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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她總一副喜怒無常,懶散無聊的模樣,江水眠有點旁人紮她一針,她把旁人紮成刺猬的睚眦必報。李颠總看不明白江水眠行事,分不清楚她的好惡。

而且江水眠往往對旁人好,對他卻總是……

大概因此,李颠看陳青亭就是最為厭惡。

他心裏帶着偏見,看陳青亭就是:孩子脾氣,不帶腦子,不男不女,沒大沒小。

偏生江水眠特別喜歡他,只要陳青亭真抹了眼淚,她壓根就不會想到自己是個小丫頭,大多事兒都願意幫他。

若不是因為李颠知道江水眠最讨厭別人動她的東西,他倒也真想讓陳青亭這個戲子知道點做戲子的人間疾苦。

不過他有時候也想嘲笑自己,眼界不夠,在意這些屁大的事兒。

可就是會在乎。

江水眠笑嘻嘻一句話,讓李颠回過神來:“你那兒現在不都開始收徒弟了麽,也有地界兒了麽。混得這麽好,你就別管我了。”

李颠猛地回過神來,他哪裏能不管:“你是打算要挨家踢館麽?現在早不是三四年前了。更何況你是個女人,他們當年能敗給宋良閣,卻死也不可能願意敗在你手下。”

江水眠笑着扯淡敷衍他:“還踢館——我哪能?我哪敢啊。現在是他們來找我尋仇。假設一只瘋虎沖進村子裏,咬傷村內十幾人。過了幾年,瘋虎的孩子從山上下來了,繞着村子走了一圈,村民都發家致富人丁興旺了,你說他們是會躲着挨咬,還是會拿上柴刀帶上火把,幾十人一同捕虎去?我可戰戰兢兢,現在是把自己賣了,給人家當姨太太才能保命。”

可她既不是瘋虎那瘦弱的孩子,村民也只是比當年更烏合之衆罷了。

李颠瞳孔縮了縮:“你搬去盧家住了?”

江水眠翻了個白眼:“得,你真會抓重點。以後跟你說話,我前面先來一段數來寶,你才能聽到後頭重點是吧。”

李颠臉色更臭,那副讨人嫌得勁兒更出來了:“你做了他六姨太?”

江水眠:“……随你怎麽說。”

許班主萬沒想到聽見這些話,趕緊找個由頭想退出去。他對陳青亭招手,陳青亭連鞋都脫了,盤着腿坐在榻上,腦袋倚在江水眠身上,聽着這同門師姐弟話裏藏刀。

李颠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放:“你是覺得他們那些下九流,怎麽都不敢跟姓盧的杠上是麽?師姐要是再認識幾個更厲害的角色,比如姓盧的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豈不是連中華武士會解散也只不過是吹枕邊風的事情麽?”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

江水眠冷笑起來:“不如你厲害,包裝一下,換個名號,跟他們把酒言歡幾回,然後再造假佯輸幾把,就能混進來了,我怎麽這麽蠢,就不如你想得明白呢。”

李颠臉上隐隐泛青,惱火道:“我們的目的難道不是同一個麽?”

江水眠把笑一收:“是也不是。法治社會,學了武功我也不能天天拎着刀上街砍殺,人各為其主,習武之人就要找效忠之人。盧嵇他哥是宋良閣選的人。”

李颠啞然,明白了江水眠的意思,半晌笑起來:“所以你選了盧嵇?你真能高看盧煥初。他算是個什麽,官家的商人?”

江水眠冷笑:“那你我算個什麽東西,拿刀還不敢真揮的莽夫村婦?”

江水眠本以為盧嵇最後會當個直系的軍官,領一方兵權,可最後盧嵇選了這條路,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目的。

李颠:“你心心念念多久了。看他總是好的。”

江水眠笑:“你看誰都覺得別人欠你。”

李颠還要再說,江水眠懶得理他,扯着陳青亭,打開了小桌上的盒蓋:“給你的禮。你今年在新明大戲院登臺,是紅人了。”

她打開盒蓋,是個點翠的北派正鳳。

陳青亭瞪直了眼:“你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摳的船票都買不起,坐火車來的天津。”

江水眠看他掀老底,咳了咳:“姓盧的送的。”

盧嵇給她送朋友充面子都拿得出這些貴重玩意兒,這條大腿沒白抱。

陳青亭:“他不是一混蛋麽?你跟他幹了什麽,他舍得給你花這麽多錢?”

