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個機會

第三個機會

旁邊的塔納托斯若有似無地替姜霧遮住神王的視線，修普諾斯和姜霧說着話分散姜霧的注意力。

那股心髒跳得很急促的感覺緩緩地停了下來，姜霧聲音很輕，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着修普諾斯。

宙斯的目光漸漸陰沉下來，他看明白了，那對雙生子兄弟在阻止他看姜霧，也在阻止姜霧感受他。

宙斯開口道，“你冥界的人跟你一樣。”

哈迪斯看了一眼旁邊遮得幾乎看不見臉的青年，淡淡道，“誰讓你讨厭呢？”

宙斯笑了一聲，笑不達眼底，“這樣和我說話，你是在為他抱不平嗎？”

“只是覺得你令人讨厭而已。”哈迪斯平靜道，“你愛他還是喜歡他？這些對他都不重要，他不會跟你回奧林匹斯山，你留下來只會讓他躲着你。”

“我早說過了，你不懂我和姜霧之間的感情。”宙斯淡淡道，“不僅僅是愛與不愛這麽簡單的情感。”

哈迪斯哦了一聲，表情很冷漠，他并不在意宙斯對姜霧什麽感情，他只知道，姜霧說過了，絕對不會跟宙斯走，這就足夠了。

上方的視線終于移開了。

姜霧松了口氣，旁邊的修普諾斯倒了酒杯遞過來，“喝一點點？”

“是酒嗎？”姜霧輕輕地嗅了嗅，“有股香甜的味道。”

“是酒。”修普諾斯笑意盈盈，“你可以試試。”

“我之前喝過一點點。”姜霧說，“感覺還可以，和這個味道……好像不太一樣。”

“酒的味道有很多種，這是……”修普諾斯頓了頓說，“這是從人間帶回來的。”

姜霧試着抿了一口，連忙放下來吐着舌頭扇風。

“怎麽了？”修普諾斯有些懊惱，“喝不了？”

“好辣！”他說，“這個酒好辣。”

他們這邊的動作又引得哈迪斯和宙斯看過來，其他人看不清楚，哈迪斯和宙斯卻看得很清晰，姜霧柔軟發紅的舌尖格外吸引人的視線。

哈迪斯默不作聲地喝了口酒掩飾着自己的神色，餘光卻一直落在姜霧身上。

他想，姜霧穿這個顏色很好看，額飾也很襯他，手腕上有了手鏈，顯得手更漂亮了……如果身體能好些就更好了。

沒有換項鏈，為什麽？還在意着宙斯嗎？哈迪斯忍不住皺了皺眉。

顯然宙斯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來，他篤定姜霧還在意自己。

塔納托斯倒了杯水遞給姜霧，“喝點水。”

姜霧趕緊把水喝下去才覺得緩和了一些。

修普諾斯問，“你以前沒喝過酒嗎？不是說喝過一點點嗎？”

姜霧小聲說，“是喝過一點點，就在睡覺之前，是冥王殿下讓人送過去的……”

修普諾斯：“……”原來這個一點點，是真的一點點。

塔納托斯道，“不用搭理修普諾斯，他愚蠢。”

修普諾斯沒忍住道，“什麽叫我愚蠢？塔納托斯，你現在說話很不客氣啊？”

“這就叫不客氣嗎？”塔納托斯語氣冷淡，“你沒聽過更不客氣的吧？”

“塔納托斯你——”

“好啦。”姜霧伸出手，一邊按一個，“別吵了，沒關系，我本來也準備學着喝酒的。”

說話間，有侍從送了酒壺過來低聲道，“醫者大人，這是冥王殿下讓送過來的葡萄酒，您喝不會嗆到。”

姜霧輕輕眨了眨眼，他沒忍住擡頭去看了一眼哈迪斯，正好對上哈迪斯平和的目光。

姜霧彎了彎眼眸，對面前的侍從說了句，“替我謝謝冥王殿下。”

侍從步伐輕快地離開了。

修普諾斯喃喃，“我就說，哈迪斯對姜霧格外關心和關注。”

“嗯？”姜霧聲音輕柔，“因為我是冥界唯一的醫者呀。”

“那不一樣。”修普諾斯微微皺起眉來，他可以無視神王，和自己的兄弟競争，哈迪斯……

雙生子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塔納托斯似乎知道修普諾斯在想什麽，他說，“就算是哈迪斯也一樣。”

修普諾斯突然笑了起來，“是的，就算是冥王也一樣。”

姜霧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謎，他只是輕輕拉了拉帽檐，看着面前的果酒。

【哈迪斯很貼心，他似乎只是看起來冷淡不好接近。】ai突然開口。

姜霧卻笑了笑，【你忘了？當初宙斯也同樣貼心。】

甚至是在他們剛熟悉起來不久之後，小時候的宙斯已經學會了怎麽讨一個人喜歡。

姜霧是人類，需要人類的食物，可是姜霧并不會做飯。

他身體不好，很多東西幹不了，家裏是有機器人管家的，更不用說做飯這種事情。

而其他的神明仙女們，當然想不到一個人類總是需要吃飯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的是人類的食物。

