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個機會

第三個機會

大殿內又恢複了之前的氣氛。

那些目光散去，姜霧總算是好受了許多。

他按了一下自己的手，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感覺怎麽樣？”塔納托斯低聲問。

“嗯。”姜霧露出笑容了，“沒事了，剛才是意外。”

塔納托斯問，“想吃什麽？”

姜霧這會兒根本不餓，他搖了搖頭，“我就想喝點酒。”

他就想喝點葡萄酒。

他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腦子裏卻在複盤今天發生的事情。

本來他在人間逛得好好的，但是宙斯突然出現了，之後的事情……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因為碰見了宙斯所以諸事不順。

而且現在，宙斯還在看着他。

這個神王，好煩！

姜霧忽地站了起來，又把大殿內所有神明的視線吸引過來。

姜霧強迫自己忽視掉那些視線，笑了一下說，“冥王殿下，我想出去一下。”

冥王聲音低沉，“去。”

“姜霧，”修普諾斯輕聲問，“需要人陪着你嗎？”

“不用。”姜霧壓低了聲音回答，“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他離開大殿之後，大殿裏的聲音微微大了些。

“醫者大人的身體實在太差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幫他治療一下。”

“我們并不懂醫術，醫者大人本身就是醫者，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了。”

“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醫者大人痛苦嗎？他可是我們冥界唯一的醫者。”

塔納托斯把酒杯放下，剛要起身，他發現上座的神王已經離開了。

修普諾斯說，“壓一把，我賭神王去找姜霧了。”

“姜霧不會理他。”塔納托斯淡淡道，“甚至會讨厭他。”

修普諾斯笑了笑，“那可說不準，畢竟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也沒有人知道不是嗎？”

沒錯。

塔納托斯斂下眉，沒有人知道神王和姜霧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畢竟看起來他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

神王的那串手鏈一直戴着……

一直沒有離身過。

“想溜出去看看嗎？”修普諾斯問，“你也很在意吧？神王和姜霧之間的事情。”

塔納托斯平靜道，“不去，總有知道的時候，剛才姜霧說了不需要人陪着，那就意味着他不想讓人去打擾他。”

……

姜霧取下了兜帽，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石柱上的雕刻，腦子裏混亂了一陣後，身後忽然響起聲音。

“這是人面獸身。”

姜霧手一鎖，轉過頭去看着宙斯。

宙斯的視線停留在姜霧臉上，他很少看見姜霧這樣過度的打扮，這樣的打扮讓姜霧漂亮到不可思議。

面對姜霧的時候，他的心髒總是會跳得很快，他好愛這個人類。

他忽然有些感謝塔納托斯的鬥篷，遮住後，沒有人能看見這樣美麗的姜霧。

“霧。”宙斯輕聲說，“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好好談談。”

姜霧淡淡道，“你想談什麽？”

“談你為什麽要離開我。”宙斯不敢伸手碰姜霧，怕被讨厭，“談你為什麽千百年來毫無音訊，為什麽又突然出現在冥界，這些時間裏你去了哪裏，為什麽我怎麽樣都找不到你。”

“你找我做什麽呢？”姜霧問。

“你問我找你做什麽？我們不是約好了，我當上神王，你就一直留在奧林匹斯山陪我嗎？”宙斯免不了聲音大了幾分，“為什麽你只給我留下那麽一句話就走了？”

“你在質問我嗎？”姜霧的表情很淡，“你質問我的立場在哪裏？”

宙斯心頭一跳，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大了，惹姜霧不是很高興了，他忙壓着自己的情緒低聲說，“我沒有質問你，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姜霧輕輕地露出笑意來，眼底卻毫無笑意，“你不是要和赫拉結婚嗎？既然你要和赫拉結婚，為什麽我不能走呢？”

宙斯驟然想起來，是的，他放出了消息說與赫拉要結婚。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姜霧他并不是真心實意要和赫拉結婚，他只是和赫拉各取所需而已，這是交易的一部分內容。

“你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宙斯咬緊了牙，“你什麽都不問我，然後自己就離開了。”

宙斯甚至想着，為什麽這就離開了，甚至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哦對了，因為姜霧說過了，他需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神明。

“奧林匹斯山的神明作風過分混亂，我不喜歡。”人類青年微笑着看向宙斯，“所以如果你不能做潔身自好，一心一意的神明，我也不會留下來的，宙斯。”

那個時候姜霧是那樣說的。

而現在…

“不重要。”姜霧臉上的笑容瞬間又消失，“只要你要和她結婚，無論是因為什麽，都不重要……你是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好，或者是因為什麽利益，都不重要。”

宙斯聲音沙啞，“為什麽……”

“你在決定和她結婚之前，和我說了嗎？”姜霧擡起頭，冷冰冰問，“你有什麽問題，你和我商量了嗎？你都能自己決定要不要和赫拉結婚，為什麽我不能決定我要不要走？”

宙斯一時啞然，“我只是……”

他只是覺得，這件事不重要，不會影響到他和姜霧的感情，所以沒有說的必要。

“身為你最親密的朋友、老師、家人或者……你要和赫拉結婚的消息我居然還是從別的神明嘴裏知道的，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姜霧後退一步，距離宙斯又遠了些，“宙斯，你現在沒必要這做出一副舍不得我的表情來，你知道我的性格，既然我已經走了就不會再回去了。”

“不是的。”宙斯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金發散落在臉側，試圖像少年時那樣來博取姜霧的同情和可憐，“我沒有那樣想，我也沒有和赫拉結婚，本來一開始就是假的……姜霧。”

