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只貓

五只貓

白佑佑挂掉電話,突然覺得喪氣又委屈。

哪怕錢方圓顧着她的臉面,特意避開了她和爸爸的談話,她還是想要找個人訴說,就當做對着樹洞說出所有的煩惱,再假裝無事發生。

“沒事啊,你盡管放心大膽去。”錢方圓聽完她訴苦之後安慰道,“去了想盡各種辦法讓他讨厭你。實在不行,我可以幫你搞砸這件事。比如去勾搭你相親對象那個辰新小開什麽的,或者假裝你的女朋友受了背叛一哭二鬧三上吊。”

白佑佑低頭盯着腳尖,劉海落在腮邊,看上去像個落魄街頭的可憐娃,她知道錢方圓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還是隐隐擔憂:“可是……”

“佑佑,你看着我!”錢方圓掰過她的肩頭,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大清早亡了!誰還能把你捆過去還是怎麽樣啊?就算是捆綁銷售也要講基本法的吧?你要拿出渣女的氣勢,讓那個辰新小開知難而退!”

“實在不行,你就說你是蕾絲邊,找他就是形婚。不對不對,你要是同意跟他形婚他可能巴不得快點把你供回去……”

錢方圓一通胡扯,越說越離譜,佑佑被她逗樂,心頭那點郁悶也頓時煙消雲散。

佑佑打完針被錢方圓送回宿舍,千叮咛萬囑咐讓她明天不能慫,她囫囵點頭答應一定不辱使命才請走這尊大佛。

送走錢方圓,閑下來的白佑佑開始焦慮,甚至有些煩躁。

明天遇到花花公子要怎麽表現才能讓他無比讨厭自己?如何在霸道總裁面前僞裝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浪蕩渣女?怎麽樣才能更自然地假裝成想要形婚的蕾絲邊?

剛剛錢方圓說的那些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自己在一個身居高位的人面前,實在沒辦法保證能夠鎮定地面對,更不用說拿這些荒唐話去騙過他了。到時候不光沒有達成目的,甚至有可能被他一眼看穿,豈不是更尴尬了麽?

這種清晰的自我認知讓白佑佑覺得很難受,卻又無可奈何。

四人寝裏其他三人都不在,臨近畢業的點,大家都忙于實習工作或是準備抓住學生時代的尾巴再好好瘋狂一把了,白佑佑此時想找個聊天或是一起去食堂吃飯的伴兒都困難。

桌上的專業書被她翻了幾頁,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又被重重地扔下;書桌左上角的蘆荟被她無意識地拿筆戳了又戳,直到戳出幾個醜陋的小洞才慌忙用手指擦掉葉片上黑色的筆跡,欲蓋彌彰一般想要撫平蘆荟葉的傷痕。

那支簽字筆‘啪’的一聲被她拍在攤開的筆記本上,轉移注意力失敗的佑佑急得坐立不安,站起身在床位間的過道裏來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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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開始思考,是不是可以跟對方商量只是走個形式,見一面就一拍兩散的可能性,甚至要她答應為辰新打一輩子工都是可以商量的。

佑佑被腦子裏盤旋的各種想法煩得抓狂,頭發都被她撓得卷在了一起。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明天的結果會是如何,希望能聽到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帶給她一絲微弱的心理安慰,讓她穩住心神,答案的來源甚至……可以是玄學。

嗯……佑佑被自己跳出來的念頭哽住,白佑佑啊白佑佑,四年大學白讀了嗎?對不對得起你看的那麽多弗洛伊德和榮格?對不對得起講臺上趴着坐着躺着講課的潘老和一節課下來口水都要噴幹的楊教授?最最重要的是,對不對得起你寫的那麽多篇論題奇怪的論文?

對不起!

佑佑從包裏摸出來一張名片,猶豫再三掃了上面的二維碼,發送了一個好友申請過去。

一分鐘過去了……

白佑佑看着手機,沒有消息提示。

三分鐘過去了……

白佑佑左手撐着腦袋靠在書桌上,右手劃開屏幕,确定沒有消息提示。

十分鐘過去了……

白佑佑一把抓過之前被她丢到桌角的手機,點開微信又關上,退出後臺程序再重新打開,發現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

佑佑煩躁地放下手機,把手墊到書桌上偏着頭趴上去,視線緊緊地盯着桌角,期待手機屏幕能夠在不經意間亮起。

她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時間漫長到像是輪過幾個春秋。

-

程占度日如年。

他剛剛成為一只小貓咪,深感自己弱小、可憐而又無助。

就比如現在——他艱難地用肉墊點開手機屏幕,在工作群裏@所有人:

【臨時出差,歸期不定。工作交給你們,加油!回來補發獎金。】

天知道作為一只貓要在智能手機的屏幕上打完這幾個字有多困難!