陳青亭一說,李颠那邊大概就已經聯想到各種了,他滿腦子白胳膊的,臉色臭起來,又不敢多說。

江水眠聽別人罵盧嵇倒也不生氣,勾唇:“人雖然混蛋了點,可不差錢吧。”

陳青亭說歸說,兩只胳膊抱緊了盒子:“他就有錢這點優點了。哎,我拿人東西不能還罵人,你替我謝謝盧先生,以後想來聽戲随便來,我去你們家唱也一分錢不要。”

江水眠笑:“我沒文化聽不懂戲,姓盧的還不如我。”

江水眠回去的時候,陳青亭送她到門口,黃包車的師傅忍不住瞧她。

江水眠知道,這年頭在外面跑的女人,不是穿着新式旗袍就是女學生服,要不然就是小門小戶還要做工的女人。她一副看起來像傳統高門家裏的打扮,居然沒有一個男人作伴就上街,确實顯眼了些。

她本以為是這個緣由,上車前卻覺出不對了。

拉車的這位,胳膊粗,腿腳反而稍細了,那雙鞋看着輕便,鞋底卻不如跑車人那樣磨損嚴重。

但她還是上了車,果不其然,就看着車從法租的邊緣擦過去,駛進襪子胡同的背地。

小商小販的聲音遠遠傳來,巷內邊角堆了些煤渣和車架子,在胡同之中算得上幹淨寬闊的地方了,兩側都是緊閉的各家院門。地上鋪的青磚有些不平,黃包車颠簸的厲害。黃包車的師傅兩只鴨蹼似的大腳啪啪甩在地上往前跑,還在不停的回頭,似乎怕她跑了。

江水眠扶着車框,盡量坐穩:“我鞋底薄,新鞋,跳車非磨壞了不可。你跑你的。”

那師傅跑的太用力,聲音只能扁扁的憋出一點:“別殺我。我只是送你去。”

拉車師傅背對着她,江水眠要是想下車,也就是一刀的事兒。

江水眠笑:“這有警察有法律的,我哪能随便殺人。”

更何況她渾身上下就只有個小包。

車颠的幾次雙輪離地,跑進巷子深處,三十來歲的拉車人身子往後一仰,拽住車杆,猛地停下來。江水眠跳下來,從錢袋裏拿出一個銀元。

那漢子跑的面如金紙,一頭汗凝在臉上,氣都吐不出似的,憋道:“不能要。”

江水眠仿佛根本沒經歷過颠簸,輕巧笑道:“我也算到地方了,怎麽能不給。”

那漢子無袖短褂早已濕透,沒地方能塞錢,江水眠看他不接,扔地上,推開木門走進昏暗的院子裏去了。這裏是她進盧家花園之前那兩三個月住的地方。

她反手把院子門闩挂上,輕車熟路的走到葡萄架子下的長凳上,摸到了火柴和燈籠,趁着一點天色,點亮了燈籠,踮腳挂在了屋檐下的鐵鈎上。

井邊坐着的一人身影亮了起來,她撥動燈籠,燈籠上的白紙有幾處破損,打着轉,明亮的光斑從她臉上滑過去,她笑道:“我還想着,點了燈之後可能院子裏跟紙紮店裏似的堆滿了人。結果就你一個,這年頭就這麽喜歡單打獨鬥,輸了就也不怕丢人是吧。”

井邊老頭道:“自知理虧,才有可能先急着咬人。”

江水眠笑:“栾老,您不理虧?不過狗咬我,我自然不會咬狗。我會打爆狗頭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一直被吐槽文名,我自己也很絕望也很想換文名,畢竟現在這個名字看起來實在是太苦逼了。

有個基友給出了個主意,說要叫《戲精鬥法》算了哈哈哈。我自己也快被逼傻了,想着要不然叫《看誰裝過誰》算了。這兩個名字都槽點無數啊……

大家如果有什麽意見想法,也可以在評論裏說啊,給我點思路也好。

如果有合适的文名,我一定換上,會在文案裏感謝那位姑娘!也會發紅包!

麽麽噠!以及明天17:00有更。

☆、喜歡

栾老道:“宋良閣沒跟你一起來?”

江水眠笑起來:“他來幹什麽,是再讓你們耍一回,還是來看雞犬升天?”

