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碰撞

碰撞

程翊接到她電話的時候,已經上了樓。他看一眼屏幕,笑意深深淺淺:“怎麽了?”

“我在外面呢,回來可能會晚一點了。”

他開門進了屋,用肩膀和耳朵夾着手機,一邊從飲水機裏接了一杯水,這才坐到沙發上喝水。他說:“你幹嘛去了?”

那邊咯咯地笑聲傳過來:“沒幹嘛,回來再跟你說。你慢點喝水,別嗆着。”

他手指無意識的上下劃着手機的側邊,含笑說:“好,我在家等你。”

“嗯。”

單熠挂了電話,後座上坐的大姐羨慕的說:“是你丈夫?你們感情真好。”

單熠眼角彎彎,從後視鏡裏面看着她說:“還不是,我們還沒有結婚。”

大姐滿臉悵惘:“我以前和永南也是有過感情的,後來越過越艱難,什麽感情,後來也就慢慢淡了,到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她眼睛看向身旁大睜着眼睛的成成,手溫存眷戀的撫摸他的頭:“成成懂事,什麽也不說,就是委屈了他了。”

單熠笑了一下,“都會好起來的。”

大姐沒再說話,她的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窗外。車窗開了一條縫,冷風從外面灌進來,她灰白色的發絲上仿佛也沾了許多惆悵。

單熠輕輕按下了窗子,舒口氣想想,也許身旁年幼的孩子,就是她這一生最後的希冀。

程翊出去買好了菜,做了一桌飯。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不知道是些什麽,這樣安靜溫馨的日子,他想和她兩個人一起細細嘗怠。

他把菜熱第三遍的時候,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十點十分了。門鈴響,他起身去開門,“你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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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李彥天。

他恻恻笑:“和女朋友一起住?”

程翊只驚訝了一秒鐘,很快從容下來:“不是女朋友。這麽晚了,您快裏面坐。”

李彥天背着雙手慢悠悠踱進去,看見桌子上的菜,他悵然道:“好久沒有吃過你做的菜了,以前聚會時,你經常做給我們吃。”

程翊拉開椅子笑:“是嗎?那您快坐,我剛熱好的菜,趁熱吃吧。”

李彥天不客氣的坐下來,審視了一遍房子裏的陳設,靠着椅背說:“不錯不錯,你的新房裝修好了,我一直忙的沒有時間過來看看,總算今天得了空兒,我就轉過來了。”

“以前讓您過來坐,您總是忙。”程翊給他布菜:“您嘗嘗,上好的東湖蟹,我今天特意買的。”

李彥天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陰晴不定的看着程翊。

程翊面不改色的吃着菜,說:“您有什麽話想說您就說吧,這兒就咱,沒外人。”

李彥天呵呵一聲給笑了:“你還知道我啊?我還以為你都把我給忘了。”

“哪敢?您的恩情,我一輩子不敢忘記。”

“那我們今天就把話挑開了說,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李彥天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兒子不能等了。”他又補充道。

程翊停下夾菜的手,擡起眼皮說:“您的兒子兩年前就已經走了,您可能是忘記了。”

李彥天倏忽一下站起來,臉色煞白,聲色俱厲:“我兒子還活着!你胡說什麽!程翊,你不要以為我那你就沒辦法了,我告訴你,我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他很胖,生氣的時有一段時間是氣喘籲籲地,眼球朝着眼角滾動。以程翊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全是眼白的眼睛,不停抽搐聳拉着。

敲門聲再一次響起,兩個人都安靜下來。

程翊扭頭看了一眼李彥天,後者猙獰的笑着,“你去啊,怎麽不去?”

程翊打開了門。

單熠邊往進走邊笑着說:“你開門怎麽這麽慢……”話沒說完,因為她看見了近乎猙獰的李彥天。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攀上程翊的手臂,仰頭問:“他怎麽在這裏?”

程翊沒有回答,松手關上了門。

李彥天桀桀笑着:“程翊,你說要是那些受害者家屬知道這次案件的主審警官,竟然和案件的嫌疑人在一起了,他們會怎麽想?”

程翊一言不發牽着單熠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您這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是呢?”李彥天窮追不舍。

“那麽我們以後就扯平了,我不再欠你的,”他猛地睜開眼睛,銳利的看向李彥天:“到時候,你就別再說我不講情面。”

李彥天臉上的肌肉神經質的抽動着,牙齒咯咯作響:“好啊,好啊!”

一連兩聲,單熠有一瞬間覺得,眼前這個人,他不是操縱權力的上位者,而僅僅是一個生活的失敗者。

李彥天打開了門的一瞬間,程翊說:“李局,您的兒子沒了,對不起,節哀。”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巨大的關門聲萦繞在剩下的兩人之間,格外沉重。

過了很久,程翊起身往垃圾桶裏倒菜,單熠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動:“別倒,我還沒吃飯。”

他疲倦的說:“我重新給你做吧,不吃這些了。”

她固執的抓住他不放。

他不耐的說:“你到底想怎樣?”

“對不起,讓你這樣為難。但是程翊,”她慢慢說:“事情總會出現轉機的,對嗎?”

