視的聲音。
剛把自己鎖進院子小房子裏的卿夜月,聽着從外面傳來的電視聲,她就心想,會不會她也如同影視劇裏的人,跟着早就寫好的劇本往下走而渾然不覺呢?
這種沒有人會告訴她是對是錯的猜想,讓她的思維更是越陷越深。
在那段果園還不是很忙碌的日子裏,她好幾個星期都沒有出過門,瘋了似的立在房間陰影中,不斷去琢磨王堅母親說過的話,試圖從中找到能夠證明自由意志存在的證據。
她甚至在那段時間裏,都忘記了去搜集情報,也沒有在周末的時候,去菜園把情報上傳總部。這種職責的疏忽極其危險,會讓總部以為她在地球遇險,從而采取某種行動。
可卿夜月已經完全沉浸在對自由意志的研究裏無法自拔,根本不會在乎,更不可能會想起。
妻子的這種執着表現,一度讓李青頗為擔心。
在一個房子裏寂靜得讓窗前的光塵都吱呀作響的下午,李青為了能夠與她談說幾句,走到院子小房子的門前,隔着門試探地對她說:“餓不餓?我為你做了蛋皮。你想吃嗎?”
他聆聽等着,直到好一會兒房間裏始終都沒有發出聲音,才讓他再也按耐不住地推門走了進去。
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然而當他時隔好幾日再次看見她時,立刻訝然不已地發現,他的妻子卿夜月,正披頭散發地在這個潮濕昏暗的房間裏,背對着他伫立桌前,被如同墳墓的書籍紙本包圍了起來。
他開門走進來,她也沒有動彈絲毫。
“你……還好嗎?”李青剛邁出一步,腳底下就有墨水的水窪,被他不小心踩得咕嘟吐泡泡。
不知從哪來的散發嗆人的腐朽氣味的墨水,使他心裏瞬間有了緊張。
他輕輕地把端進來的一盤熱乎乎的蛋皮放下,一面朝她靠近。這裏潮濕得仿佛床底下生出了蘑菇。
從窗縫洩漏進來的光線,好多灰菌搖曳飄落,而卿夜月就是在這種讓人腿關節發脹的濕氣中,緊縮肩膀,佝偻背部,形态怪異地趴在桌前。只有她幹枯的手指,在摩擦紙頁時發出的沙沙聲。
李青快有些認不出她來了,擡起的手還沒碰到她的肩膀,又立刻害怕驚擾她似的放了下去。他稍微走近了一些,聽到從卿夜月嘴裏正在不斷重複着一句話;“人生只有一個結局,還是多個結局,選擇到底有沒有意義?”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歷來所有的知識都無法解答這個疑惑,使她更是愈加執着,以至都不知道,潘璇在那個時候已經開學上了小學一年級。
開學前的暑假裏,潘璇和詩詩他們幾乎每天都跑出去玩耍,不是去捉節令龜,就是去下河摸魚捉蝦。
那時村前的大路兩側,有用來灌溉農田的排水渠。渠中滿是濕嫩的草叢,涼爽的水流從草葉間淌過,總會帶來張牙舞爪的紅蝦和帶刺的魚。
為了圖個涼快,潘璇會把□□的腳丫伸入渠裏的水流,有時還跟沅杜若他們直接跳進去,用雙手捧起水草間的奇怪昆蟲把玩。
那種昆蟲來歷不明,不咬人,形狀宛如史前生物,有着鮮紅色軟殼,一條仿佛異形爬蟲似的尾巴。
她尤其喜歡它軟殼上仿佛海帶似的黏滑感。
盡管有時他們并不總能聚在一塊。偶爾潘璇和詩詩、小豆包三個女孩子一起在家看動畫片時,沅杜若跟紀聖哲就和村裏其他的幾個男孩跑去河裏游泳,去捉小魚和紅蝦。
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明白彼此才是最好的朋友,因此只要還沒有到睡覺的時候,他們總能找時間在一塊玩。
他們會在詩詩家看電視,在沅杜若家的果園跳皮筋,在紀聖哲的卧室閱讀童話,或者女孩子在邊上看男孩子玩游戲。
潘璇在暑假裏玩得很開心,甚至以為可以就這麽跟他們一直玩耍下去,然而自從他們上了小學一年級後,她就明顯感覺,有什麽和以往在學前班和幼兒園的時候不同了。
她周圍出現了好多不認識的同學,新的老師也比以前要可怕,除了周末假日,就只能在每天下課和放學的時候才能玩耍。
所幸同桌是沅杜若,潘璇才始終對學校仍然充滿興趣,甚至期待早早進入學堂。每次他們都像好些年不見的老朋友,興奮地聊着昨晚看的動畫片,以及當日放學後準備去做的事情。
多年以後,李璇回憶起那段單純無邪的時光,總覺得是一段稍縱即逝的回不去的現實。她也發現,自己也總是徒勞地想要回到那個時候,盡管她很清楚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好友小豆包的眼睛,既靈氣又出奇的大,腦袋還非常的小,因為個子很矮,日後她不管在哪裏都會被當成小孩子。
當時也正因為個子小,小豆包的座位在以後的學業裏,幾乎從未和潘璇離得近過,也就從未一起在上課的時候玩過。
紀聖哲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他從那裏能很清楚地看見坐在最前面的小豆包,趴在桌洞裏偷吃豆沙包的背影。
他總是笑她真的太愛吃豆沙包了,從幼兒園就開始吃了,他給她起的這個外號也是出自這個原因。
在一年級的班級裏,潘璇的朋友幾乎都在,可唯獨與她當時關系最好的詩詩卻去了別的班級。
潘璇為此還悄悄哭過。她每天在睡覺前都會默默祈禱,希望老師有一天會突然讓詩詩的座位出現在她的身旁。
可直到後來上了小學四年級,潘璇才終于和詩詩成了只隔着幾個座位的同學。然而,那個時候,沅杜若和小豆包卻去了其它的教室。
如果非要說潘璇小時候學到了什麽,那就是她發現原來生活從來都不圓滿。完美,只是人們渴望又無法實現的終極理想。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