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董春青的算計(5)

第91章 董春青的算計(5)

這禦馬監的掌印都被任命了幾個月了, 楊清寧來衙門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下面的人若是有事禀告, 基本都去東宮,沒想到今日掌印大人竟來了衙門, 底下的人紛紛過來拜見。

“掌印, 您喝茶。”

楊清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堂中之人, 這人一米八的個頭,膀大腰圓, 孔武有力, 若說他是當兵的, 基本都會信, 沒人想到他是個太監。

“這段時間咱家不在禦馬監,辛苦監督了。”

這人叫孔佑明,是禦馬監的監督太監,官職上兩人只相差半級, 只是他在這個職位上呆了八九年。八年前,禦馬監掌印劉廣業告病還鄉,人人都以為他會上位,沒曾想來了個空降的廣德, 就這樣又熬了八年。前段時間廣德參與叛亂被處死, 他想着這次總該是自己了吧,沒想到又來了個空降的楊清寧。

廣德還好說,畢竟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內侍, 空降也就空降了,孔佑明只能認命。可楊清寧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之前不過是東宮管事,仗着救過太子過了八年奢靡的生活,啥活不幹,純粹是主子的待遇,卻突然間被提拔為禦馬監掌印,要說孔佑明心裏沒點怨念,任誰都不會信。

楊清寧一上任,孔佑明便拿着許多公文和賬冊過來,打算難為難為楊清寧,讓他知難而退。誰知楊清寧對他虛心求教一番後,很快便上了手,處理事情有條有理,完全不像新手。不懂就問,甭管問的是誰,都是一副誠懇的态度,對他也是溫和有禮,從不擺掌印的架子。只是他也并非老好人一個,面對底下的不作為、欺上瞞下、貪贓枉法等諸多事時,該處置的處置,該問罪的問罪,從不手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禦馬監的人都被楊清寧這個掌印治得服服帖帖。

“這是卑職分內之事,公公不必如此。”

孔佑明是個踏實肯幹,又深谙官場之道的人,他雖然圓滑,卻始終有着自己的底線,這樣的官不僅是好官,還能做得長久,這也是楊清寧幾乎做個甩手掌櫃的原因。

“最近衙門可有什麽棘手之事?”

孔佑明思量了思量,道:“确實有這麽一樁。”

“哦?說來聽聽。”楊清寧來了興致。

“南城皇莊的管事路大有在三日前死了,被人害死在房內,還挖了心。”

“被挖了心?”楊清寧一怔,随即問道:“可報了案?”

孔佑明點點頭,道:“報了,刑部的人正在調查。”

“可有說是怎麽死的?”楊清寧問完又補充了一句,道:“他是被人活着挖了心髒,還是死後挖的?”

“刑部的仵作驗了屍,說他是活着時被人取了心髒。”孔佑明擔憂地說道:“這事鬧得很大,皇莊的人都說是惡鬼索命,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楊清寧自然是不信什麽惡鬼索命一說,問道:“在他死之前,那間皇莊可出過什麽岔子?”

孔佑明答道:“屬下看了城南皇莊的賬冊,發現這幾年皇莊的收成不好,一年比一年差,比旁的皇莊的收入少了五成還多。”

楊清寧眉頭微蹙,這幾年風調雨順,京都各地年年豐産,可城南皇莊卻正相反,這明顯不對,道:“怎會如此?沒派人去查?”

“派人去查了,說是這幾年有蟲害,故而一年比一年收成少。”

“南城的皇莊可不止一處,為何別處沒鬧蟲災,偏偏這處鬧了?派去的人可到田裏瞧了?”

“這不是瞧沒瞧的事。”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楊清寧便猜到了一二,問道:“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牽扯?”

孔佑明躬了躬身,靠近楊清寧,小聲說道:“掌印有所不知,這路大有是虞嫔的表舅,虞嫔如今正受寵,我們也不好多問。”

“虞嫔的表舅?”楊清寧心中了然地點點頭,道:“他死得這麽慘,那虞嫔豈能依?皇上最近怕是清淨不了了。”

聽楊清寧語氣中有些幸災樂禍,孔佑明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道:“掌印慎言。”

楊清寧看看站在一旁的小瓶子,輕聲道謝:“多謝監督提醒,咱家失言了。”

孔佑明搖搖頭,道:“掌印,這事不好辦啊,這路大有死了,留下個爛攤子,誰都不想接手,總不能沒人管吧。”

楊清寧想了想,道:“今兒已經二十八了,接手皇莊的事暫且擱下,待過了年再說。”

孔佑明試探地問道:“那掌印打算派誰接手這個爛攤子?”

