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栾老和幾個徒弟轉頭一怔。

今村先生也吓了一跳。

宋良閣微微一笑:“或許不該叫師父了。聽聞幾年前您修譜, 把我的名字去掉了。我不聽管教在先, 不告而別在後。叫師父是強湊臉面,該叫您一聲栾爺。”

栾老眼睛睜大,顯得有些激動, 半晌才道:“肅卿,你已經這般年紀了啊。”

他的徒弟,有的年歲看起來比宋良閣大多了,卻不認識宋良閣。

江水眠心裏了然,宋良閣離開栾老都已經十二三年了。他十一歲到栾老手底下學武的時候, 義和團甚至都還沒鬧起來呢。這些徒弟大多是在近十年栾老在民國漸漸有權有勢以後才圍繞過來的, 自然沒有見過宋良閣。

栾老看了他一眼, 又瞧了杜先生一眼, 了然:“杜先生請你來幫忙了?”

宋良閣本來想說幾句怼人似的的話, 可想着路上江水眠千叮咛萬囑咐的說辭, 他在嘴裏繞了一圈, 開口道:“不是。我與杜先生認識幾年了, 前幾日與他交手的時候,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場比武, 沒輕沒重将他打傷了,他肋上到現在還青紫一片呢。我想着既然我也是學了北拳南下多年的人, 也算是跟李先生習過幾日, 跟杜先生武功路數有些相似,水平更相近。跟我比與跟杜先生比都差不多。”

栾老微微一愣。宋良閣是他從小帶大的,從小少話, 看着溫順,實則心裏淡漠又殺性大,他絕不是說話這樣懂得繞圈子的人。只是這圈子一繞,話說的滴水不漏,讓栾老竟也不能挑出什麽話茬來。

十幾年不見,他竟成了個這樣的性子?

栾老只能應下,他本來想說一句“宋良閣是不是還恨他”,竟也沒法說出來了。

栾老笑:“那真算是緣分。既然你來……”栾老本不想上場了,他一是地位高了輸不起,又不知道現在宋良閣的底細,會不會他還因為十幾年前的一些小事記恨。但聽着外頭相機已經咔嚓拍照,他已經退不下來了。

栾老:“倒是從南北比武,變成我們師徒切磋了。”

宋良閣明白他什麽意思,只要說了是師徒,出去了不論輸贏,栾老都不會跌了面子。

宋良閣:“不用,您心裏厭我,就沒必要管我叫這一生徒弟。您帶我入門,我自然感恩,但如今離開京津已經十幾年,我自己也琢磨了點東西。今日所在的大多都是帶兵的武人,拳法稍顯的無趣,我的拳法又是跟栾爺學的,怎麽也不可能贏得過。栾爺的八極大槍也有名,我今日帶了些兵器來,不如試試用兵器。”

栾老微微一愣,笑起來:“好啊。你說了算。”

宋良閣将箱子立在身邊。栾老道:“帶護具吧。這樣的花園裏,見了血不好看。”

宋良閣點頭。

栾老就住在共濟會俱樂部,徒弟們上樓去拿護具,是一套藤編的薄甲,說不出來像清甲還是日本的甲,有個簡單的頭盔。

這套薄甲的防禦力暫且不論,主要是上頭塗了一層薄薄的紅漆。

怕是槍一挑,刀一挂,那紅漆便會脫落,露出下頭藤編的本色來。這樣,也好在比試後判別各自“受傷”的情況。

那些徒弟幫着宋良閣穿甲的時候,栾老似敘舊一般跟宋良閣聊天:“你應該結婚了吧,孩子也不小了吧。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我倒是不太擔心你,盧家兄弟重義氣,不會虧待了你。你那時候随他們走,就算是一個良将遇上明主了。”

宋良閣:“可惜明主死得早。”他頓了頓,竟又開口道:“師、栾爺,你說我是不是天生命硬,身邊跟我好的都會被克死。”

栾老笑:“那你怎麽沒早點把我克死呢。咱們都命硬。能活好歹比死了強,你要是也死了,就更沒人記得那些死去的人了。那個是誰?”

