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

第 47 章

所謂的酒會，其實是各方情報人員進行溝通和交流的一次聚會。

舉辦者對外宣稱是幾國名門望族的友好會面，因而也會邀請一些并不知情的達官顯貴。

除了內部人員，誰也不知道到場的人裏誰是真客人，誰又是來充數的，某種程度上為想要隐藏身份的人提供了便利。

這些達官顯貴只要不因為過度的好奇心在酒會中惹出不該惹的亂子，通常都會被好好招待一番，然後安然無恙地被送回家。畢竟如非必然，沒人想在下次聚會的時候被一群保镖護衛、乃至官方軍隊圍上。

——善後是很麻煩的事，做情報工作的人都深知這一點。

而無論是作為北大陸情報網組織成員、還是作為蒙德首席富商，以迪盧克的身份，他受到邀請都理所當然。

邀請函漆黑如墨，字體燙金，紙張平韌，翻動間帶來一陣特制的熏香，看上去做工不菲。只可惜迪盧克平時見多了出色的工藝品，他酒莊裏花瓶的脆片都比這張唬人的紙要值錢……珍貴的不是紙本身，而是它作為入門券的意義。

那日凱亞離開後，酒莊到來的第二位客人——你，随手從帶過來的書裏抽出夾在其中的邀請函時，迪盧克沒有太過驚訝。事實上，他早猜到那邊會邀請你。

而你合上書後，良好的視力讓他瞬間看清了封面的大字——《論:如何成為晨曦酒莊的女主人》。

“……”

把自己幹掉直接篡位就好。着實沒想到還會有人出版這種書，迪盧克面無表情地在心裏給出解決方案。

——對他來說，這确實是最快且最便利的辦法。

你接過女仆遞來的咖啡，道謝時暗中瞄了一眼迪盧克。

——你發誓迪盧克絕對看見你手裏的書名了! 可他連眉毛的角度都沒變! 這是何等泰山崩于前卻面不改色的氣魄！

你無比遺憾，深受打擊并決定先想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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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對自己這周目能得到邀請函并不意外。

如今，一些組織對你的調查如下:

查不出背景和來歷，擁有獨特且隐蔽的情報獲取渠道，和旅行者同行期間并未明面站隊任何勢力，态度疑似中立。

喜好相貌與談吐出衆的人物。危險性中高但性格穩定，武力值偏低，必要時可嘗試交涉合作。

搞得跟游戲Boss的攻略簡介一樣——你曾經周目對這類東西如是評價。

而當時你的檔案上寫的都還是些性格極端、喜怒無常、危險性極高這種紅色警示語。

要是他們知道“殘血開大”這個概念，估計能把這個特性也照搬記下來，畢竟那時候的你是個連瀕死也不安分的人。

但這周目你并沒做出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因而這種情報人員的聚會，他們并不介意多帶你一個。

邀請函被寄給你時，附贈信紙裏的話語盡是示好與招攬的意味——關切的語氣簡直跟之前“你被愚人衆暗殺時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甚至煽風點火的”完全不像一方人。

你剛從龍脊雪山回到蒙德的出租屋時就發現這個邀請函。

它當時被夾在你書架上的一本《西風騎士守則》裏。你并沒有這本書，十有八九是凱亞從送信人手中攔截下來代為放的。畢竟他答應幫你隐藏去雪山的行蹤，自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你不在蒙德城。

……就是不知道凱亞是怎麽進到你房間裏來的，你的門鎖和窗戶玻璃分明都完好。

以及，雖然屋裏的擺設依舊規整，但凱亞絕對在你沒回來之前就把想翻的地方都翻過了一遍。

你從地板夾層（因為你給了房東一筆錢，所以房東允許你在房間裏做些輕改）裏取出一個上鎖的盒子，盒子裏的檔案袋果然已經空了。裏面只剩一張紙，上面用華麗的字跡寫着“感激不盡”四個字。

“……”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你送給他的，但很顯然西風的騎兵隊長即便當了盜賊也有找樂子的習慣。