他一直習慣使用全鍵盤,但要讓貓爪在不碰到周邊鍵位的情況下打字,難度系數無異于從櫃子上越過吊燈直接蹦到沙發正中央,還要在空中轉出一個360度的完美圈圈。

程占把全鍵盤換成了九鍵,輕松了不少,然而他忘了用慣全鍵盤再換回九鍵的時候,輸入速度就會變得異……常……緩……慢……

程·閃電·咕咕·占花了十多分鐘,經歷了無數次的輸入錯誤和删改,終于在使用貓爪打字這項業務上熟練了一些,艱難地敲完那行信息發到了群裏。

完成了這件大事,他把手機推到一邊,勞累了十分鐘的爪子被他揣在懷裏,下巴枕着手機思考貓生。

十秒後,程占被突然亮起的屏幕晃到眼,刺眼的光吓得他長長的胡須都抖了幾下。

他懶洋洋地趴着,并不想動,然而餘光還是看見了那一行信息提示。

【YOYO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YOYO?

會是……佑佑麽?

程占爪忙爪亂地弄了一會兒,通過了她的好友請求。

-

白佑佑看到程占通過了好友申請,開始思考要如何開口才能降低尴尬——畢竟下午還在用diss的目光看人,晚上就請別人幫忙測算,這種沒底線沒原則的事情說出來會惹人笑話吧?

其實她也不是很在乎別人怎麽看,只是一想到這個別人是程占的話……好像還是有點在乎的。

正想着,那邊發來了一條訊息:

【?】

佑佑看到程占發的消息,腦海裏懶懶靠在椅子上看着她淺笑的形象終于和當年那個不愛說話的小男孩重合到了一起。

她很想問問他今天怎麽突然不告而別,發出去的消息卻變成了:

【你回去了嗎?咕咕自己在家呢。】

程占的消息回得極慢,慢到不像個現代人。但自從他通過了好友請求開始對話後,白佑佑的焦躁莫名少了。

她拿着手機爬到床上靠着,抱了一只邦尼兔靜靜等待程占的回複。

【臨時出差,沒回。】

佑佑想了想,問他:

【需要幫忙照顧咕咕嗎?】

程占看到這條消息時,陷入了糾結中。

需要。

但他不想麻煩佑佑忙前忙後,也不想萬一某天突然變回自己,正巧被她看到——到時候怎麽解釋?我就是貓?我變成了貓?佑佑還不得被他吓暈過去?

佑佑又等了幾分鐘,程占才回過來一句:

【不用,謝了。】

字裏行間一如既往的冷漠,下午那個笑其實是自己看錯了?

佑佑把臉埋進邦尼兔的肚子裏,軟軟的粉色絨毛撫在臉上,把她忐忑糾結的小心思勾得更是泛濫。

捏着兔耳朵的手暗暗用勁,佑佑越想越難過——程占這麽冷,還是不要問他明天的結果了吧,畢竟問了也不過是個心理安慰。她自嘲地想:大不了就是個包辦婚姻而已嘛,也沒什麽好怕的。

一個陌生來電打斷了佑佑悲春傷秋,她接起電話,好聽的男低音通過聽筒傳過來:“喂?”

“你好,我是白佑佑。請問有什麽事情嗎?”佑佑把臉埋的更深,聲音悶悶的。

“是這樣的,我是辰新集團……”

那邊公事公辦的語氣讓佑佑不明就裏,但消化完他說的事,佑佑差點激動得從床上直接蹦下去!

對方告訴她,明天有急事需要處理,不能按時到達茗澗茶樓,希望她可以理解,并将時間推遲到了下周日。

所以,意思就是明天不用去赴那勞什子的約?

還沒興奮夠三秒鐘,佑佑反應過來,明天不去,下周還是一樣要去的啊!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這還不如明天就見,早死早超生呢!

“啊!!!!!”佑佑忍不住一嗓子嚎出來,撲到兔子身上,整個人在床上趴成了一個大字。

提示音又響了一下,佑佑從邦尼兔的肚子上擡起頭,一臉生無可戀地打開微信。

錢方圓丢了一個視頻鏈接過來,外加三個字和一整排感嘆號,撲面而來的激動感像是要溢出屏幕:

【你火啦!!!!!!!!!!!!!!】

什麽我就火了,我還被人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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