宋良閣看他遠遠的望向站在門外和今村說話的江水眠,頓了頓道:“朋友家的孩子。非想要來看我比武。”

栾老:“我還以為是你閨女。挺好的。這些年,我過的也是一眨眼,除了吃肥了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麽變化。還是以前那種德行。你變化挺大的,不再是臉面上的溫和,是心都靜下來了。都三十出頭了啊。在我記憶裏,還是個抱着梨子去教堂求聖母降世的娃娃呢。”

宋良閣:“……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栾老笑:“是是是。哎呀,我老了啊。”

說罷穿戴整齊,栾老的徒弟拉開門,二人齊走了出去,栾老解釋了一番宋良閣的身份,說他也是北方學拳後南下已經十幾年的武人。

只是栾老這麽補充了一句:“比武雖然是比武,但南北和議,我們就算做是南北切磋。”

宋良閣一轉眼,瞧着江水眠和杜先生坐在下頭,今村先生和唐先生和他們一桌。唐先生看見這場面上有個陌生的小姑娘,就多問了一句,今村先生便說江水眠是朋友的女兒。

有不少人看到今村露面,似乎都沒太想到,頻頻朝這桌瞧來。

空場上,宋良閣将長箱立着打開,裏頭有諸多兵器,他手指撫過去,挑了一把比較常用的樸刀。栾老從旁邊那紅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比人高一個頭左右的紅纓槍。

紅纓本來是古代戰場為了防止濺血所用,如今大多成了裝飾。栾老不喜歡,随手将紅纓解掉,立起了禿槍。

今村先生對待江水眠的态度十分友好,他讓人給她上了一壺茶,一盤甜點,回頭道:“今日沒有去上學,不會被先生責罵麽?你要是怕看這些動刀動槍,又擔心他,便在這兒寫寫作業也好。不會的也可以問我,問唐先生。”

江水眠心道:要是有你有唐先生給我寫作業講題,那我這作業本也可以進建國後的博物館了。

她道:“我在這兒看看書吧。”

杜先生咦了一聲:“栾老上來就用八極門的六合大槍?”

就聽見掏出課本的江水眠輕聲道:“他精着呢。”

栾老賭得就是自己不會輸。他上來就用自己最拿手的槍法,如果宋良閣不斷變換武器,都輸在他手下,不論是技術上、氣場上,宋良閣都要輸了他一大截。如果栾老技不如人,那最後不論用什麽,總是要輸的,他就不去争那些無所謂的顏面,怕是真輸了,就坦坦蕩蕩一下子跌下神壇來,索性承認自己輸了。

江水眠竟覺得這栾老似乎狡猾市儈甚至善于陰人,但又仿佛會在沒得選的時候,不去顧忌小利,而作一些看起來坦蕩的最優解。

杜先生回頭:“那你覺得你爹爹選樸刀是好選擇了?”

那把樸刀長一米四,前幾年的時候比江水眠高,她還玩不了,這些年才開始動它。她道:“雖然也有別的解法,但這樣至少不出差錯。”

樸刀的長度算是屬于雙手刀劍類裏最長的,與槍對比差距不大。

一寸長一寸強,一退百招破。

宋良閣沒有動,栾老抓槍朝他刺來。率先刺向宋良閣肩膀,宋良閣看他槍頭抖之前,就能通過他的手,判斷出對方攻擊的大概方向。因為槍是一種攻擊方式只有刺擊,範圍比較單一的兵器,六合槍又稱六路槍,指的就是上中下三段,各有圈內圈外六大攻擊方向。