栾老直起身子,他個子不高,半張臉大的鼻頭,三角眼,脊背硬挺,手背上脖子上都是鼓起的血管,稀疏的頭發染的比江水眠還黑,抹了油梳作三七,穿着西裝背着手。

江水眠大笑:“真是不同人不同樣,中華武士會成了上流社會團體了,您也像個大老爺似的。”

栾老手裏拿着根比手指粗一圈的雪茄,這時候才點上:“你也不同,這會兒漂亮了。跟我最早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很像。那時候你還穿着學生裝的吧。”

他老了,嘴也碎了:“外頭人不知道,否則見你真要吓一跳。誰能想到三年前到天津來,裹着舊棉襖,頭發像是狗啃過,凍的天天吸鼻涕的小子,會是個小美人。還給人當了太太。”

江水眠第一次見栾老的時候很早。

栾老也是天津無數不多的,知道當年宋良閣的徒弟是女孩的人。

江水眠笑:“程石方看來還挺好的,肯跟你說了。”

栾老的臉被雪茄的一點光照亮:“聽說打了個程石方的是個鼻子上有紅痣的丫頭,我還能不知道是誰麽?”

江水眠挪開井上的兩塊木板,将桶放下井裏去,聽見撲通水聲,晃了晃繩子,這才轉動旁邊的木杆。讓耳朵發癢的咯吱咯吱聲音響起,江水眠邊笑邊道:“您不說,我都忘了要叫您師公了。”

栾老看着水桶漸漸升上來,像是愧疚的獻殷勤,伸手幫忙将水桶拎出井外,只是他這麽多年沒幹過這些活計,水桶晃了晃,灑在他皮鞋上。

栾老放下水桶,悻悻的甩了甩手:“現在天津衛不行了。好多人都開始往上海跑了。”

江水眠充耳不聞,拿瓢舀出水來,沖了沖院子裏的石板地。

栾老又道:“天津衛招搖撞騙的人太多了。還有一些臉都不要了的,是自己人。”

江水眠一直不回答,他只能繼續道:“豈止不教真東西,已經成了真的中華有神功了。特別是去年會友镖局徹底關門,好多人都到各個道上混了。這才三年,已經徹底變了天了。對了,你當時說你自己那套武功叫什麽?”

江水眠手捧着井水喝了兩口,拿手背擦了擦嘴,笑:“科學鬥毆派。”

栾老:“哦對,科學,科學。”

江水眠:“少扯這些沒邊沒界的淡。我目無師長,不懂尊老愛幼。你忽悠過宋良閣一回,想再來忽悠我?”

栾老嘆:“我只是壞,本來就壞,哪裏算忽悠呢。你想讓‘科學’兩個字在天津衛衆多武行間立足,我就願意幫你做到。不破不立,現在需要你。”

江水眠蹲在地上,把她那金貴的衣擺抱在懷裏,生怕回了家要挨盧嵇罵,笑道:“在形意、八卦衆多門派裏,我叫個賽先生派也行?要真行,我現在給我這只有一人的門派改名叫內功吔屎派,也能在南市立個牌匾?”

栾老噎了噎:“一個丫頭,還是這樣說話難聽。再說,怎麽就你一人,你師弟不是來了麽?”

江水眠愣了一下,低頭拿剩下的井水洗了洗手:“栾老,你這本事早在一個武士會的會長之上了,天底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

栾老嘿嘿笑:“他還覺得自己瞞得住我,那刀一劈,棍一掃,就算沒有招式,我這個看宋良閣長大的,也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宋良閣是不是心裏有不甘我不知道,但你的性子我明白。你是可以鬧個翻天覆地,要那些踩過你一腳的人全都斷了腿。”

江水眠:“那我就該先把你兩條腿留在這裏。”

栾老搖了搖頭,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屁股,扔進水桶:“我還幫得上忙,到回頭再砍也行。更何況我看你進了城,就做了盧家的姨太太,就知道你心裏惦記着。這倒也沒錯,攀上盧先生,沒人真敢動你。”

江水眠:“瞧您說的,盧先生貪圖我的美色,把我強擄了去,我還能說不。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有的是本事,自己去做便就是。一位宗師人物還折騰不起來,就非要找我這個做姨太太的。”

栾老嘆氣:“我早老了,不行了。你心裏早知道我會找你,否則不會肯上這車,更不會肯在這兒聽我說半天。你若是答應,我心裏自有計劃,保準讓你給宋良閣正名,讓你做這天津衛的一代宗師。”

江水眠憋不住的嗤笑:“您這忽悠人的本事确實連年不行了。”笑歸笑,她道:“看來你也逼急了,肯讓女人出頭了。栾老,您這現世報來的太晚了。”

栾老擺手:“晚了也來了。看來你算是答應了。過兩日我再與你找機會細說。今日再不回去,你的盧先生要急了。”

栾老站起身來,他還穿不太慣白西裝,屁股上兩道井沿的灰痕,他拍了拍屁股,又問:“肅卿還好?”