姜霧垂下眼，拉了拉身上的披風，他有些冷，呼吸有些緩。

他說，“你回奧林匹斯山吧，我不想再和你有什麽牽扯了。”

“不。”宙斯終于還是沒抵得住內心的渴望，握緊了姜霧的手，“我不回去，或者你和我一起回去，冥界這樣的天氣不适合你，這裏灰暗無光，沒有太陽，對你的身體也不好，你現在身體這樣糟糕……”

“我現在的身體這樣糟糕跟你沒有關系，所以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關心。”姜霧縮了縮手，發現以自己的力量無法和宙斯抵抗之後放棄了，他擡頭正視着宙斯，“你不出現，我的身體就很好。”

一直以來沒被忤逆過的神王有好幾個瞬間想直接帶着姜霧走，不讓姜霧說出那些讓他覺得心底難受的話來，一如姜霧了解宙斯，宙斯同樣了解姜霧，如果他真的強行帶姜霧走了，姜霧才真的不會原諒他。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聲音沙啞，“你不要拒絕我，我沒有和赫拉結婚，我……”

“我并不在意你有沒有和赫拉結婚。”姜霧語氣冷靜下來，“宙斯，已經過去千百年了對嗎？我們的事情也是，所以你現在不需要再找我，我也不需要你了。”

宙斯張了張嘴，幾度想說出我需要你這樣的話，可他沒能說出來。

大殿距離這裏不算太遠，殿內隐隐有笑聲傳來。

冥界比不上奧林匹斯山的神明奢華無度，生活混亂，同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宙斯又怎麽放心姜霧留在這裏。

姜霧只能留在他的身邊，姜霧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是最安全的，宙斯這樣篤定着。

他靠近了姜霧一步，低下頭來，看着姜霧冷淡蒼白的臉龐，看着那長而翹的睫毛，聲音很輕，“你還記得，有一次，我被罵是個野小孩時，你說過什麽嗎？”

姜霧沉默。

他當然記得，游戲裏的時間流逝對他來說不算很久遠，而偏偏他有一個很好的腦子，記憶力特別好。

那一天宙斯沒有來上課。

宙斯一向是個很準時的孩子，基本不會有遲到的情況發生，而且沒有人來和他說宙斯不來了。

姜霧找了一陣才發現宙斯被幾個小孩子圍在中間的宙斯。

那些小孩在宙斯身邊笑嘻嘻地唱着跳着，“宙斯是從河裏撿起來的小孩，宙斯是沒有父親母親的小孩，宙斯宙斯，世界上最可憐的宙斯。”

宙斯攥緊了拳頭，怒氣沖沖地揮打着，“你們都給我滾開，不準這樣說我！我一點都不可憐！”

尚且年幼的宙斯已經有了神王的影子，他根本不畏懼這些小孩，他也沒打算忍着，他最讨厭別人說他可憐。

那些小孩一哄而散，撿了石子去丢宙斯，“可憐的宙斯打人啦！打人啦！”

姜霧不高興，撇去宙斯是攻略對象不說，他也很喜歡乖巧可愛的宙斯，真心實意地把宙斯當做自己的學生，怎麽能讓別人欺負呢？

他撿起石子掂了掂，石子在幾個小孩的耳邊飛過，帶起一陣風來。

那幾個小孩被吓了一跳，姜霧雙手攏在披風裏，看起來神秘而高冷，“你們知道嗎？”

“什麽？”幾個小孩下意識後退。

“欺負小孩，可是會被亡靈吃掉的。”姜霧語氣深沉，“你們知道亡靈嗎？就在冥界，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喜歡欺負別人的惡劣小孩，因為這樣的小孩被吃掉了爸爸媽媽也不會擔心哦～”

幾個小孩被唬住，面面相觑了一陣後忽然大哭着跑走了，一邊跑一邊喊，“我不要被亡靈吃掉了，我不要被亡靈吃掉。”

姜霧見自己吓到了小孩，沒忍住笑起來，雖然他也覺得仙女們的孩子會被他吓到而不可思議。

宙斯一愣一愣地看着他，“姜霧。”

“做得很棒哦。”姜霧拍了拍宙斯的腦袋，“就是要這樣，不要被別人欺負。”

“可是我的确沒有父親母親。”宙斯垂下頭來，說得很可憐，他并不介意在姜霧面前露出自己可憐的模樣。

“那又有什麽關系？”姜霧問。

“沒有人陪着我。”宙斯說。

“我現在不就陪着你嗎？”姜霧微微挑眉，“怎麽會沒人陪着你，迪克特山島也有很多仙女陪着你。”

“你會一直陪着我嗎？”宙斯擡起頭來，看着姜霧的下巴，“一直陪着我……會嗎？”

“一直？”姜霧彎眸笑起來，“一直可太久了，小宙斯，你知道一直有多久嗎？”

“我知道。”宙斯又垂下頭去，“我就知道沒有人會一直陪着我。”

“我當然可以陪着你。”姜霧微微挑眉，“不過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

“現在不能說。”姜霧笑盈盈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以後……

“你說可以一直陪着我的。”宙斯聲音低啞，“你自己說的。”

“是我說的。”姜霧的呼吸又有些急促起來，“我也說過……有條件。”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是什麽條件。”

“現在你已經做不到了……”姜霧捂住心口，屈起身子，空氣莫名地稀薄起來，他有些無法呼吸。

“你喝了冥界的酒。”宙斯咬緊了牙，“你真的打算永遠留在冥界嗎？”

喝了冥界的酒又怎麽了？

永遠留在冥界又怎麽了？

他現在好像……沒有力氣了。

失去意識前，姜霧只聽見了宙斯失去沉穩的聲音。

“姜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