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七顆梨

第三十七顆梨

黎夢妧回家睡了一覺，翌日黎正東就撤了家裏的保镖，讓王姨告訴她，禁足結了，卡也恢複了。

黎夢妧平靜的應了一聲，下樓吃早餐。黎正東去公司了，她就一個人坐那啃面包，順便誇了阿姨做的甜湯。

黎正東打電話來告知她下午去醫院看望徐嘉衍。她答應下來，黎正東驚訝于她居然沒有反駁他。在那邊顯然接不上話了一陣，末了生硬得說了一句，今天下雨，出門記得帶傘。

黎夢妧說好，其實就算他不打這個電話，她也準備去一趟，昨晚林成辭發來消息說嘉衍住院了。

徐母很擔心，說他那雙手以後還要彈鋼琴，讓他必須待在醫院好好養着。

黎夢妧洗澡換了身衣服，開車去醫院，到樓下了又發現自己空着手好像不合适，附近有家水果店，她知道。至于她為什麽知道，好死不死徐嘉衍此刻在的醫院是京華附醫。

去那要了兩個果籃，怕自己提不動，還打電話讓林成辭下來接她。

林成辭讓她等着，幾分鐘後，風風火火跑下來，提起兩個果籃往醫院走。

單人病房床位緊缺，徐嘉衍住的這間病房裏還有個滑滑板摔斷腿的小姑娘。不過馬上出院了，醫生已經讓辦理出院手續了。

黎夢妧和林成辭進去時，他翹着二郎腿單手玩着游戲，另一只手纏了幾圈紗布，餘光瞥見林成辭進來，指使道：“來得正好，給我倒杯水。”

“好。”

聽見黎夢妧的聲音，他轉頭一看，迅速坐直身體：“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林成辭……”

黎夢妧用新的紙杯接了杯熱水，遞給他：“林成辭手裏有東西，一樣的。”

他只好說：“謝謝。”

“林成辭沒告訴我你會來。”他瞪了眼林成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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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辭說：“我不說了我下去接人嗎？”

“我怎麽知道你接的是她。”他表情郁悶。

林成辭将果籃打開，扒拉了根香蕉剝開喂進嘴裏：“怎麽着，你還打算化個妝做個造型？”

“是啊。”

他大方承認。

黎夢妧從林成辭手裏将還沒來得及送進口中的香蕉搶過來，遞給徐嘉衍：“手怎麽樣？”

林成辭不滿的嚷嚷：“喂，你不會自己剝啊。”

黎夢妧一個眼神鎮壓，他又憋屈的去拿了第二根，剝開狠狠咬一口。

徐嘉衍沖他得意挑眉，然後晃晃那只包裹的手對黎夢妧說：“其實沒什麽事，我媽非得讓我住院。”

林成辭冷嘲熱諷：“大鋼琴家香蕉皮都得本少爺剝，傷成這樣當然得住院個百八十天的。”

徐嘉衍想擡腳踹他，看黎夢妧在忍住了。

黎夢妧說：“阿姨是為了你好。”

“你竟然會彈琴？”她挑眉。

“A  little .”

林成辭揭他的底：“謙虛什麽，他還巡演過。”

黎夢妧說：“影響嗎？”

徐嘉衍說：“都說了小傷而已，我現在都能彈，我媽小題大做了。”

“很驚訝嗎？”

“啊？”黎夢妧有些心不在焉。

徐嘉衍手在虛空中彈了下，黎夢妧說：“哦，有點，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堅持不下來，你很厲害。”

徐嘉衍說：“Everyone  has  their  strengths.”