江水眠笑,露出一口白牙,兩個酒窩,三字在牙縫裏咬的汁水四濺:“好得很。”

栾老臉色暗了暗,知道不好再問,換話道:“你功夫沒忘?忘了就都白搭了。要不來試一試?我也想知道你如今是個什麽火候。”

江水眠:“我什麽也沒帶——”

她還沒說完,栾老一招崩拳迎面擊來,他說自己老了,卻一甩手連西裝的窄袖都灌飽了風似的在在她面前一響。屋檐底下的白燈籠,一點微風從破洞穿過,光晃了晃,燈籠紙噗噗兩聲細響。

不管是示威還是試探,這一拳确實足以讓人屏息。

江水眠沒躲,栾老以為拳已經快刮在她臉面上,卻只感覺一陣尖銳的痛感繞在手腕上。低頭看去,一截細細的紅繩纏作兩圈套在他手腕上,勒的兩邊鼓起的肉泛青。繩子兩端握在江水眠細白的小手裏,繃得像是琴弦,彈一下就有脆響。

栾老笑了:“你有這份戒備,就說明你不可能是來天津投奔盧家當姨太太的。也說明,你就能成事兒。”

江水眠松開了紅繩,道:“下次,我保準拿刀子給你畫個大手表。”

栾老搖頭:“傳統就是不行了啊。你都不用棉麻線,改用尼龍繩了,還是洋人玩意兒好使啊。”

江水眠:“……一根偷拿來的鞋帶都能感懷國家命運,您真是知微見著啊。”

她出了門的時候,裝作回來收拾東西,手裏拎了些雜碎玩意,那拉車的漢子還站在外頭,臉上的汗和衣服都幹了。江水眠低頭一看,地上那個袁大頭已經不在了,她坐上車,笑道:“回去吧。”

到了盧家花園不遠的街口,拉車的漢子放下她,轉身帶着咵咵聲響,跑進了夜色裏。江水眠沒多想,她蹦蹦噠噠進家門,魯媽領她去吃飯,她卻看着桌上就只剩下她那一份,還溫熱着。

江水眠以為盧嵇還沒回來,道:“五爺今天是不回來了。”

魯媽尴尬的笑了笑:“老爺今日回來的很早。總等您沒回來……”

江水眠心道壞了,想裝乖,沒幾天就要露餡了啊。

她使出了在家和宋良閣搶飯的本事,潦草吃完,一抹嘴問道:“五爺去哪兒了?”

魯媽欲言又止,還是指了指樓上,道:“在書房。”

她蹬蹬跑上樓去,書房的門開着,外間沒有人,只有內間合着門。

江水眠敲了敲裏間隔斷的那一扇門,裝出自己最乖巧的聲音:“五爺。”

裏面沒動靜。

江水眠不信他不在。又敲了敲門:“五爺吃了麽?”

盧嵇聲音從裏頭傳來:“吃了。”

江水眠:“吃的什麽呀。”

盧嵇:“海參燴豬筋、燕窩雞絲湯、魚肚煨火腿。”

江水眠:“哎?那為什麽只給我剩了小馄饨……”

她話音剛落,才意識到盧嵇是在耍她。

江水眠翻白眼:幼稚。

盧嵇:“小馄饨好吃不?”

江水眠心道:咱能不能別隔着門說話了。還是張口回答:“好吃。”

盧嵇:“我包的。”

江水眠:“哦……哎?!真的麽!”

盧嵇聲音裏似乎有點笑意了:“滾進來。”

江水眠:“哎。”

她推開門,探頭探腦。裏間顯得比外頭簡陋多了,好幾張鐵架,擺滿了亂七八糟的一些零件,牆上糊滿了亂七八糟的圖紙和一些地圖,搞不清楚還以為他是個能徒手造炸|彈的地下黨……

盧嵇擡了一下臺燈,帶着眼鏡看了她一眼:“吃的連嘴都忘了擦是吧。”

這貨帶上金絲圓框眼鏡,真有點衣冠禽獸的勁兒。

江水眠抹了抹嘴,邁步蹭過來。她早上出門的時候盧嵇已經離家了,他才看見她一身衣裳,倒終于滿意了些,沒嘲諷她,誇獎了他自己一番:“我這審美,就是個禿毛大老鼠也能被我打扮成雪山火狐。”

他本來不想問,後來覺得自己很有立場問,這才開口道:“去哪兒了?”

