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三個機會

第三個機會

姜霧這次好起來得很快。

他穿了件很鮮豔的袍子，是哈迪斯送過來的，自從宴會之後，哈迪斯總是會讓人送一些東西過來。

冥界的食物、他喜歡的果酒，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穿戴之物……姜霧懷疑哈迪斯是不是把他當做變裝娃娃了。

他戴着哈迪斯送過來的手鏈，襯得面容氣色很好。

“冥王殿下。”姜霧的聲音很溫柔，“今天就去人界，您要去嗎？”

哈迪斯手下微頓，他看向姜霧的臉又看向姜霧的手腕，那條手鏈在姜霧的手上，就像是為姜霧量身定做的一樣，很完美。

“去。”哈迪斯說，“我說了要和你一起去的，免得……免得又遇上什麽麻煩。”

哈迪斯指的是宙斯那種情況。

姜霧含笑，“不會的。”

也不至于那麽巧，畢竟也就只有波塞冬了。

三頭犬哼哧哼哧地在姜霧身邊繞着圈圈，試圖引起姜霧的注意。

姜霧果然注意到了三頭犬。

哈迪斯的視線從姜霧手上移開，說道，“它想馱你。”

“嗯。”姜霧彎了彎眼眸，坐上了三頭犬的背。

三頭犬高興地甩了甩尾巴，往前走去。

哈迪斯對三頭犬的行徑已經習慣了。

他的視線落在姜霧的後頸，雪白的頸項上，依舊只有金色的鏈子，看起來格外漂亮。

哈迪斯的目光忽然有些移不開，他手指動了動，很想摸上那塊肌膚。

“姜霧。”哈迪斯開口。

姜霧回過頭來看着哈迪斯，“怎麽了？”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問，“你去人界，做什麽？”

“買一些東西。”姜霧揚起笑臉。

“買東西？”哈迪斯問，“冥界沒有嗎？”

姜霧搖了搖頭。

哈迪斯朝姜霧伸出手。

姜霧有些茫然，“做什麽？”

“我帶你上去。”哈迪斯道，“不走地獄之門。”

姜霧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三頭犬，安慰般的揉了揉三個腦袋，然後把手遞給哈迪斯。

他當然也是不願意走地獄之門的，畢竟要經過那條大河，他總是有些害怕。

哈迪斯握住了蒼白微涼的手，輕輕使力把姜霧抱了起來。

“冥王殿下。”姜霧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第一次，他在身體沒有絲毫疲憊和不适的情況下被哈迪斯抱在懷裏，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哈迪斯的溫度和懷抱。

他甚至有些恍惚的想，難怪能給人安全感。

四匹黑馬拉着的金車出現在哈迪斯和姜霧的面前，哈迪斯帶着姜霧上了車。

“抱緊我，然後閉上眼睛。”哈迪斯聲音很低。

姜霧遲疑了片刻，乖乖地摟緊了哈迪斯的脖子，然後閉上眼。

哈迪斯呼吸緩了緩，被姜霧摟住脖子那一刻，他有一種姜霧和他關系親密的錯覺，而閉着眼睛的青年睫毛顫抖，似乎在等待着別人來親吻。

把姜霧抱在懷裏會很滿足，比任何時候都要滿足。

哈迪斯壓下自己心底古怪的念頭，第一次主動裂開了大地來到人界。

冥界的神明和衛兵們紛紛擡頭看去。

修普諾斯說，“冥王帶姜霧去人界了。”

塔納托斯抱着鐮刀往前走，語氣淡淡，“是的，我也該去人界了。”

“搬運屍體嗎？一起啊。”修普諾斯跟上來，“當然塔納托斯，我想你并不是因為姜霧去了人界所以才現在去的吧？”

塔納托斯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你覺得是怎麽樣就是怎麽樣吧。”

修普諾斯輕啧一聲，“我說你什麽時候能夠坦誠一點，明明就是想和姜霧在人界見面。”

“那又如何？”塔納托斯看向修普諾斯，“難道你不是嗎？”

修普諾斯挑眉笑起來，“我當然也是，塔納托斯，你終于承認了嗎？”

塔納托斯拉了一下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表情，“我不會把姜霧給你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修普諾斯說，“哥哥，那我們現在就是情敵了。”

……

出現在人界那一刻，姜霧下意識把腦袋埋進了哈迪斯的懷裏。

刺眼的陽光讓他眼睛有些不适。

哈迪斯甚至把姜霧的腦袋往懷裏又按了一下，然後等着姜霧緩和過來。

姜霧慢慢擡起頭，正好對上哈迪斯的眼。

冥王的眼神看起來像是不見底一般，格外深邃，好像在看自己的情人一般。

姜霧愣了一下，輕聲說，“冥王殿下，放我下來吧。”

放下來……哈迪斯想，要放下來。

“冥王殿下，馬車……”

“嗯，不用。”哈迪斯說。

他把姜霧放下來，“這裏是亞特蘭蒂斯。”

姜霧一愣，他幾乎是瞬間就想要離開這裏。

他當然知道亞特蘭蒂斯，甚至他對亞特蘭蒂斯格外熟悉，他曾經在這裏待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但很快，他又想起來，波塞冬一貫都是待在海底的，很少來到陸地上，他在亞特蘭蒂斯待了那麽一段時間波塞冬也沒有出來過，波塞冬或許和宙斯不一樣，也許不記得他。

而且，他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幾乎不以真實面目見人，應該是沒有人認識他的，他不需要太擔心。

過分擔心和心虛反而容易出問題，更何況，他沒有擔心的必要，畢竟他沒有做什麽壞事。

亞特蘭蒂斯是富饒而強大的國家。

碼頭上來往的商人很多，甚至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哈迪斯看了一眼姜霧，難得遲疑了一下，他說，“我牽着你。”

