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阿圓放下水壺, 立刻朝電話沖去。樓裏已經大亂一片, 她的電話才剛剛撥到英租的轉接局,有媽子沖上來,哭號連接響起, 有人撕心裂肺喊道:“打電話請醫生來!快去啊!”

阿圓跪在地上拿着話筒,只聽到轉接後的呼叫聲,急的頭上冒汗,心裏咬牙切齒的默念快點!快點!要是真的被扣在了姜家,誰知道他們會怎麽對待徐朝雨!到時候消息傳不出去, 真要是他們弄死了徐朝雨, 怕是徐老到時候都不一定會追究!

闖進客廳的媽子看見了阿圓, 驚喝一聲:“你在幹什麽!你再給誰打電話!”

電話還是沒有接通, 那媽子開始喊人, 兩步奔上前來, 揪住了阿圓的頭發:“死丫頭這是知道殺了人要報信呢!你找死麽!”

終于電話接通了, 阿圓被拽住辮子, 她強忍疼痛沖着話筒喊道:“徐朝雨殺人了。她把姜觀殺了!”

話音剛落,話筒便脫了手, 她被幾個媽子摁在了地上。

幾十分鐘後,姜家花園裏一片混亂。

阿圓被打的臉上青紫, 跟在盧嵇身旁, 江水眠扶着裹着毯子呆愣的徐朝雨。姜觀的大哥姜崆站在院子裏,攔着不讓他們走。

院子裏有幾盞燈柱,燈光昏黃, 雨水淅淅瀝瀝,濕透了江水眠薄薄的布鞋,一大堆書本堆在院子裏,像一座蓋滿了紙錢的墳頭。江水眠撐起了油紙傘,擋在了徐朝雨頭頂,手緊緊攬着她。

姜崆:“殺了人就想走是吧。盧煥初,我知道你狂得很,但你把姜家當做什麽了?”

盧嵇兩手插兜,前額的頭發被雨水淋濕:“不當成什麽。我沒說我要走。讓人把我妹妹送走,我在這兒跟你談。”

姜崆冷笑:“沒什麽好談的,殺人償命。她嫁進姜家,就是姜家的人,留下來我們處置,我們跟徐家就還能當親家。”

盧嵇低頭笑了起來,他把額前不聽話的頭發往後捋去,露出額頭,擡起頭來看着姜崆笑道:“你當你們姜家是什麽了。一個前清家裏最顯貴也不過出了個地方水師提督,到現在也就是個吃老本的貨。還跟徐家是親家,姜崆,你為了天津的那點位置,花了多少精力傍上徐家。娶了個徐金昆都沒見過幾面的女兒,也敢叫親家了?”

姜崆臉色難看起來,冷冷笑道:“盧煥初,你說話小心點。我好歹也給徐老辦事多年,你一個徐家人,做事兒太絕,我們姜家也不是能受這個辱的。”

盧嵇合身的西裝外套被雨沾濕,他瞥了一眼徐朝雨還光着腳,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靠近姜崆道:“不好意思,我姓盧。而朝雨以後也要姓盧。她不是什麽徐家小姐,而是我們盧府的二小姐。”

姜崆剛要發話,只感覺冰涼的槍口頂在了他下巴上,他連盧嵇什麽時候掏出槍來的都不知道。姜家人看見盧嵇掏槍,一陣大亂,姜家幾個保镖也慌手忙腳的拔出槍來。

雨水落在他手裏銀色的槍管上,雨水反射着燈光滑下去,盧嵇滿不在乎的勾唇笑起來,另一手還插在兜裏。他道:“你信不信,我這兒開了槍,他們也不敢殺我。我今天就算殺了你,姜家跟徐家也能合作。但你手底下人殺了我,你們姜家就等着玩完吧。不過別怕,我殺你幹什麽,我也想解決啊。你讓朝雨走,咱們好好談嘛。”

姜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臉上神情很難看,雨下的大起來,敲在油紙傘上噼裏啪啦如同連串的槍響,江水眠心裏竟然有點打鼓,盧嵇卻淡定的很。水在姜崆被槍口頂的揚起的臉上縱橫淌下,他終于開口:“好。”

