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信仰和愛情的力量（上）

第十三章 信仰和愛情的力量（上）

我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這是我期待已久的電話，它令我欣喜若狂，而實際上，應該是我主動打電話過去，畢竟想要道歉的是我，而我卻是懦夫，一直在等待着她給我臺階下。

我迅速的接起電話，還拽了一句英文，“hello啊。”

她似乎沒心情跟我開玩笑，聲音聽上去也甚是疲憊，“也許這輩子你再也沒有機會聽我把這些話再說第二遍，所以，請你清楚的記下每一個字。”

我趕緊将手機按在耳朵上，“你說吧，我聽着呢。”

“他的家鄉是令人神往的西藏，可卻也閉塞貧瘠。因為他精通藏語，在北京讀完大學就決定回去支教，那裏的條件可想而知，但他特別堅定。前些天在電話裏得知他們遇上了滑坡，他還特別驕傲的告訴我自己救了一個小女孩，可是，第二天他的電話就打不通了，我心裏着急，當天就買了到拉薩的火車票。我知道感冒的人到了高原得肺水腫，可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她沒有哭，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流淚了，“我穿越了最長的距離，跨越了五千多米高的唐古拉山口，走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可我還是找不到他，而且也找不到醫生了。上天一定是要懲罰我的任性，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久，但如果我倒下了，請你幫我找到他，如果他死了，就将我的骨灰撒在草原上。”

這一刻，我哽咽了，潸然淚下。我們總以為一輩子很長，把不敢做的事放到明天去做，誰成想有些話願意說了，對方卻再也聽不到了；有些事終于肯做了，對方卻再也不需要了。

我想，此時此刻的李絲晴已經不再需要我的道歉了，即便這樣，這也成了我心中永久的遺憾。

電話自動切斷了，一定是手機沒電了，她那麽着急趕過去，身體抱恙都置之不顧，怎麽可能想到帶充電器。她徹底與世隔絕，成了一座孤島，只有信仰和愛情能夠支持她走下去。

寧靜遞給我一張紙巾，焦急的問，“怎麽了？”

我簡單的向她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她也被感動了，“其實，我們都該羨慕她。還能那麽竭盡全力、不計得失的去愛一個人，這才是愛情啊，而我們這些在愛情裏死過一次的人，很難再會為了誰不顧一切。我們也許不會再傷心難過，可我們也不再真心愛過誰。”

“李絲晴真的愛錯他了，他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最後是要離開的人，還要讓李絲晴愛上他。”

“相愛的時候，我們堅信自己可以通過努力改變命運，結果到頭來，現實仍舊那麽殘酷。”她笑的我毛骨悚然，“現在的你還舍得放棄韓唯一嗎？你難道就沒做過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如果你是我，還會渴望嗎？”我近乎蒼白的問她，“如果姥姥沒有病，我也許就不會受到歧視；如果沒有被朋友欺騙，我可能不會對生活喪失信心；如果媽媽沒有死，就會有人在我踏入高中校門之間為我買一件新衣服。”

“你在抱怨人生之前，有沒有想反省過自己。”寧靜呵斥我，“他們并沒有改變你，平等、友情和關愛，你都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去争取。”

“可是他們可以影響我……”我終于說不下去了。

話是沒錯，每個人都必須學會堅強，畢竟沒有一個永久的依靠陪伴我們走下去，但在我們遭受重創，內心最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援手總比推向深淵要強上一百倍。

“照你這麽說，秦晟也影響我呀。我曾經把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到他身上，将身邊的一切全盤抛棄，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他身上，他也不會因此而多照顧幾分我的情緒。最終，我還是在這場錯誤的愛情裏醒過來了，沒能幸福的葬身于婚姻。”她嘆了一口氣，“以前咱們覺得條件好的男的和長得漂亮的女的一定能找到特別合适的伴侶，他們卻剩到了最後，因為眼光太高，誘惑太多。沒有人不會被外界影響，但最終能做決定的還是自己。”

遲冰冰伸了個懶腰，說，“我們可以選擇做任何一種人，卻不能把我們的思想強加于人。這句話，實現起來并不容易，我們生活在人類的大家庭裏，可是卻越來越孤單。”

這句深刻的話為今天做了收尾，寧靜還是要開車送我回家，這個時間恐怕我想打車也沒有了，可能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與別人建立聯系，不能完全将自己孤立起來，即便那麽渴望堅強和成長。

寧靜沒有将她的航班號透露給我們任何人，以至于當我們知道時，她已遠在大洋彼岸。走之前，她來看過我們每一個人的個人主頁，沒有留下任何激情澎湃的言語，只有一份寧靜的牽挂。