江水眠:“先去找陳青亭玩了。之前不是找你的時候沒能進來,那天我就暫住在陳青亭給我找的一個院子裏。還落了點東西,就過去都拿回來。”

盧嵇笑道:“都編好了才想着上樓呢?”

江水眠其實知道盧嵇腦子很好使,但她又覺得在很多方面他是個笨蛋。她心裏都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盧嵇是真知道了還是假知道了,道:“我怎麽編了!”

盧嵇笑了笑,好像心知肚明。他對此沒多說什麽,道:“陳青亭收了那頭面,什麽反應?”

江水眠:“他說謝謝盧先生。”

盧嵇:“不用謝我。”他送東西,自有別的意思。

陳青亭在京津唱戲,雖有不少人喜歡,可再是名角,要沒有撐腰的爺,就不好拒絕一些腌臜事兒。他就是想表明立場,告訴陳青亭願意給他撐點腰,就是離眠眠稍微遠一點。他出東西讓江水眠送,更是想說江水眠是他家的人。

結果好像這兩個傻子都只知道樂,完全沒理解他的意思。

盧嵇只好挑明:“他少跟你玩的太近就好了。”

江水眠心裏覺得有趣,卻想引他多說話,故作不明所以:“怎麽不能一起玩?”

盧嵇沒想到她還有理了,放下手裏的零件道:“他是個男旦,也是個男的啊!你看有幾個男旦不娶妻生子的,他又不是你小姊妹。”

江水眠撇嘴:“他就是!”

盧嵇氣笑了:“別人不覺得是。你再總過去,過半個月就有人說閑話,說盧煥初的太太跟個唱戲的好上了。我倒是不怕以後禿頂,空出來的地方都讓你給我栽上草了。”

江水眠心裏笑:原來你會在意這個啊。

她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樣子:“就他那樣,我會喜歡他?”

盧嵇看她猶如掰着指頭細數男友的三歲小女孩,笑:“你還能知道自己喜歡誰?”

江水眠倒是真心話:“我知道!”

她這麽回答,盧嵇臉上的笑凝住了:“誰?”

江水眠:“不告訴你。要不然你要罵我的。”

盧嵇傻了一下。

她喜歡誰?她知道喜歡這倆字怎麽寫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倆還要鬥法好一陣子呢哈哈哈

☆、争風

他啞口無言,本來想說:你都搬我家來了你還要喜歡誰啊喂!我不都早跟你說這算結婚了麽!

他又想,這他媽算什麽結婚。說是進門,也就是開車把她帶回來給她個房間給雙筷子。別說江水眠沒實感,他、他也适應不了新角色啊。

她才十七,能知道什麽。她都十七了,或許早就什麽都知道了。

十七歲,他娘那時候都生了盧峰了。

盧嵇臉上神色擰巴了一下,他往椅背上一靠,使出他那迷死人的笑容,開玩笑道:“我知道了。我不介意你說出我名字的。”

江水眠:……媽的這種人太不要臉了,梗都玩不下去。

她卻有意,臉上做出了一個驚愕又荒唐的神情,似乎想不屑的‘切’一聲,又考慮到飯碗和住所,不得不把整張臉上的可笑收起來,乖乖點頭,像是怕他丢臉似的安慰道:“居然讓五爺猜出來了。”

這是盧嵇這輩子聽說過最幹巴巴的幾個字了!

盧嵇也多次想過,江水眠肯定會喜歡同齡人……

本來就是開玩笑,盧嵇明白自己的心思,想着她好好的就是了,也沒指望她能開竅——但也不至于這麽傷他吧!

盧嵇受不了了:“不開玩笑,到底是哪家小子。”

江水眠兩只手擺弄着臺燈線,老實的很:“不都說了是五爺麽。”

盧嵇:你以為我會信麽!