盧嵇放下槍,拍了拍姜崆的肩膀笑道:“姜兄,早這麽利索多好。小武,送阿圓和朝雨回去。然後把書也搬到車裏去。眠眠,你也跟着走。”

江水眠把傘遞給阿圓,走上前去抓住盧嵇的胳膊,搖了搖頭:“沒事兒,我跟你一起。”

盧嵇低頭看了她一眼,江水眠擡頭,眼神太倔。

這一眼,盧嵇就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揉了揉她腦袋沒說話。

周圍的保镖放下槍,阿圓背着徐朝雨往外走,姜崆率先轉過頭去往姜家的小樓裏走。雨下的大起來,盧嵇脫下了西裝,罩在了江水眠頭上,江水眠心裏剛有一點暖,就看着盧嵇也鑽進來:“哎,讓我也罩一會兒,我淋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你咋長這麽矮,我用膝蓋走路才能跟你保持一個高度吧。”

江水眠:……剛剛還覺得他拿槍的樣子巨帥,現在真想把他摁在地上踹!

江水眠心裏想罵人,臉上裝老實,嘟囔了一句:“就這一點兒路,你都淋了半天了。”

盧嵇瞪眼:“這是我的衣服,你再這樣我讓你自己走了。”

江水眠:“我自己走就自己走。”

她可不想跟他披着一件衣服傻乎乎的在人家家花園裏走。

盧嵇看見小丫頭一個人走了,頓時覺得被鄙視,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犯蠢似的。盧嵇不服,兩步沖上去,一把抱起她來,就像小時候抱她似的,一只胳膊托住她屁股,将衣服披在兩人頭上,往裏跑。

江水眠被他忽然跑起來的動作,吓得連忙抱住他脖子,盧嵇沖過雨簾,一路跑到姜家小樓的樓下,甩下西裝外套,哈哈大笑。玻璃門內,姜家人一臉肅穆,下人低着頭小跑着來回收拾東西,聽見盧嵇的笑聲,轉過臉來,臉色更加難看。

盧嵇大笑:“你一個小丫頭,瘦的跟豆芽似的,還屁股挺大。”

江水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喂!不是說好民國保守麽!他能不能有點男女之別的意識!

江水眠還是道:“你妹妹剛殺了人,你還笑啊。”

盧嵇手指勾住外套,搭在後背上,笑道:“是她殺了人,又不是她被殺了。我為什麽不能笑。要不是我還想解決這件事,我恨不得指着姜崆的鼻子,大笑‘殺得好’。你看見朝雨胳膊上背上那些傷疤了麽,我要是早知道,姜觀還能活到現在。我唯一氣得就是,該我動手,不該讓他還活這麽久。”

江水眠垂眼:“朝雨姐姐一定吓壞了。”

盧嵇:“她是看見樹的影子被風吹動都會吓得不敢睡覺的性子。能逼到她殺人……”他又吃力笑了笑,攬着江水眠道:“走吧,讓我們看看姜觀那條賤命值幾個錢吧。”

他們二人走進屋裏去,盧嵇随意的癱坐在沙發上。他對面,姜崆坐直了身子,姜觀的生母九太太哭叫不已。姜崆似乎嫌煩,瞥了她一眼。

他和姜觀并非同一母所生,平日在家裏,他見了九太太都不打招呼。

盧嵇道:“說吧。多少錢合适。”

九太太尖叫道:“這不是錢的事情!徐朝雨那個賤人殺了我兒子!我兒子!”

盧嵇笑道:“我請你們算算帳。對你們現在這個姜家來說,姜觀和一大筆錢,哪個更重要。沒有錢,估計再過小半年,你們這個院子都要賣了。姜崆你在天津想再官升一級,就拿現在整天換人的議會來說,你有關系都沒用,還是要錢來打通。至于九太太……”

九太太停了哭聲,帕子捂着嘴,望向盧嵇。

盧嵇笑道:“一個只會花錢和跟你吵架的兒子,這輩子也沒什麽出息。不如拿着錢,給自己買點鑽戒多好。你們就對外說姜觀出意外了,誰也不會多想啊。”