“既然涉及命案,就不能草草了事,咱家會如實禀告皇上,該如何處理,就等皇上的意思吧。”

“好,那就依掌印的意思。”

“勞煩監督把派去查證的人叫來,咱家有幾句話要問。”

“掌印稍待,卑職這就讓人去叫。”

看着孔佑明走出門,小瓶子走上前,輕聲說道:“他明顯是有意讓公公關注此事。”

“此事蹊跷,又事關虞嫔,他不敢得罪,卻又不想放任不管,便捅到了我這裏,這也是他能在禦馬監待這麽久的原因。”楊清寧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并非不做事,而是懂得如何将事情做好,借力打力。況且,我對此事也頗有興趣。”

兩人正說話,外面便有人禀告,道:“啓禀掌印,衙門外有個叫小玄子的內侍求見。”

昨兒約好的,人總算是來了,楊清寧沒有為難,直接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掌印。”

沒過多大會兒的功夫,簾子被掀開,小玄子從門外走了進來,行至近前,行禮道:“奴才參見公公。”

“免禮吧。”楊清寧擺擺手。

“謝公公。”小玄子将身上的包袱拿了下來,打開後是個黑色的匣子,随即呈給楊清寧,道:“這是公公要的東西。”

小瓶子将匣子接了過來,拿到楊清寧身邊打開。楊清寧往裏一看,裏面是一打銀票和一個紅色的瓷瓶。他略過銀票,将瓶子拿了起來,問道:“這瓶子裏是解藥?”

小玄子點點頭,道:“是,公公只要提前服下便可。”

“東西咱家收了,你回去告訴娘娘,咱家會照計劃行事。”

見楊清寧痛快地收了東西,小玄子心裏松了口氣,忙不疊地說道:“是,奴才一定據實已告,公公若無其他吩咐,奴才告退。”

“去吧。”

小玄子躬身退了出去,正巧碰上了回來的孔佑明。他忙垂下頭,躬身站在一旁,等着孔佑明過去。孔佑明打量了打量他,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小玄子見狀長出一口氣,快步走出禦馬監。

孔佑明看向多出來的匣子,再回想方才出去的內侍,低垂地眼睛閃了閃,說道:“掌印,人到了,在外面侯着呢。”

楊清寧将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卻沒有遮掩的意思,道:“讓他進來。”

孔佑明應聲,把人叫了進來。

“監正孫勇參見掌印。”

楊清寧打量着孫勇,他五官清秀,身材瘦弱,與孔佑明的孔武有力相比,顯得嬌小了許多,尤其是兩人站在一處,對比十分明顯。

“是你去城南皇莊查訪的?”

孫勇點點頭,道:“回掌印,是卑職去的。”

“都查出什麽來了?”楊清寧端起了茶杯,吹了吹飄在上面的茶葉,随即喝了一口。

孫勇轉頭看看孔佑明,沉吟片刻道:“回掌印,卑職并未發現田裏有蟲患。”

楊清寧放下茶杯,擡頭看了過去,道:“這般說來,皇莊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少,并非是天災,而是人力所為?”

孫勇支支吾吾地說道:“卑職不知。”

“你不知?那你去查訪,都查了個什麽?”楊清寧的臉色沉了下來,道:“你是不知,還是打算隐瞞不報?”

“冤枉!”孫勇聞言慌忙跪在了地上,道:“掌印,卑職查了,為了能得知真相,還專門微服而行,屬下到田間去看,發現莊稼長勢良好,并未發現有蟲害跡象,可正當屬下打算走遠一些,多查幾畝地時,突然沖出幾個壯漢,二話不說便将屬下捆了起來,拖去見了皇莊的管事路大有。”

楊清寧眉頭微蹙,道:“他為何要抓你?”

“卑職去查訪的事不知怎麽就露了出去,路大有每日派人在田間巡邏,遇到面生的就捆,卑職也未能幸免。”

“他綁了你都做了什麽?”

“他威逼卑職,不許卑職說出皇莊的實情,只說是蟲災導致收成減少。卑職原本是不肯,只是受不住刑,便應下了。”說到這兒,孫勇臉上有幾分羞愧之色。

楊清寧皺緊了眉頭,道:“他還對你用了刑?”