江水眠心裏悶笑,擡起頭來:“我都住過來了啊。”

盧嵇:“那宋良閣和我你更喜歡哪個?”他只敢把真正想問的含在這種跟哄孩子似的問答裏。

江水眠毫不猶豫:“師父。”

盧嵇:……很好。我明白我的地位了。就是個放飯的。

他覺得不該跟她一般見識,不喜歡就不喜歡,本來他就知道的。

他還不死心:“之前你來天津的時候,我們不是玩的挺好的麽?”

江水眠點頭:“是啊。可是師父是師父啊。”

這個回答,就像是說親爹和三年來一趟的帥叔叔之間更喜歡誰。

盧嵇嘆氣,揉了揉頭發:“那我跟陳青亭——”

江水眠猶豫了一下。

盧嵇立刻投降:“行了行了,千萬別回答了,我知道了。”

江水眠心裏大笑。他實在挺可愛的。

他顯得有點煩躁,因江水眠而起,她又确是無辜的。盧嵇轉開了話題:“知道這是什麽?我以前應該教過你的。”

桌面上是一挺被拆卸開的笨重機槍,槍架擺在地上。

其實江水眠前世還是很懂槍的,不過跟英語一樣,都是一不懂裝傻,然後被盧嵇‘教’出來的。她撫摸了一下圓筒的槍管,開口道:“1917式勃朗寧?這個很貴的吧。”

她靠過來,坐在椅子扶手上。

書房平時都不許進人,更何況裏頭這間,盧嵇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就讓江水眠進來,魯媽送茶都只能送到外間門口,卻聽着江水眠和盧嵇說話的聲音從關了門的裏間傳來,也有些錯愕。

真正的唯一的被領進門的姨太太。或許真的就是不一樣。

盧嵇誇贊道:“沒錯。可這把是漢陽産的。”

漢陽兵工廠早些年經歷的困難重重自然不必說,到近些年生産線才開始增加,開始能做的現代槍型也越來越多。

江水眠驚愕:“漢廠産的?咱們已經可以造重機槍了?而且這玩意兒上歐洲戰場并沒有幾年……你是怎麽弄到圖紙的?不可能,這是五年前的槍型,美方不可能賣圖紙的。”

盧嵇很得意,就像個小時候拿到悠悠球争霸賽冠軍的孩子似的,兩手往腦袋後頭一背:“你以為我這些年累的魚尾紋都快出來了,是都光吃喝玩樂去了?這把是兩年前開始正式誕生的,最早一個月只能做出來幾挺,不過現在一個月能造出十幾挺了。一個戰場上有兩把,就足夠壓制了。”

盧嵇很願意與江水眠說起這些。她懂槍,也懂些局勢,聊起來也只是聊。不像跟旁人談起幾家廠子的事情,立刻就變的像談生意、談人命了。

江水眠塗着紅指甲油的指尖撫過槍口,道:“怎麽沒選德産的MG08馬克沁?”

盧嵇:“差別不大。不過金陵廠那邊也在做MG08的反向測繪,請的工程師技術不行,到現在還沒做出來。咱們也能做推車的那種老馬克沁,不過這一挺,在世界範圍內都是厲害的。”

一把重機槍和近十人的重機槍小隊,打出每分鐘四百五十發以上如同下雨般的彈量,可以在戰場上一挺造成兩千甚至更高的傷亡量,占領高位可以壓制一大片敵人,降低敵方大隊的推進速度,活活看着他們如割草般倒下。

不會有任何一個國家會放棄對這種武器的研究。

重機槍這玩意兒,到了一戰期間,才有大批的人真正意識到了它的屠殺性,二戰時候諾曼底登陸時,堡壘內使用重機槍的士兵,曾經在沙灘上展開屠殺,在一天內打出了四千人以上的傷亡。

從辛亥革命後,民國各大廠也開始拼命的想要開發。

盧嵇桌上這把,就是曾經被使用到抗戰中期的三十節式,應該也是國內第一把能生産的新式重機槍。

他從歐洲留學歸來,先是在他生父手下做過一段時間軍官,因為專業跟軍武相關,又去管了一段時間的漢陽廠,面上是只做槍械采買,實際上不止漢陽,只要在目前直系控制範圍內大大小小的兵工廠,都是他管。

這把槍的誕生就實在一波三折,也是拿收繳的美軍軍火販子的槍反向測繪做出來。盧嵇懂技術,也管這方面,可反向測繪本來就容易出毛病,再加上國內兵器技術确實不高,能誕生已經很了不起了。