對于宋良閣來說,他也學過六合槍出身,比較容易能預先判斷,然後以樸刀刀背去撥,去打,擊開栾老的攻勢。這和擊劍有一定的異曲同工之妙。

但這并不代表栾老就是弱勢的。

從兩個人姿勢也能看得出來,持槍大多以側面對人,而雙手刀多要以正面對準敵人,暴露的弱點也就更多。

越是彼此熟悉的高手對決,那些花裏胡哨的交手就越少,一是兵器械鬥的性質容易因為一些小動作暴露自己的空門,二則是那些試探都不能試探出結果,徒費力氣。

兩個人開始緩緩移動,栾老開始做出一些佯攻的姿勢,他出槍作勢攻擊宋良閣的小腿和腳腕,如果宋良閣很快就格擋,他就立刻收回槍頭,立刻攻擊中路,這就讓宋良閣很難回檔。佯攻要求的是攻擊者克制肌肉,快速撤回動作,并迅速做出新的攻擊方向。

這樣的力量和控制力,非單練空槍多年,是很難達到的。

但宋良閣一般會選擇退步避開,或者在他的動作已經快無法收回的時候才格擋。槍類對戰的那些方式方法,他自然心裏門清。

江水眠瞧了幾眼,就低頭看兩行書,下周要在課堂上做演講,她最近在家跟陳青亭搓麻将搓的比較瘋魔,欠了不少作業。卻忽然聽見周圍幾桌的人笑了起來。

她一擡頭,就瞧見了空場上,宋良閣和栾老不斷的變換位置,跟着對方繞圈,就像是兩個孩子在吓唬彼此,幾次想要出手又迅速收回,直直盯着對方的腳步。

這樣子看起來确實可笑。

可江水眠、杜先生,還有場上幾位練武的軍閥,都笑不出來。

沒有讓人眼花缭亂的對招,只有見縫插針的一擊必勝。

這是兩個人在依靠改變中線尋找機會攻擊對方。

中線理論在全世界各地的兵器械鬥中都有存在。雙手單兵的械鬥中,攻擊與防守都只用一把武器,所以像拳擊那樣一手防禦,一手擺拳、揮拳的外線攻擊,基本等于自殺。你選了拿刀從左外線揮砍,對方選了另一邊進行攻擊——結果只能是兩個人都開膛破肚。

所以每一招攻擊,要保證防禦再進行攻擊。

也就是說,你需要從中線出手,撞中對方的武器,然後使得對方的武器偏離後,無法防禦且無法攻擊你,你再同時擊中對方的身體,才能稱之為成功的攻擊。

所以說什麽單手橫槍在身側去攻擊對方,或是一手持大刀斜搭在身側,這樣的攻擊起點,純粹就是外行人耍帥。你從身側攻擊到對方身體中間,和對方從中間攻擊到你的中間,哪一個更快更順力,有腦子的人都知道。

宋良閣與栾老所選擇的兵器,致使他們都要從中線進行攻擊,在一條攻擊線路上狹路相逢。每個人的選擇都少了許多。說句聽起來頗沒有神秘感的原理,就是打時間差。

在對方攻擊沒有收回,動作因慣性向後或向前的瞬間,攻擊對方。

拼力氣,拼反應速度,拼中線在他人攻擊下的穩定性,往往是長兵對戰的主題。

就算是一直沒有怎麽練過馬步的江水眠,在學槍與學樸刀的時候,也必須長時間的紮馬步。練得就是中心的穩定。

只是一些雙手刀,單刀單盾的門派,也讓徒弟剛進門就紮馬步,那就是為了磨躁性,或者是師父不夠懂行了。

兩個人現在不停的移動,就是來回的避開中線。如果栾老率先攻擊,而不斷來回側步的宋良閣讓開這道中線,就從別的線路可以去攻擊栾老的身側。這種不斷繞正面的方式,很原始也非常有效。常見于各類地痞鬥毆。

當然一直在移動的人,重心肯定是不夠穩定的,一旦被對方抓到動作攻擊中,就比較難格擋和反應。

江水眠一直管這個叫“瞎他媽亂動流”。

終于,栾老猛地出槍,刺向宋良閣頸側!宋良閣偏頭避開,槍頭刮過他頭盔,槍柄拍在他臉側,力道打的他身子朝旁邊歪了半步!但就也是同時,宋良閣往前踏一步,陌刀朝栾老肩膀而去!

