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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當李璇和小豆包以為彼此相遇，已經足以讓她們把今天銘記于心的時候，在附近一家被好多女生包圍的點心店跟前，李璇不經意地往身邊一瞥，發現小豆包突然愣住不走了。

李璇以為她想要買些點心吃，不禁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等看清在那敞開的紅白條紋的櫥窗下做點心的人時，她也立刻跟着愣住了。

在那裏，一個散發燦爛光芒的英俊男人，從香噴噴的點心熱氣裏，雙眸熾熱有光，腰間系着一條藍色的圍裙，正在為客人們細心包裝剛出爐的點心。

雖然已是好久不見，但她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因為他的很多地方都沒有變，舉手擡足，仍舊溢滿當年仿佛會将人們擁入懷間似的親和。

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他快要撐破白色汗衫的身軀，以及讓他顯得不再是個稚嫩愛玩的男孩子的堅毅神情。

此時，由于點心生意的異常興旺，忙不過來的紀聖哲，根本無從發覺他兩位童年的摯友就在面前。

李璇不由自主地看向身邊的小豆包。

這位個頭很小的少女，眼神裏浮現的不全是如同李璇的愕然，還露出一種更加複雜、早就存在已久的心情，致使小豆包那雙單純的大眼睛，在發現紀聖哲的一瞬間，很快蒙上了臨河村舊日的水霧。

李璇用手勢輕輕地告訴她，是不是應該上去跟他打聲招呼，或許用一種調皮的方式，比如一開始走上去，先假裝不認識地跟他買點心。

但是就在李璇因為碰見多年未見的摯友，而沉浸激動的心情時，小豆包卻在以為紀聖哲看過來的一瞬間，回過神來就抓住她的手，不由說明地帶她跑了。

事後，小豆包沒有說清緣由，李璇也始終不明白她為什麽當時要逃。

只是後來有好幾天，小豆包都會繞開那家點心店走路。

每次快要走到點心店的附近時，她又會猶豫一下，像是忽然間走神了似的愣在路上，用那雙含情脈脈的眼，越過歡聲笑語的人群，望着點心店裏讓她以為安靜下來了的人。

她既感到開心又憂傷，不時還會想哭，望着紀聖哲的時候，她又會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得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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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此困惑。心裏隐隐約約明明，卻又怎麽也說不清。

月兒可能是最能理解她心情的人了。

自從他上了小學高年級後，原本就十分細膩的內心，随着他對男女情愛越加得産生興趣。

他發現自己每次去娟娟家玩，看見詩詩的房門，哪怕只是聽見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心底裏都會抑制不住地湧上使他魂不守舍的熱流。

他再也按耐不住對詩詩的想念，魔怔了似的，時不時地都會在放學後，走進村後那片方田，将白淨的赤足踩入濕滑的泥土，聞着飄來青嫩的草籽味，總遙望那個通往外面世界、被野林濃蔭簇擁起來的路口，不由自主地在心間想象她一襲白裙忽然出現在面前。

那時，家裏的游戲機，已經無法讓月兒忘記對詩詩的好感。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母親卿夜月為他買游戲機的動機是什麽。

這也讓他總是在茫然失措中，面對心裏這種熾熱又不理智的感情，也總會産生一種害怕被別人知道這個秘密的負罪感。

他開始秘密地期待假期來臨，時常瞄準家裏的日歷，算着還有多少日子才能見到詩詩。

當假期終于來臨，月兒懷着好幾個日夜思念的激動心情，準備前往詩詩的家，那個他明明去了好多次的地方時，他卻奇怪地仿佛是要去拜見女王似的，不僅特意洗了個澡，還穿上了一件他認為家裏最時尚的衣服，甚至還聞了聞自己的口氣，把自己裝飾得像個節日禮物，才以當年他夜裏在墓地附近尋找迷路娟娟的勇氣走進了門去。

剛一進門，娟娟第一個就發現了她，活潑開心地一路小跑過來，拉着他的手就過去坐下。娟娟的父母正在一面輕松喝茶，一面看着午後的電影。

他禮貌地問候了他們，随後像個小大人似的腰背挺直地坐下，目光在屋內來回地搜尋。

他很快發現了娟娟的姐姐詩詩。她房間的門微微虛開，門的空隙仿佛帶有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浮現出了，正在整理衣櫃上方的她那苗條身軀的側影。

月兒發覺她今日穿着一件蕾絲花邊的銀白色衣裙，或許因為在家裏，她沒有穿得太過端莊，那件薄薄的裙子及膝，下方一雙白膩小腿，緊随她踩着使她能用手夠到高處的小凳子，優哉游哉地晃動。