而你偏頭看向存放貼身衣物的衣櫃時，衆周目被鍛煉出來的偵查能力讓你發覺，凱亞根本對此動也沒動。

失策，再有下次應該把機密文件放進自己的衣櫃的……

文不文件的無所謂，主要是想送凱亞幾件衣服穿！

之後，你收到了迪盧克請你去晨曦酒莊的邀請。

迪盧克充分尊重你的意見，他說你若不想談別的，那這次就是一次朋友之間普通的會面。如果你不想外出，他過些天親自來找你，地點是在獵鹿人還是天使的饋贈都随你定。

你一邊想是不是能把地點定在自己的卧室，一邊欣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

酒會不算小事，哪怕他不來找你，你也要主動去見他的。

收回思緒，你抿了一口咖啡。

這咖啡是上次你來酒莊時喝的那種，愛德林把口味和溫度調整得恰到好處。你感嘆不愧是晨曦酒莊的女仆長，然後忽然間升起了給手邊這本《論:如何成為晨曦酒莊的女主人》的作者提建議的沖動。

或許奔着成為女仆長的目标努力更能得到迪盧克青睐，所以作者可以考慮出個續集，就叫做《再論:如何成為晨曦酒莊的女仆長》。

你對自己的天才想法很滿意，并由衷希望你寄過信去後，作者不要回信來罵你「把懷春少女硬生生逼成了清潔工大媽」……

你放下咖啡杯，潤白的骨瓷與桌面接觸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寒暄過後，你提起正事，“就如你的猜測，情報網高層的确出問題了。”

你說話間，迪盧克目光不着痕跡地在你的手邊和肩膀停留了一番。

——他上次就注意到了，你的儀态十分符合蒙德貴族的标準，單看禮儀哪怕是勞倫斯家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古板都挑不出錯處。

如果你不是哪家的大小姐，那就絕對刻意練習過很長時間。

迪盧克推測這應該是你某次情報工作的需要，且重要程度不低。

同時思考兩件事并不影響迪盧克跟你對話，于是他問，“……我應該還沒對你說過我的猜測”

“這說明我們很有默契，不需要言語就想到了一起啊，心有靈犀、一拍即合！”

“呵……”迪盧克沒來由地笑了一聲，倒不是信了你的話，只是聽你這麽說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看來你還是不打算多做透露。

于是他也不多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那麽容我一問，你的看法是”

“之前肯定有人勸過你了吧……”你盯着迪盧克嘴角稍縱即逝的弧度看了半晌，“其實我也不是很建議你去，這場酒會裏有一場專門針對你的暗殺。”

“……針對我的暗殺”聞言，迪盧克有些意外，“為了殺我，值得牽動酒會裏這麽多重要人物”

“本來不應該如此大動幹戈，但這次酒會不同以往，背後是深淵在操盤……你應該深有體會，深淵為了達成目的向來不惜代價。”

迪盧克領結上鮮亮的紅寶石和他與之同色的眸子實在很吸引你的注意，你嘴上說着正事，但思緒早已經跑偏，“由于北大陸情報網的洩密，你的信息已經被深淵掌握了。「暗夜英雄」在深淵內部一直被列為「深淵侵蝕蒙德的最大阻礙」，現在有了能解決阻礙的機會，他們不會放過。”

迪盧克本來還在沉思，聽到最後一句時卻直接嗤笑出聲。

深淵未免也太過自信了，迪盧克想，而且騎士團真是毫不作為，竟然讓敵人誤認為除了他以外蒙德無人了。

他對于自己行動過于張揚，吸引了敵人大部分火力的事毫無反省之意，想來想去也只是覺得騎士團沒用。

“你知道洩密者的身份嗎？”迪盧克問。

“就是你懷疑的那位，北大陸情報網的高層——這次酒會的舉辦者，他跟深淵搭上線了。”

“果然是他嗎……”

迪盧克其實不太願意相信自己人裏出了叛徒這件事，能得知他秘密的人都是受到他信任的人。沒有親眼見證前他都只會持懷疑态度而不會徹底下判斷……況且，那人稱得上是他的前輩。

“總之，就是一場鴻門宴。”你道，“是一場針對你的——深淵、愚人衆、北大陸情報網反水者三方的截殺。”

“……愚人衆也摻和進來了？”

聽到這三個字，迪盧克頓了一下，“這種明明能夠坐收漁翁之利的事，他們竟然選擇親自下場”

“這個說起來有些複雜……愚人衆和情報網的那位早就有牽扯了，會提供協助并不奇怪。”

“……”确實複雜。迪盧克想。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才能讓混亂的三方達成一致且同時下場。