兩個人都在不斷的避開中線,栾老雖然避開的他的刀尖,卻忘了一點。□□過了槍頭就只能是槍柄拍擊對方,但陌刀的攻擊範圍卻很長,宋良閣沒有攻擊中之後就可以迅速揮砍,然後利用刀拉回來的拖割,傷到對方。

只聽見剎啦一聲響,栾老肩膀手臂上的藤甲被割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上頭紅漆早已崩開,若是沒有穿護甲,怕是這條胳膊都要廢了!

栾老的槍法輸了半招。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就在杜先生想要叫好的一瞬間,栾老忽然将自己手中的槍往後拉,一把抓住了距離槍頭很近的那一截槍杆,猛地往前邁上一步,将槍變成短兵,一手抓槍柄刺向宋良閣的頭盔,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江水眠遠遠地,根本瞧不見這兩個人的表情,但她看這個動作也心知是栾老絕不會允許自己輸得那麽明顯。

而宋良閣已經不能回撤。他的陌刀一半刀柄一半護手,也就是兩只手的移動範圍遠比不上槍。栾老陡然貼近,這個距離,他縱然立刻抓住了陌刀刀柄的最前端,讓兵器變為最短,但也不足以阻擋到眼前的攻擊了!

他想要急着後退,栾老早有準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江水眠幾乎覺得那槍尖就要插到他臉面上時,宋良閣緊急之下,側頭想要盡力躲開。而栾老同時将手微微往外一偏,在外人幾乎看不出的角度裏,槍頭轉了方向,擦着頭盔而過,槍頭的倒勾挂住頭盔,将它摘出來。

這一刻,栾老抓住他的手立刻松開,宋良閣連忙後撤。

栾老贏了場面。

他擡手從槍尖上摘下頭盔,朝宋良閣扔去。宋良閣一把接過,卻面色泛沉。

宋良閣的武藝可謂拔尖,栾老卻更有無數次死裏逃生的經驗。

江水眠一直覺得宋良閣沒有什麽很在意的事情,他今日肯來,怕是心裏在意極了這位師父,在意極了曾經的門派與過往。

栾老不讓他,他也躲得開。可栾老偏是讓了他幾分,宋良閣心裏更是不舒服。

撺掇事兒的那位北方軍閥叫起好來。很多人也都不懂,看着宋良閣頭盔被挑掉就覺得他差了一大截,也跟着喝彩。

今村先生問杜先生:“你覺得宋良閣能贏麽?”

杜先生答不出,轉頭看江水眠。

江水眠道:“場上兩個人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但我覺得,要讓栾老輸,太難了。聽說他是北方武林的常青樹,十幾年挑戰他的人那麽多,他就算真的技不如人,也不會讓自己跌的慘。”

正說着,兩人打起了幾招花樣,這些怕是兩個人一對眼的默契,是專為臺下的人表演的。

臺底下的男男女女不知何為好歹,剛剛幾次搏命的對攻,他們百無聊賴的瞧着,這會兒幾下漂亮又毫無意義的花槍纏鬥,他們一個個卻興奮起來,好像這時候才打起來。

宋良閣與他一邊互擊一邊後退,忽然到立着的巷子旁,将樸刀插在地上,拿出一把鈎鑲,一把彎刀來。

那把彎刀是前年倆人來上海玩的時候買的,一把印度來的刀。

弧度大,刀面窄,長度與華北大砍刀類似。

那時候江水眠和宋良閣在演練單手持盾單手武器的戰技。現在學武術的是空手瞧不起拿兵器的,拿兵器的瞧不起拿盾的,都說自己武功是軍中傳來的,都說是戚繼光、岳飛那裏承襲的武功,反而卻瞧不起最像戰場的武技。

這把彎刀,就是克小盾利器。它勾彎的弧度,能別開對方的兵器,能跨越盾牌攻擊到對方的身體,曾經有一段時間,江水眠在彎刀下輸得很慘。

而彎刀配鈎鑲,對上栾老的一杆□□。

江水眠笑了。

栾老槍尖一停,愣了愣,望向宋良閣左手的鈎鑲,杜先生和他幾乎同時輕聲道:“這是什麽東西?”