“是,他們将卑職綁在凳子上,仰面朝上,用帕子蓋住卑職的臉,一刻不停地倒水,卑職實在受不住,才答應幫他們隐瞞。掌印,卑職也是被逼無奈,求掌印從輕發落。”

說話時,孫勇眼中有驚恐浮現,說明他确實有這段經歷。

“那你今日為何又說了實話?”

孫勇下意識地瞧了孔佑明一眼,道:“卑職聽說路大有死了,這才鼓起勇氣說了實話。”

楊清寧将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只是并未多說什麽,道:“你所說可是實話?若咱家要你為人證,你可願意?”

“只要掌印能保住卑職的性命,卑職願意作為人證。”

楊清寧點點頭,道:“你起來吧。此事咱家不會聲張,你也不要對外說起,自然不會有人對你不利。待咱家禀告皇上,再行處置此事。”

“是,卑職遵命。”

楊清寧起身說道:“咱家乏了,若無其他要緊事,咱家便先回宮了。”

孔佑明見狀出聲說道:“掌印身子要緊,卑職送公公出去。”

“不必麻煩。”

小瓶子抖開鬥篷,為楊清寧披上,兩人相繼走出房間。孔佑明和孫勇緊随其後,一直送到衙門外,看着他的馬車緩緩離開,這才轉身回了衙門。

孫勇擔憂地問道:“監督,您說掌印會出手嗎?那皇莊的水深得很,而且虞嫔是如今最得寵的妃子。”

孔佑明轉頭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虞嫔再受寵,也不及他,放心吧,此事不會再不了了之。”

“虞嫔不及他?”孫勇半信半疑地看着孔佑明,道:“一個是皇上的寵妃,一個是東宮的內侍,這……虞嫔怎會比不過他?”

孔佑明笑了笑,道:“他可不是普通內侍。”

孫勇質疑道:“他能做到今日的位置,不就是當初救了太子殿下嗎?太子殿下與他感情深厚,可在皇上眼裏,他只是個有功的內侍,與虞嫔怎能相提并論。”

“若真如你所說,為何皇上會将那麽多珍稀藥材送進東宮?你聽過哪個內侍,能在宮裏乘坐馬車,能在禦書房內坐着說話?就算是內閣大臣都沒這個待遇。”

孫勇聞言不禁點點頭,道:“那這麽說,皇莊的事能成了?”

“八九不離十。”孔佑明長出一口氣,道:“你且看着吧,只要他插手,皇莊的事就算他們想捂也捂不住了。”

“那可太好了!”

車上,楊清寧将瓷瓶裏的藥倒出來一粒,遞給小瓶子,道:“待回宮後,你去一趟太醫院,悄悄找于太醫瞧瞧。”

小瓶子掏出手帕,小心地将藥接了過去,道:“公公覺得這藥有問題?”

“防患于未然。我可不想将小命交到別人手上。”

小瓶子将藥放好,出聲說道:“公公,那孫勇明顯是聽命于孔佑明,他們串通一氣,就是要将公公拉進皇莊那個泥潭當中。”

“我知道。”楊清寧将瓷瓶重新放回匣子,笑着說道:“他們是想我出頭,拿我當槍使。”

小瓶子擔憂地問道:“那公公還跳進去?”

楊清寧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是禦馬監掌印,皇莊的事本就在我的管轄之內,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若皇上問罪起來,首當其沖的便是我。與其說他們将我拉進去,不如說是我在自救。”

“皇上聖明,不會遷怒公公。”

“這次不會,下次也不會,那下下次呢?”楊清寧看向小瓶子,道:“情分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消磨光的,我既然有能力去做,為何要逃避?況且,這些年我經歷的還少嗎?還有什麽可怕的,無論是妖魔,還是鬼怪,咱們碰一碰便是。”

“公公是打算親自調查此事?”