所以姜霧偶爾會餓肚子。

那個時候，餓肚子對他來說也算一種享受，因為他能感受到自己還活着，餓肚子帶給他的并不僅僅是難受和痛苦，更多的是高興。

這樣的事情被宙斯知道了。

宙斯那個時候雖然年紀不大，卻對這個下巴好看的老師算得上尊敬和關心，發現姜霧沒吃飯後自己一個人抓了魚。

姜霧看到的時候還有些奇怪，他問，“抓魚生火做什麽？”

宙斯擡頭看着面前的姜霧，笑容燦爛，“嗚嗚老師過來坐下，烤火。”

海邊風大，空氣鹹濕。

姜霧坐下後屈指敲了敲宙斯的腦袋，“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我嗚嗚老師！”

宙斯仰着臉看着姜霧，“疊詞叫起來會很可愛，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姜霧：“……”宙宙和斯斯沒有一點點可愛。

他不打算和一個小少年計較，只當做沒聽見。

宙斯也不在意，他把魚鱗扒光了，然後又把魚開膛破肚，動作算不上熟練也不是很生疏。

姜霧有些驚訝，“你哪裏學的這些？”

“在水邊久了就會了啊。”宙斯回答得很自然，“嗚嗚老師你等一會兒。”

姜霧還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麽。

火燒得暖洋洋的，姜霧身體很快就暖和起來。

他看着宙斯烤魚後愣了一下，心底有了某個念頭……宙斯該不會是在為他烤魚吧？

很快這個念頭就被證實。

宙斯烤好了魚後遞給姜霧，“嗚嗚老師，你吃。”

姜霧怔了一瞬。

這樣說可能很矯情，以前除了機器人管家，從來沒有人為他烤過魚，也沒有人為他做過吃的。

他的世界裏一片蒼白，他除了自救外也沒有別的力氣去和其他人認識和交流了。

他和ai說，【小宙斯好貼心啊，我會努力幫助他的！順便成為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拿到百分百的好感度。】

ai輕聲說，【您可以成功的。】

他那個時候也是，多自信啊？多篤定宙斯會把他當做最重要的人。

可惜……

【這次不一樣。】ai說，【姜霧先生，這次不一樣。】

或許不一樣，又或許一樣，姜霧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這次如果失敗了，那就必死無疑了。

他倒了杯果酒，聞了聞，發現是早些時候哈迪斯送去的味道。

是有點好喝的，又能稍微緩解他不适的酒。

姜霧不敢喝多，怕又喝醉了出醜，他抿了一口後放到一旁。

“不喜歡？”修普諾斯問。

“不是。”姜霧說，“只是不能喝多了，會醉的。”

“果酒也醉？”修普諾斯笑起來，“看來你不适合喝酒。”

姜霧：“嗯。”

“那麽吃一點別的……”

“我說哈迪斯。”宙斯的聲音在大殿裏響起來，帶着笑意，“你的醫者身體那麽差，有沒有想過讓他去奧林匹斯山治療呢？”

姜霧猛地擡起頭看着宙斯。

姜霧終于看自己了，宙斯心底的歡喜難以言喻，很快他發現姜霧的眉頭蹙了起來。

“他的确是冥界的醫者。”哈迪斯聲音平穩，“同樣他是自由的，去哪裏不應該由吾來決定。”

“奧林匹斯山的醫者醫術很好。”宙斯淡淡的笑了起來，他看着姜霧，眼底卻帶着期盼，“你願意去奧林匹斯山嗎？”

“謝謝神王殿下的好意。”姜霧的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目前我并沒有去奧林匹斯山的意向，我的身體我很清楚，就算是神明也無法醫治。”

就算是神明也無法醫治，宙斯很清楚姜霧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更不可能因為要避開他而說這些謊言。

所以姜霧的身體，真的沒有辦法醫治嗎？

宙斯的心髒緊縮在一起，心底蔓延着恐慌，他好不容易才再次見到了姜霧，怎麽能因為這具搖搖欲墜的身體又失去姜霧。

他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說的那句話“等那位醫者死去的時候……”

他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他怎麽能這樣說姜霧？

殿內因為姜霧的話安靜了片刻，姜霧又感受到了……那種目光，好像他要死了所以同情可憐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姜霧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不着痕跡地抓緊了膝蓋上的袍子，呼吸有些困難和急促。

不能、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自己的那副模樣，如果這個時候暈倒，那樣的目光以後都擺脫不了了。

他強迫這保持着清醒，手指甲抓着自己的皮膚讓自己不要因為那些目光而痛苦。

“姜霧。”塔納托斯地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慢慢呼吸，不要害怕。”

他沒有害怕。

他也有在呼吸。

可是他……

好難受。

好痛苦。

他的肺好像被極細的線拉扯着，讓他疼得無法呼吸。

“姜霧。”

“姜霧！”

上方的哈迪斯和宙斯的聲音一起響起，然後姜霧聽見了宙斯急促的腳步聲。

讓宙斯過來嗎？

……不行。

姜霧手指顫抖着拉了拉帽檐，遮住自己慘白的臉和被冷汗打濕的發，聲音沙啞，“我……沒事。”

短短的一句話幾乎讓他失了力氣，同樣也是這句話讓宙斯停下了腳步。

姜霧喉頭發甜，他慢慢地穩住了自己顫抖的手。

宙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動，姜霧的自尊心那麽強，怎麽會喜歡自己在這樣的宴會上去靠近他。

“還好嗎？”旁邊的修普諾斯擔憂問。

姜霧把面前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壓下喉間的腥甜氣息，重複了一句，“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