栾老看了看,聯系到那把彎刀的風格,道:“這是印度的羊角盾?”

宋良閣道:“這是漢代的鈎鑲。和羊角盾很像。”

這玩意實在太罕見。畢竟民國初年考古學并不發達,漢代石像磚大多都沒被發掘。很多人雖然見到鈎鑲這兩個字的出現在古籍上,卻從來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子。宋良閣也是從一位傳人手裏,得到這件相當稀奇的護具。

江水眠小時候一直覺得它像衣服撐子。确實,一個把手前有巴掌大的鐵皮做盾,兩側延伸出來羊角一樣的鐵棍,當然,它擋箭是不可能的,這只是用于武技對戰之中的防禦。

只是這樣的東西也有對兵器的防禦效果,也不得不感慨前人智慧。

看似宋良閣拿出了新奇的玩意兒,或許會因為栾老沒見過而壓他一頭。

但實際上,這些兵器都有各自種類下的固定用法,對于栾老這個級別的武人來說,沒有什麽新奇到他防禦不了的兵器了。再加上宋良閣放棄了長度上的優勢,必須去貼近才能攻擊到對方的身體,也并不得多少好處。

江水眠正想着,栾老率先出手,槍尖一抖,迅猛無比的刺向宋良閣拿盾的手臂,宋良閣猛地擡手躲開,栾老的槍尖迅速下滑,朝宋良閣腰上頂去。

四肢好躲,脖子好動,但腰想要躲開,就總要慢上半分。

但如今宋良閣手裏是雙兵,就不用總想着躲了。

他手裏的鈎鑲往下一架,羊角似的鐵鈎挂住槍杆朝外頂開,将栾老的槍頭架偏——栾老的中線就沒有防線了。宋良閣猛進幾步,拉近距離,右手彎刀就朝栾老門面刺去。栾老知道這樣不妙,立刻一轉槍杆,兩只手握槍的力道總強過拿盾的一只手幾分,猛地一抖,拍開鈎鑲。

然而宋良閣的刀已經快到眼前了。

栾老擋不了,只能向後疾退兩步,拉開距離。

移動時人很難用力,栾老先是抖盡力氣一拍槍頭,又迅速撤步移動,反應只在眨眼間。江水眠心裏也暗暗叫了一聲好,怕是她成了個老太太的時候絕沒有這樣的反應力。

宋良閣沒有繼續往前逼近,而是後退了兩步。武人對戰中利用場地逼得對方落入弱勢是常用的手段。宋良閣卻不願,他本就是心有不甘來的,只想純粹用武技贏了對方。

栾老看他退後,面上微微露出幾分笑意。

他再度架起槍,有彈性的木杆在他手中像是活得一樣,帶着風聲朝宋良閣腰間游甩而去,宋良閣退後幾步,再度用鈎鑲挂住了槍杆。栾老正要再度使力抖開,忽然看着宋良閣手中彎刀也勾住了槍杆。

鈎鑲與彎刀刀背以對向的兩個角度扣住槍杆,刮着槍杆的清漆,朝栾老而去!栾老一抖發現抖不開,想要再後退的時候,宋良閣走得更快——

不像是刀的刀面與刀柄之間有個護手,可以防止對方的兵器順着刀面劃向握柄。槍是沒有護手的。彎刀的刀背刮掉一層木屑,朝栾老雙手而去,快到了栾老的手腕時忽然轉向,刀刃劃向他的手!

全身都有護具,唯有手腕沒有!以彎刀的鋒利,斬斷他的雙手也并非不可能!