等她整理好東西，走出房間時，發現月兒跑來她家玩，就順手很自然地對他微笑地打了聲招呼。

那一瞬間，這個在詩詩家一本正經端坐的少年，看着她與父母的談笑舉止，亦或者她說話的聲音語氣，不知怎麽的，讓他忽然在心裏奇怪地覺得，眼前跟她打過招呼的女人，似乎不是那個他日思夜想的詩詩。

致使他覺得自己今天的這身衣着如此可笑。他頓覺尴尬地愣在椅子上，目光閃躲，一瞬間就不知道自己來這兒是幹什麽了。

尤其當他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忽然為自己的目的感到羞恥，因此沒等娟娟拉着他跑進房間去玩時，他就匆忙狼狽地逃回了家。

那個裝滿矛盾心情的假期裏，月兒突然害怕再去詩詩的家，一想到那天的場面，他就覺得無地自處。

但他仍然想着詩詩。回味着她每一寸在太陽下閃爍光澤的白膩肌膚，像從畫報裏走出來的細腰身影，以及銀鈴似的笑聲和端莊的走路姿态。

他從來不會忘記她望過來的甜得發蜜的清澈眼眸，還有她在他小時候稱贊他，撫摸他頭的時候。

雖然他相信自己對詩詩的好感在心裏始終不會消退，但是他也在每次想起她時，都不禁會去注意彼此的距離。他們各自的年齡、各自的世界、各自要去的地方，都遙遠得如同從地球觸摸不及的月亮。

以至他在那段小學高年級的時光中，漸漸地把那份心思藏了起來，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好讓它成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知情的秘密。

在那個月兒與詩詩重逢的假期，前段日子裏，小豆包也是鼓起勇氣，更早地向前邁出了一步。

那天的上空晴朗碧藍，宛如一顆巨大的藍寶石映襯着，她在點心店門口猶豫不決的小個子身影。

她的上方，影影綽綽的枝葉嘩啦作響，葉影滑過她那雙大大的眼睛，就鑲在她只有巴掌小的面上，閃爍晴空下才有的光澤。

她的視線透過前方逐漸稀少的人群，看着看着最終使她攥起小拳頭，低着頭，一陣快步擠到了紅白條紋的櫥窗下。

“這位小妹妹，想吃點什麽？”紀聖哲用手拍拍腰間系着的圍裙，正忙着往外端出來剛烤好的點心，還沒來得及仔細去看面前的客人。

“不……不是小妹妹。”小豆包的膚色此刻潤紅得像個蘋果，感覺都能從她如同嬰兒白裏透紅的雙頰掐出水來似的。

她的身子，也因為緊張和前所未有的興奮而抖個不停，讓從嘴裏發出聲音也打起了顫音。

她甚至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的語言。她裝滿知識和書籍的大腦，此刻卻讓她一個睿智聰穎的字都無法從嘴裏蹦出來。

她只是愣在那兒，搓着小手，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她以為自己就要暈厥。

當紀聖哲從店裏靠近櫥窗的時候，她吓得躲開了幾步，慌忙下意識地擡頭，她正對上了他那雙既熟悉又陌生的明亮黑眸。

後者稍作一愣，就立刻流露出毫不藏飾的喜悅，身子不由自主地越過櫥窗朝向她傾去，聲音沒有一絲的嬌柔做作，爽朗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紀聖哲：“小豆包？小豆包！是你？這也太巧了！”

小豆包聽到從他嘴裏喊出她的名字時，心裏一振，極大的雙眼映着他燦爛的笑容。

她抿緊了嘴唇，一股熱流湧上四肢，使她立都立不穩，忍不住地好像哭出聲來。好奇怪啊，為什麽想要哭呢？為什麽呢？

“個子還是那麽小啊。”紀聖哲的聲音比剛才輕了些，對她笑着，“好久不見呢。啊，沒想到你考上這座大學了呀。真厲害。”

他朝四周望了望，随即在她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的時候，又看了她一眼，致使她剛才稍微冷靜下來的思緒又被打亂了。

“想吃點什麽？我請你。”紀聖哲說。

小豆包說不出話來，她能感覺自己此刻哪怕只是張一下嘴，剛才忍耐的所有情緒就會立刻像浩瀚海浪般噴湧出來。

她不能讓他看透她的內心，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種堅持。

她随手點了一份點心，以為這麽做就能趕快逃離此地，但內心又不想離開，實際上她很開心，她覺得自己必須需要喘口氣才行，不然她的嘴角上揚會控制不住地往上翹。

當她以出奇正式的姿勢，彎腰接過他遞過來的熱乎乎的一袋點心，心想着要立刻跑去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躲起來平複心緒。

他卻将腰間的圍裙扯了下來，一面笑着朝她走了過去：“我正好也要休息，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