“總之，他們籌備得還挺周密的。你怎麽打算”

“呵，聽起來我要是敢去就必死無疑了。”

迪盧克的聲音絲毫沒有應有的緊張，看向你時，他火色的眸光平穩極了，沒有直接回答，他進一步問，“你知道參與這次行動的有多少人嗎”

“一共二十五個人，全都是各自的精英好手。”

猜出他的想法，你回答，“他們擔心你得到消息後不去參加酒會，現在還不敢把你的身份聲張，也不敢大規模召集手下。”

“……”迪盧克不禁沉吟，但他現在确實得到消息了。這件事的知情者加起來都不過二十幾人，你卻是其中之一，讓他不得不再次感慨你這驚人的情報能力。

他想，如果你沒在各個組織的高層都安插了卧底的話，恐怕也是精通地脈，能從其中提取信息的研究專家。畢竟就連莫娜神乎其技的占蔔術都無法做到這樣詳細。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但不管猜測如何，他總該道謝的。

這些情報對他來說彌足珍貴……而這世上又有多少人願意冒着不小的風險告訴別人這樣的消息。

迪盧克有時候會産生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的錯覺，你對他表現出的了解并不像是從紙上看來的，而更像是真正相處過一段時間，對他的協助也像是出自友誼而非利益。

“沒什麽。”你道這只是舉手之勞，如果想要答謝也很簡單，你入贅或他嫁你。

迪盧克無動于衷地回絕了，轉頭告知愛德琳去準備些用于贈禮的精品葡萄汁。

——他甚至還惦記着你的年齡不給你酒。

太貼心了，貼心到讓你感到悲傷。

“我打算參加酒會。”

片刻的沉默與深思熟慮過後，迪盧克最終做出定奪。

原因并非是擔心深淵那邊暴露自己所謂「暗夜英雄」的身份。僅憑這一點根本不值得讓迪盧克在明知有風險，且前後受到你和凱亞兩人勸阻的情況下還堅持走這麽一趟。

身份若是被揭發，頂多騎士團會約束他的行動，然後前來報複他的深淵成員像蒼蠅一樣一個接一個……這對迪盧克來說或許稱得上麻煩，卻不足為懼。

——他的主要目的是找到那位情報網高層反叛的證據和原因。

身為情報網的人，他享受到了便利，接受了庇護，自然也要為這個組織的未來發展做出建設。

而那人既然選擇了勾結深淵，想必也不會只洩迪盧克一個人的密，迪盧克必須知道，情報網的其他重要機密是不是也被深淵盜取了。

他需要盡量避免組織裏其他人被刻意布施的錯誤情報誤導。以及，保證蒙德重要的戰略情報不被敵方獲知。

對于迪盧克的選擇，你毫不意外。

你道，“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将計就計完成反殺也是個好主意。”

而這種辦法，也只有迪盧克這樣實力強大的人，才有膽量和能力實施。

“不過，如果你希望……”你一副「區區暗殺不在話下」的樣子，看上去倒頗有幾分大言不慚，“我可以替你出手把他們幹掉。”

“謝謝，但不必了。”迪盧克自然不會覺得你在信口開河，但他也沒有反複給別人添麻煩的習慣，“你已經幫了我足夠多。”

“別客氣啊！明明幫得再深一步也可以的。需要的話，我可以去你的卧室裏幫你——”

“謝謝，不用。”趁你沒說完，迪盧克面不改色地拒絕。

“幫你鋪床！”你當即改口。

“酒莊有仆人做這些。”他油鹽不進。

“那我也可以做你的仆——”你再接再厲。

“不缺人。”他毫不動搖。

“……”

見你失魂落魄深受打擊，迪盧克不禁嘆氣，哪有讓客人當女仆的道理。他也沒在意話題的偏離，道，“如果你缺錢，我讓埃澤給你準備些摩拉。”

“你知道我缺的不是錢！”你義憤填膺，“我缺的是一朵在晨曦中綻放的蒙德紅玫瑰。”

“……”

敢在一個國家最大的酒莊裏調戲它的莊園主，不得不說你膽子比教堂前面的風神像都大。

倘若現在換一個人在這，不把對方橫着丢出去那都算迪盧克仁慈。

但好巧不巧是你，迪盧克只能當做沒聽見。當然……迪盧克想，除了你怕是也沒什麽人敢這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