九太太淚水止住了,卻也不表态。

仿佛在等他出價。

盧嵇往後一倚:“五十萬大洋。”

江水眠心裏一驚,這絕不是個小數目!一個普通議員一年工資也就五千大洋上下,他以前給大學捐錢的時候也不過幾萬,這會開口五十萬,是真的想撇清關系,讓姜家閉緊嘴。

然而姜崆搖了搖頭,半天道:“八十萬大洋。”

果然還是貪啊……

盧嵇:“他的命不值這麽多錢。你姜家這些年才賺了幾個錢,你心裏也清楚。靠着死個兒子,發家了?而且現在天津不比北京,這裏是看錢說話的地方,你拿着這筆錢,買些船,承包些港口的倉庫,往後才能立足啊。”

姜崆似乎在猶豫,沒有說話。

盧嵇想要不給錢,這事兒也能解決。姜崆就是拖着姜觀的屍體去找徐金昆鬧,徐金昆怕也只是訓兩句盧嵇,讓他把徐朝雨交出來。

相比殺了徐朝雨償命,錢自然更重要。

而且盧嵇還可以直接把徐朝雨送出國,到時候徐金昆為了平事,估計也就意思着給他找個新職務,給些錢做補償。徐老要養軍隊,肯定不可能拿五十萬給他們,到時候能給幾萬就不錯了。

姜崆正猶豫着,九太太嫌錢少,帶着鑽戒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拈着帕子,又哭了起來:“我的觀兒啊!你死的好慘啊!誰能想得到,結個婚還會被媳婦殺了!你明明待她不薄!”

姜崆就是怕盧嵇真煩了,甩手就走了。

九太太在這兒哭,盧嵇對面皺了皺眉頭。

姜崆想把責任往九太太身上推,略帶嘲諷道:“是麽。九太太挑撥這夫妻倆關系,污蔑徐朝雨偷東西,看姜觀打人的時候還在旁邊添油加醋。要是早知道和事兒,哪裏會有今天。”

九太太瞪大了眼:“你平白胡說些什麽!我哪裏有……我要是撞見了,肯定會攔着的。我、我怎麽會——”

姜崆故作随意的笑道:“是麽?那我上次看見姜觀打她的時候,您還在一邊兒喊着‘小賤蹄子,就該打死呢。想來是我聽錯了。您就住在樓下,天天什麽動靜聽不到?要真是想讓這夫妻倆好,聽見樓上有人哭喊,會不管不問?”

盧嵇忽然覺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幾年的虐待和無助,她雖然不說,但如今姜崆幾句話讓他明白——她承受的,或許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姜崆笑:“是了是了,上次瞧見您往她頭上潑熱水,燙的滿身紅腫,她半個月沒出來見人,也都是下人胡說八道得了?”

九太太剛要辯解,忽然瞧見盧嵇站了起來,她剛要轉過臉來笑着跟他說話,盧嵇已經拔出槍來。她跟黑洞洞的槍口對上了眼。

只聽砰地一聲,連吊燈都顫了一顫,九太太被一槍打中額間,猛然朝後仰倒過去,身子軟軟的從沙發上滑下來,倒在了地上。

一時間,如耳鳴一般的靜默,下人們尖叫起來。

盧嵇将槍收回槍套,望了一眼呆滞的姜崆,道:“加上她的賤命,一共八十萬大洋,明早送到。”

說罷,他沉着臉,牽着也被吓得一愣的江水眠,走出門去。

這回他把西裝外套遞給了江水眠,給她披在頭上,牽着她的小手,大步往外走。小武把院子裏濕透的書頁搬得差不多了,江水眠和盧嵇上了車,這才看見姜家的管家走了出來,在停車的鐵門外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送盧少爺。”

看來姜崆欣然的接受了這個價格。

盧嵇降下一點玻璃,點頭:“徐朝雨再不是姜家的媳婦。望姜家周知。”

小武踩了一腳油門,車輪劃開積水,朝盧家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查了各種資料,對于民國早年的物價衆說紛纭,有說一塊大洋值當今五十塊錢,也有說只八十或一百塊錢,反正就在差不多這個範圍內。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