不論贏得可能性有多高,在比武中發生意外死于別人刀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栾老想要疾退,怕也是雙腳快不過刀了,他心一橫,猛地抓住槍柄往上一擡,再向下一拍,試圖去以力道推開宋良閣。宋良閣心裏似乎早有預感,鈎鑲撤開槍柄,彎刀順着栾老擡手,見縫插針的攻入他胳膊下的軀幹。

栾老心叫不好,彎刀的弧度已經刮在了腋下護甲與護甲的縫隙之間。

他心裏忽然有一種預感。

宋良閣是恨他的,或許是想殺他的。

刀尖已經隔着護甲下薄薄的單衣,硌在他皮膚上。

栾老一瞬間本能爆發,腦子裏無數混亂的想法都狂湧出來。

他望向宋良閣的臉。那張缺油少鹽百無聊賴的臉上,堪堪顯露了幾分當年剛學武時逞強鬥勝的得意與少年氣。宋良閣好似十幾年後重逢,就為了得到栾老一個有幾分驚恐的眼神,就為了他被逼急後額頭上的汗珠。

栾老正要斜着将槍柄拍向宋良閣肩膀,給自己争取一線不被傷的生機,卻看着宋良閣已經收回了彎刀,人朝後撤去。

胳膊涼涼的,不是因為有血。

而是連接護甲的系繩被勾斷,他右臂的護甲掉落在地。腋下衣服刮開了細細的一道口子,他後怕似的不自主的夾住胳膊,卻阻擋不過冬日的冷風順着那道細口灌進身體裏。

栾老擡頭看他,宋良閣露出了一個很滿足的表情。

他忽然想着,或許剛剛自己槍尖對準宋良閣的時候,宋良閣也覺得他是想殺了他。

栾老心裏竟然有點想笑。

一個人做師父,收的第一個徒弟,不論年齡、性格,最後走向什麽樣的分歧,都總像是他的孩子。

周邊十幾桌人靜的能掉針。他把槍一立,道:“算是平手了。”

宋良閣臉上的笑意收起來了,又恢複了平靜的樣子,點了點頭。

唐先生皺了皺眉頭,那位軍閥也有些不太高興。

似乎誰都不喜歡這個和氣的結局。

但臺上兩個比武人都沒有異議。今村松了一口氣,喝茶對唐先生道:“不錯了,您也不看栾老在他們武人裏是個什麽位置,要是宋良閣贏了,今日非見血不可。”

唐先生嘆氣:“這南北和議,可不會有比武一樣好的結局了。”

今村身子不好,咳嗽幾聲,笑道:“兩邊亂的自家各省代表都決議不好,還和談南北分治,一個中國呢。想點好的,這樣幾個月不打仗,也少死了多少人啊。”

江水眠沒細聽他們二人的感慨。她轉眼看去,遠遠地,栾老似乎正在和宋良閣說些什麽。

宋良閣身子震動,有幾分不可置信的看向栾老。

宋良閣一路走神,拎着長箱,步子一頓一頓的走到了廊外。江水眠在外頭等他好一會兒了,杜先生先上來一番感謝,宋良閣只是擺了擺手。

江水眠:“怎麽了?”

宋良閣望向她:“沒什麽。”他顯得有幾分猶豫。

江水眠臉上神情一擰:“就你撒謊的本事,連偷吃糖不刷牙都瞞不住,還想裝作沒事兒?”

宋良閣謝絕了杜先生開車送他們回去的請求,站在共濟會俱樂部外,半晌道:“他想讓我去天津發展。”

江水眠一下子就明白,宋良閣是絕對想去的。否則以他的性格早就當面拒絕了。

她道:“他讓你去開宗立派麽?還是去給他當槍使。”

宋良閣:“我想去也是一碼事。但我想讓你去天津。”

江水眠一愣:“什麽意思?”

宋良閣憋了半天:“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讀書麽?現在盧嵇混的很好,他也有錢,也有能力,你想去哪個國家讀書都行。本來就是他托付我養你的。”

江水眠是他眼裏的小大人,對誰都一副瞧孩子似的淡定模樣,聽了這話卻面露兇色,要跳起來了似的:“你要不養我,把我送給他了?!你問過我的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電腦壞了碼字只能用手機和ipad,速度很慢,然而發稿很快,我的存稿幾乎要不剩下了。

不過這也不能阻止我出去浪,今天去游樂園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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