“自然。”楊清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當然還有你這個幫手,我的小命可就拜托你了。”

“奴才定不負公公所望。”小瓶子擔憂道:“只是殿下那邊……”

楊清寧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道:“殿下那邊我來說。”

時間轉瞬即逝,一晃又是兩天過去,這天真是年三十,除夕宴照例在晚上舉行。

今日一大早,楊清寧便收到了董春青的傳信,提醒他收了銀子,乖乖替他辦事。楊清寧滿口答應,應付了來人,心裏期待着晚上能看出好戲。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熱鬧,比往年來的人還要多,幾乎每家都帶來了适齡的女兒,就是為了在宴會上大放光彩,以期能被淩南玉青睐。

楊清寧已經有八年未曾參加除夕宴,這種宴會吃不好喝不好,還冷得要命,若非今年有人付了出場費,他才不會來。

楊清寧跟在淩南玉身後,一步一步地走上禦階,在淩南玉身後站定,掃向殿中衆人,尋找着今日的女主角。為了不認錯人,董春青不僅給了他畫像,還專門制造機會偶遇,在禦花園裏見了一面。

董菁菁今年十六,比淩南玉同歲,模樣長得清純可人,單是看外表确實是讨人喜歡,尤其今日還特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更加楚楚動人。不過這樣的外貌,在一衆貴女當中并不是最出挑的,所以很難被人一眼就看到。

唉,為了權勢,出賣自己,可惜了……

殿中絲竹不停,舞姬穿着輕薄的舞衣,舞動出迷人的身姿。大臣們觥籌交錯,人人一副笑臉,可心裏在算計着什麽,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無論哪個時代的宴會都一樣,不過是權貴們為獲取利益,提供的一個平臺,這裏每個人都在權衡利弊,思量着該怎樣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包括那些看上去一臉純真的少男少女。

“小寧子,你冷不冷?”

淩南玉的聲音打斷了楊清寧的思緒,他低頭看過去,道:“多謝殿下關心,奴才不冷。”

“你身子骨弱,最是怕冷,這殿中大門敞着,冷風直往裏灌,我都覺得冷,你怎會不冷?”

“奴才穿得多。您仔細瞧瞧,奴才這都快被裹成球了。”楊清寧躬下了身子,小聲說道:“殿下,衆目睽睽之下,您還得多注意些,不要過多關注奴才。”

淩南玉将手爐塞給楊清寧,道:“拿着。”

楊清寧一怔,急忙又遞了回去,“殿下,那麽多人看着呢,您這樣實在不妥。”

淩南玉轉頭看向淩璋,見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膽子也就壯了起來,道:“你看父皇都默許了,你快拿着吧。”

楊清寧也看了過去,見淩璋看着殿中的舞姬,猶豫片刻,還是将手爐接了過來。

殿中的大臣将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不禁羨慕楊清寧在天家父子心中的地位,想要交好的心思也越加迫切。

董春青自然也看到了,不過她非但不羨慕,還十分得意,楊清寧再難搞,不也被她拉攏了過來,待過了今日,楊清寧就有了把柄在她手上,她就可以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讓他做什麽,他就得做什麽。

一曲畢,舞姬們都停了下來,董春青适時地開口道:“皇上,這歌舞年年看,都看得膩了。嫔妾看殿中來了不少青年才俊、大家閨秀,素聞他們多才多藝,不妨讓他們也表演一番,如何?”

淩璋點點頭,看向殿中衆人,問道:“有誰自告奮勇,做這第一人?”

衆人相互看了看,個個躍躍欲試,剛想說話,就聽董春青說道:“既然是嫔妾出的主意,那就讓嫔妾的侄女菁菁為大家彈上一曲助助興吧。”

聽董春青提到自己,董菁菁連忙站了起來,蓮步輕移,來到了殿中,行禮道:“民女董菁菁參見皇上。”

淩璋打量了打量,道:“你想彈一首什麽曲子?”

“現正值冬日,梅林裏的梅花都開了,民女便彈一首《梅花引》應應景,為大家助興。”

董菁菁說話時垂着頭,白皙的臉蛋泛着淡淡的粉,小女兒家姿态盡顯,倒是為她增色不少。

不待淩璋說話,董春青接話道:“彈什麽《梅花引》,還是彈一首《鳳求凰》吧。”

董菁菁聞言擡頭看向董春青,沒想到竟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她彈《鳳求凰》,整張臉羞得通紅。

底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鳳求凰》啊,這種場合彈這首曲子,這得多恨嫁啊!”

“你可別這麽說,像她這種商戶人家出身,長得又這麽普通,自然是恨嫁了。”

“我沒記錯的話,他爹應該是外任吧,怎麽能來參加除夕宴?”