我點進了她的主頁，她在那天晚上更新了狀态：看着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

相冊剛剛更新了照片，原來她一個去了曾經和秦晟去過的所有地方。我對其中一張照片的印象最深，是從一個窗口取景，沒有美輪美奂的風景，只有老舊的窗戶，還有兩瓶飲料，一瓶根本沒動過，好端端的擺在那兒，另一瓶只剩一半水了，靠在那個瓶子上。

寧靜對該照片的描述是：你不在，風景依舊。

她依舊圈了秦晟，他也依舊搶到她每條狀态，每張照片、每篇日志的沙發，而如今，此處景色依舊，人卻早已離開。

安頓好後，寧靜我給發了郵件，她說：我曾經渴望逃離，恨不得插上翅膀飛，真正到了這裏才發現，一切都不如我想象中美好。期許太高，失望太重，不能承受再一次希望落空的勇氣，更不能回頭認輸。我們總想征服一座山，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卻并不知道山的那一頭不如這一頭，等到我們翻山越嶺耗盡一身的力氣，也只能把所有的遺憾和悔恨都留在了山的那一頭。為什麽我們總不肯承認很多失去和錯過是永恒的呢？實際上，所謂幸福的遠方只存在于我們的臆想裏，只是一種逃避的做法。我們應該學會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在尚可扭轉局面的時候把能做的都做了，也不要再無力回天的時候自怨自艾。我已經回不去了，只是想要告誡親愛的你，別走我的路。

如同我小時候，不安于奶奶給我的生活，總以為逃脫就是幸運，卻只是幼稚的異想天開。改變有好有壞，不是所有的改變，就像炒股，我們總要擔着50%的風險。

讀完郵件已是後半夜，她又怎麽會知道，我曾深深體會過傾盡所有也難以挽回的痛。姥姥去世那年，我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并未感受到太多的痛，而今當我想要盡力彌補，卻為時已晚，我只能把吸取教訓，無條件的對我還健在人世的奶奶無條件的好。

第二天是個壞天氣，從早晨就開始陰天，我帶着如天氣一般的悲涼心情來到陵園，來到她的墓前。

由于院內嚴禁煙火，進來前，我已經在外邊燒過紙了。風讓熊熊大火越燒越烈，任何東西掉進去，馬上就變成了灰燼,它也需要不斷将東西燃燒成灰燼來維持生命。回想人生的一切喜怒哀樂，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地灰燼。忘乎所以的歡樂和悲痛欲絕的傷害，彼時重于生命，今日輕于鴻毛。

幾滴雨水滴在臉上，擡頭看見一片黑灰色的雲壓了下來，“又下雨了，你的腿還會痛嗎？”

奶奶生前患有很嚴重的類風濕關節炎，陰天下雨肯定腿疼，簡直比天氣預報還準。她已經走了，我還固執的跟一段回憶對話，是不是我已經開始原諒她了，能給她的也只有更深更多的懷念而已。

雨越下越大，我靠在墓碑上，用手摸着上面的字，早已分不清臉上是自己的淚還是天空的淚，“為什麽後來我總是不願意去傾聽你說話，總會不耐煩。我才知道你走的路比我多，懂得也比我多，現在成了燃盡的數據庫，很多老一輩的經驗和教訓都永遠陰陽相隔了。”

手機在兜裏無休止的震動，屏幕上顯示着韓唯一的照片，雨水落在了屏幕上，變成他眼角的淚，可照片裏的他明明是在笑，怎麽會有人笑着流淚？

他語出驚人，“下雨了，我過來接你回家。我進去，還是你出來？”

我滿腦子疑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我去你現在住的地方找過你，你的朋友說你不在，然後我就去了你家，你爸爸說你可能會在這兒。”他盡可能平淡的描述這件事情，“他告訴我，你不願意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

“你在外面等着，我現在就出去。”這一次是我先挂斷了電話，因為不想再做聽嘟嘟聲的人。

“我多希望她能進來，可他不能成為讓你地下有知的理由。”我抽動着肩膀冷笑，一下沒站起來，跌倒在地上，沒控制住情緒，放聲哭了出來，“你看到了嗎？就算你再怎麽嫌棄我是個女孩子，也不能改變我姓梁的事實，我還是遺傳了你動不動就哭的毛病，就像我爸爸一樣……”

韓唯一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雨中，應該已經站了很久，風來來回回的吹，他的衣服和褲腳都濕了。

“走吧。”他對我說。

“我還是坐公交吧。”我低頭看自己已經濕透的衣服和鞋，“你不怕我弄髒你的車嗎？”

韓唯一被惹怒了，“很多年前我就回答過你這個無聊的問題，你快上車吧，我不嫌你髒，不要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