他看着她溫潤的眼睛,心靜下來,耳畔只剩下了呼吸纏綿的聲音。

這時候的親吻像安撫,也像是兩個同樣孤獨的人,在沙漠踽踽獨行時候的一眼碧泉。

大多數的情人之間,用不着推心置腹,只是簡單的幾個肢體動作,幾段纏綿眼神,就可以讓一切煙消雲散,讓一切脈脈如水。

他挨着她的頭低聲問:“幹什麽去了還沒吃飯?”

她促狹笑了一聲,“這個是你剛才用過的筷子?”

他疑惑的點頭,就見她不怎麽顧及形象的就着他用過的筷子大口吃起來。

他笑了一聲,無視她惱怒的眼神,進廚房去拿了另一雙筷子。

“你也沒吃?”她挑眉問道。

他白她:“好意思問麽你,我把菜熱了三遍,都不見你回來。”

她嘿嘿笑一聲,繼續埋下頭吃飯。肚子塞飽到差不多了,她才舒服的嘆道:“我男票做的飯為什麽總是這麽好吃呢呢呢……”

程翊嫌棄的摸上她的臉,她往後躲:“幹……幹嘛?非禮良家少女啊?”

他啼笑皆非,撚着手指上的一粒米飯給她看:“良家少女。”

她哈哈大笑:“沒想到你還有幽默的天分呀。”

他輕哼一聲:“爺無所不能。”

她吃飽了就發懶,不一會兒就挪到他的椅子上,兩個人坐到同一個上,他推開她的腦袋:“你不嫌擠?小單同學,告訴我你還有什麽沒使出來的怪癖,都跟我說了,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她屁股扭來扭去,一條腿搭到他的腿上。他沒辦法,只得把她整個兒抱進懷裏。她得逞的笑:“看見了吧?這就是我的怪癖。喜歡你難道還不算是怪癖嗎?”

他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壞笑道:“怪癖?嗯?”

她連忙求饒。

程翊把她攬在懷裏,靠在椅背上問:“你今天幹什麽了?回來這麽晚?”

說到這裏,她在他腰上畫着圈圈,他一把按住:“別鬧,說正事呢。”

她含糊說道:“我這就是在思考,你有腹肌還不讓女朋友摸,還想聽女朋友給你交代事情,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他眯眼睛,威脅她:“那一會兒你可別求饒。”

她讪讪的,手乖乖放下來,安分的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懷裏:“我今天去錢永南家了。”

他果然沉默下來,停了一會才問道:“見他了?”

她搖搖頭:“沒見他。上一次我總感覺有些奇怪。錢大哥好像不太願意幫我作證。要不是你來解了圍,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沒事的,沒事的。”

又說:“錢永南的确不會幫你作證。我在李航妻子的住所安了監聽器,這才發現原來他們兩個有一腿。”他笑着搖搖頭,一臉無奈:“這個女人也真夠厲害,為了幾張紙,都能把自己滾到床上去。”說着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和你有多大的仇。”

她的心緊了一下:“我本來以為錢大哥是會給我作證的,這個花田工程,你真的不知道我傾注了多大的心血。我以為他是看得見的。”

他摸着她的頭說:“現在的人都是這樣,除了利益,沒有什麽擺得上臺面的關系。”

她把臉枕在他的手心裏,呢喃:“但是我今天還見到了一個重要的人,”她仰起臉看他,“你猜是誰?”

“錢永南的家人?”

她驚喜的笑:“你怎麽這麽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不是我聰明,是你太笨。”他的手還停在她的臉上,面上卻是一派高冷。

她不理他,兀自說下去:“大姐帶着一個孩子,叫成成。我把他們接過來了,南郊還有一所房子,就讓他們先住在那裏了。”

他挑眉:“意思是?”

“我準備幫助成成,一直到上完大學。”她玩着他的衣角,漫不經心的說。

他笑了笑:“富婆,我求包養。”

“去你的!”她笑嗔道:“我跟你說正經事呢。我把他們接過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什麽時候,時機最好,能夠把錢永南變成一個不确定因素,這樣對我來說,是一件有關成敗的大事。畢竟最有利最直接的證人,只有錢永南。”

“你想的是對的。”他換了個姿勢把她抱在懷裏:“錢永南是一個大的突破口。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跟你說起過,”他偏頭看向她:“我從前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只要你是對的,正義就永遠都是偏向你的。但是現在看來,我的想法有些偏差。熠,我想跟你說一聲,有時候,不要對有些事情抱太大希望,這樣的話,等失望來臨時,你就不會那麽難接受了。”

她翻身坐起來,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什麽意思?”

程翊漆黑的瞳仁直視她:“你知道的。”

她的肩膀垮下來:“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我覺得這種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現在不是還有了你麽?”她有些無助地看向他:“還有了你,我就對一些事情重新有了希望。你是想讓我把這些希望,全都扼殺了嗎?”

他好久都不說話。

她慢慢站起身來,筆直的站在他面前:“程翊,你難道不懂嗎?我并沒有強迫你去做什麽,我知道,以你的立場,現在無疑是痛苦的。可是我們是相愛的,痛苦難道就不比這些愛意更讓人難以接受嗎?還是說在你看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我不相信。”她輕聲說:“我不相信。程翊,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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