而且也在不斷改進之中。比如盧嵇就指出三腳架和機匣部分連接很薄弱,他計劃加一個比較大的固定栓。

以後如果能保持每年兩百多把的産量,這挺重機槍也算是在未來抗日戰争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只是到它立下功勞之前,還有很長的時間,它被用在內戰之中。

江水眠坐在凳子扶手上,她窄屁股靠在了盧嵇手臂上,他本沒注意到,一低頭看見,只覺得整個胳膊都發燙起來了。他想收回手來,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對她的接觸并沒有反感,而且——他現在也有立場和她有點肢體接觸。

江水眠身子歪的都快掉到他腿上了,盧嵇看見她柔軟的嘴唇微微分開,她道:“怎麽不用氣冷的槍管,不是會更輕巧,更先進麽?”

盧嵇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江水眠貼靠的很近,他人往椅背上倚了倚,後背和椅背貼的嚴絲合縫,才反應過來江水眠的問題,結巴道:“你說的是類似于勃朗寧1919那樣的?那個是輕機槍,就聽着先進,但實際真不行。射速本來就不高,打五分鐘就槍管過熱,不換的話,時間一長就只能打出一分鐘不到百發的量。換槍管也慢,要三分鐘,這會兒人家都快沖上來了。”

他抹了抹下巴,盡力把眼睛挪開,道:“最重要的是,氣冷的槍管,要鋼鐵水平高,我們做不了。”

江水眠:“這也挺好了,我們生産重機槍也沒比其他國家慢太多。慢慢改進總是好的。”

雖然金陵廠在十年後開發出了比三十節更優秀一些的民二十四,就是江水眠剛剛提的MG08的仿槍,但那是在三十年代買了MG08馬克沁圖紙才成功造出來的。做起來自然也簡單的多。

而且三十節的質量很輕,槍體三十幾斤,槍架不到五十斤。就拿抗戰中李雲龍搶來一把要樂開花的雞脖子相比,日本重機槍中的敗筆雞脖子那四個人才能擡動的一百一十多斤的重量,顯然笨重許多。

江水眠難得的認真,真心的誇贊,并沒有被這會子的盧嵇注意到。他只感覺自己胳膊上快要被她的體溫燙掉皮了。她想要伸手要去夠一邊拆下來的D式握柄,身子一偏,一只純潔的手摁在了他腿上,繃直了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握柄。

盧嵇悶哼了一聲。

江水眠好像沒有聽到,回過頭來:“哇這個不一樣哎,馬克沁的那種老握柄,很容易夾斷手指吧!”

盧嵇一手掩面,胳膊肘撐在右邊扶手上,悶悶應了一聲:“嗯。”

江水眠為了跟他說話,靠的很近,身體的斜角使得她那只手一直撐在他腿上。盧嵇發現,他雖然沒有有意避免,但跟江水眠生活在一起,從來就避免不了身體接觸。或許是她從小就牽着他,坐在他腿上,也并不了解他不喜歡跟女人接觸這件事情。

她一定都是無意識的。

盧嵇幾乎想把兩只手都糊在自己臉上,卻還只是從手掌下的陰影裏偏偏頭,露出半邊臉來:“嗯。要是沒別的事兒,你也該去睡了吧。”

江水眠興奮的臉愣了一下:“啊?”

盧嵇想着,自己昨天也是,她說該吹吹的時候,他忽然就拿起一本書捧到了睫毛上,裝死裝不知道。

他還是一口咬定:“再不睡你長不高的。”

江水眠失望的垂下眼睛。

這個表情有點誇大。她大概是想強調她的情緒。

盧嵇像個五十歲才得了個閨女的老父親一樣,強調:“快回去。”

江水眠很有法子,她道:“我想聽故事。”

盧嵇條件反射的想要繼續嚴肅下去,道:“一本伊索寓言都給你讀爛了,你又再不是小孩子了,還能有什麽故事講給你聽。”

江水眠站起來,打了個哈欠:“你的——”她在張開嘴前道。

“事情。”她男孩子氣的打出這個哈欠,兩個字把張開的嘴填的滿滿的,含混道。

盧嵇發現自己很容易就神經兮兮的失去了自己的風趣:“我哪有那麽多故事可以講。你看你都困了,還不回去。”

江水眠倚着桌子,盧嵇覺得身後那機槍槍筒,在她手邊,像夕陽下游輪的欄杆。

江水眠:“五爺不送我回去麽?”

盧嵇瞪眼:“這麽近的路,下去過個走廊就到了,還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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