“嗯？”姜霧疑惑地擡起頭看着哈迪斯。

“我牽着你……”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和命令化，哈迪斯甚至解釋了一句，“這裏人太多了，到時候走散了不好找……所以牽着手，好嗎？”

神明想要找一個人類應該很容易吧？姜霧這樣想着，卻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哈迪斯的手。

哈迪斯心底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歡喜，他克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說，“亞特蘭蒂斯，是我的弟弟波塞冬建立的，他是這裏的國王。”

姜霧輕聲說，“我知道。”

“我和他的關系不好不壞，沒有與宙斯那樣生硬。”哈迪斯繼續說，“我來到這裏，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召喚他出來見一面。”

“不了。”姜霧微笑着，看起來毫無異樣，“我對海神不感興趣，我倒是比較想知道，為什麽冥王殿下和神王的關系不怎麽樣？”

“因為一些事情。”哈迪斯平靜道，“所以關系變得糟糕起來，最開始的時候沒有，最開始我感念于他救了我們，對他很尊重。”

姜霧識趣地沒有過多的詢問是什麽事情，他說，“宙斯有時候的确會做出一些讓人不是那麽喜歡的事情來，但是他的确是一位很好的神王。”

哈迪斯看了一眼姜霧，“我以為你會很讨厭他。”

“不。”姜霧笑了笑，“我對他并沒有那麽濃烈的愛恨，曾經或許有過某種感情，現在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小心。”哈迪斯忽然拉了一把姜霧，把姜霧摟在懷裏。

旁邊兩個小孩嬉笑打鬧着從姜霧身邊過去，如果不是哈迪斯拉了一把的話，應該已經和姜霧撞上了。

“謝謝冥王殿下。”姜霧擡起眼眸，“冥王殿下有時候溫柔地過分。”

第一次被說溫柔的哈迪斯松開姜霧，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姜霧的問題。

“冥王殿下的傳言有很多。”姜霧忽然笑起來，“我曾經聽說，死去的未婚少女們都會成為冥王的妻子。”

哈迪斯立刻反駁，“沒有。”

“對啊。”姜霧說，“我也是到了冥界才知道，這些都是傳言，冥王殿下可真是神明中的一股清流。”

哈迪斯斂眉，竟然有一種被誇獎的歡悅。

他握緊了姜霧的手問，“要買什麽？”

“去前面看看。”姜霧的步伐都輕快起來，他拉着哈迪斯往前走去。

哈迪斯心底閃過一絲疑慮，姜霧好像對這裏……很熟悉。

他沒有多問，他總覺得自己早晚會知道的，關于姜霧所有的事情。

神明跟着姜霧繞了幾個彎，穿過兩條街道，他又擔心起來，“你今天走了很多路，累嗎？”

姜霧停下腳步，他聲音有些沙啞，“您說的對，我的确有點累。”

“那……”我抱你。

“不過馬上就到了。”姜霧轉過頭來看着哈迪斯，眼神炙熱明亮，“冥王殿下，人界好玩的東西有很多。”

哈迪斯又一次窺見了一點姜霧的本性，如果沒有這副仿佛随時會死去的身體，姜霧肯定是格外活潑開朗的人。

……

阿波羅出現在了亞特蘭蒂斯的碼頭。

他随便找了棵大樹下坐了下來，然後看着大海開始奏裏拉琴。

他的琴聲優雅而動聽，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為他駐足。

阿波羅低低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調，婉轉而哀傷。

他在思念着他的友人，或者說他喜歡的人。

而亞特蘭蒂斯，是他們曾經一起待過的地方。

和姜霧待在亞特蘭蒂斯時有多高興，姜霧消失後他就有多悲傷，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肯定不會帶姜霧來到這裏。

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這個人類。

“姜霧。”

阿波羅忽然擡起頭，停止了他的琴聲和哼唱，他聽見了……有人在叫姜霧。

就在亞特蘭蒂斯。

是誰？

有人和他一樣，還記得姜霧嗎？在祭奠着姜霧嗎？

又或者……

當然不可能，不可能是姜霧。

他這樣篤定着，卻握着琴站了起來。

他應該進去看看。

他的直覺在催促着他進去看看。

他必須要進去看看。

會是他所思所想的那個人嗎？

他看不清姜霧的未來，或許姜霧真的就隐藏在亞特蘭蒂斯內，或許姜霧還在尋找着波塞冬，或許……

如果姜霧還在，他肯定不會再讓姜霧被波塞冬傷害了。

他曾經那樣後悔着，他不該陪着姜霧來亞特蘭蒂斯，不該允許姜霧離開他的身邊來到大海處。

阿波羅的腳步停下來了。

他看見了清瘦的青年握着一個銅鈴，臉上帶着溫暖又明亮的笑容，像太陽。

巨大的驚喜砸得阿波羅渾身顫抖，他睜大了眼睛，甚至揉了揉眼睛，他擔心自己看錯了。

“很喜歡這個嗎？”青年旁邊的男人問，眼底是不自知的溫柔。

阿波羅從那股驚喜中回過神來，他發現青年旁邊的男人是冥界之主。

難道姜霧……真的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靈魂？

但是是生人的味道。

姜霧沒有死。

就算真的死了又怎麽樣呢？就算是靈魂，他也會好好保護起來……對，他怎麽一直沒有想到去冥界看看呢？

“挂在房門前，有人來了它就會發出聲音提醒我。”姜霧聲音輕快，“以前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了激動的光明之神站在前面，那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甚至像是含着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