“誰讓人家宮裏有人呢,咱們可是羨慕不來。”

聽着殿中的閑言碎語,董菁菁臉上火辣辣的,像極了董春青的杏眼,慢慢紅了起來。

董春青似是沒有察覺董菁菁的難堪,不悅地催促道:“還愣着做甚,快些準備啊。”

董菁菁垂下頭,小心翼翼地說道:“娘娘,民女才疏學淺,《鳳求凰》那首曲子彈得并不好,民女還是想彈《梅花引》。”

“你……”

“那就《梅花引》吧。”淩璋打斷董春青的話。

“謝皇上。”董菁菁十分感激,急忙吩咐侍女把琴拿上來。

殿中侍候的內侍搬來了矮桌,以便侍女放置古琴,又拿了蒲團,方便董菁菁就坐。

待古琴放好,董菁菁朝淩璋行了一禮,随即來到蒲團前坐下,青蔥似的手指輕撫琴弦,随即便有悅耳的音符傾瀉而出。

雖然楊清寧不懂什麽音樂,更沒聽過《梅花引》,但她彈奏的曲子很輕易地便讓他聽了進去,心情很平靜,會不自覺地想到梅林裏盛開的梅花,是那麽孤傲,那麽高潔。

楊清寧忍不住稱贊道:“曲子彈得不錯,只是這樣有才情的人,竟甘願為了權勢出賣自己,真是可惜了!”

楊清寧的聲音很小,就連緊挨着的淩南玉也沒聽清,“小寧子,你說什麽?”

楊清寧笑了笑,道:“奴才說這個董小姐的曲子彈得很好。”

“彈得好嗎?”淩南玉的眉頭皺了起來,看向董菁菁的眼神帶了點審視的味道,道:“小寧子覺得她長得好看嗎?”

楊清寧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道:“董小姐的容貌雖然不算出類拔萃,卻有着難得的純真,很是惹人憐惜。”

“純真?”淩南玉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小寧子信嗎?”

楊清寧苦笑着說道:“殿下這麽問,想讓奴才如何回答?”

淩南玉沒有揪着不放,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楊清寧見狀眉頭蹙起,道:“殿下杯子裏的是茶還是酒?”

“是茶。”

“殿下年紀還小,不宜飲酒,喝點茶挺好。”

聽着楊清寧的關心,淩南玉松了眉頭,回頭說道:“小寧子的手爐若是不熱了,記得讓他們換。”

“是,謝殿下關心。”

董春青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淩南玉,見他根本沒在聽琴,而是轉頭再與楊清寧聊天,心中頓覺不悅,臉上也帶了不滿的情緒,讓在場的人一瞧,便知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邱穎兒撞了撞鴻梅兒的手臂,小聲說道:“慶嫔娘娘還真是難得的真性情,這想些什麽都寫在臉上。”

鴻梅兒聞言黛眉輕蹙,柔聲細語道:“穎兒慎言,若是被人聽了去,定又是一樁是非。”

邱穎兒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啊你,總是這般謹小慎微,這裏就咱們兩個,我說的話就你聽得到,若當真傳了出去,也是你傳的。”

“這是在宮裏,說話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以免禍及家人。”

“好了好了,聽你的便是,絮絮叨叨的,明明才剛十四歲,怎的這般啰嗦,都快趕上我娘了。”

“穎兒,你再這般渾說,我便不理你了。”

“不說了,不說了,梅兒妹妹可別生姐姐的氣。”

鴻梅兒是鴻吉的孫女,今年剛滿十四。邱穎兒是邱禮的孫女,比鴻梅兒大上一歲。鴻梅兒有些內向,像極了已經薨逝的鴻飛燕,邱穎兒也開朗活潑,與鴻梅兒是閨中密友。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邱穎兒擡頭看向淩南玉,道:“都說太子很是信任寧公公,如今看來太子對寧公公不止是信任,還很敬重。”

鴻梅兒也随之看了過去,道:“殿下素來重情重義,殿下能有今日多虧了寧公公,對他敬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邱穎兒轉頭看向鴻梅兒,笑着說道:“梅兒妹妹可是傾慕太子殿下?”

鴻梅兒臉色微紅,慌忙移開視線,嗔怒道:“你若再胡說,我當真不理你了!”

邱穎兒見她有惱羞成怒地跡象,連忙說道:“好好好,我不說了,梅兒妹妹大人大量,不與我計較。”

兩人正說着悄悄話,琴聲突然停了下來,她們擡頭看去,只見董菁菁已經起了身,可周圍的人卻沒有反應。她只能尴尬地站在殿中,行禮道:“民女獻醜了。”

楊清寧見冷了場,悄悄推了推淩南玉,示意他說幾句話。

淩南玉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說道:“彈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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