客套話而已，黎夢妧不當真，笑了下。見人沒什麽事，坐了會，黎夢妧就打算走了。徐嘉衍看着快到飯點了，讓她待會一塊兒吃飯，吃完再走。

黎夢妧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徐嘉衍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你明天還來嗎？”

黎夢妧說：“看情況吧。”

本來想着親眼看看，很嚴重的話她會讓馮叔請個陪護來照顧他。

一出門，就見門外有個影子鬼鬼祟祟的。

她面無表情，伸手一拉：“黎若萱，躲什麽。”

黎若萱被拽住命運的後脖頸，嘿嘿的笑了下，有些尴尬，見被她發現了，讨好的抱住她的胳膊搖啊搖啊搖：“小姑姑。”

黎夢妧說：“說吧，又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黎若萱抿抿嘴。

黎夢妧盯她：“說。”

黎若萱先退後幾步，确保待會她想揍她時，她能及時逃脫：“那個，其實三爺爺會找到小姑姑你，是因為，因為……”她摸摸鼻子，心虛的低下頭：“因為我，我不知道你逃婚的事，就說了你在上京，在醫院見過你，三爺爺就都知道了。”

她邊說邊心虛的偷看她，黎夢妧說：“我猜到了。”

“啊？”

黎夢妧說：“黎正東從回來到找到我，時間那麽短。我想只可能是在醫院見過的你，說漏嘴了。”

黎若萱說：“對不起啊，小姑姑。”

“你又不知道，不怪你，快工作去吧，像個小偷似的。”

黎若萱說好，黎夢妧又拉住她，遞給她一張卡，黎若萱問：“小姑姑，這什麽？”

黎夢妧說：“密碼我的生日，你幫我拿給江檢，就說是還他的。”

“欸，幹嘛不自己去？”

“去不去？”

“我去我去。”黎若萱收起那張卡，沖她擺擺手：“我去工作啦。”

“好。”

黎夢妧離開住院樓，她這兩天氣壓格外低，原因很明顯。卡裏是她粗略估算的這麽多天花過的江檢的錢，只多不少。本來也沒打算白用，之前想的也是禁足一解除，她立刻就送去換他，再順便好好談談，不過現在不用了。剛好遇見黎若萱，還省得她跑一趟了。

從住院部出來，七繞八拐的去一號門，門診樓就在正門對面。

下雨了。

傘倒是帶了，不過落車裏了，她對這醫院還算熟悉，一路走的樓裏，繞到門診樓再出去。

醫院人來人往，她避開人群往外走，就聽身後不遠處的走廊上傳來叫罵聲，言辭激烈。

“你他媽好好治療了嗎？你們醫院收錢不辦事，還把人治死了，你們醫院就是家黑心醫院，醫生更是沒有醫德！”

“您先冷靜點，我們的醫生……”身着白大褂的醫生說，卻被打斷。

“冷靜？我他媽怎麽冷靜？裏面死的是你媽嗎？”中年男人目眦欲裂，一個一個問過來，神态癫狂：“是你媽嗎？是你媽嗎？”

有膽小的女護士被吓得連連退後，急診的主任還在與他積極溝通：“我們有完整的記錄，從方案、術前檢查、準備、用藥到手術方案都有完整的備案，我們确定所有流程合法合規，沒有問題。如果您有任何問題，可以向相關部門申請……”

“申請？我可以申請讓你們通通去死嗎？下去陪我媽嗎？可以嗎？我問你可以嗎？！”

男人情緒激動，看上去很不正常。

黎夢妧看見圍觀者有人摸出手機錄像，走廊上湊熱鬧的人愈多。餘光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陸雯，她被圍在中間被指責的中心，臉色煞白。

她蹙眉，本欲離開的腳又收回來。

她打開手機，撥通110。

她清楚自己這小身板幾斤幾兩，隔了些位置等着。聽了個七七八八，好像是男人的母親在手術臺上搶救失敗宣布死亡。

這樣的事在醫院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回，如若轉危為安，則皆大歡喜；可若搶救失敗，病人家屬悲怆不已，醫生亦會感到惋惜和沮喪，還要強打精神寬慰病人，然後投入工作。

每一場手術前醫生都會告知病人及病人家屬手術風險，将選擇權交到他們手中，而後簽署知情同意書。可為什麽還有這麽多醫鬧事件呢？動則打、砸、罵，黎夢妧無法代入那位喪母的中年男人的心境，卻也不敢茍同這種行為。

眼瞅着男人愈發激動，就要動手打下去，其中護着人的女護士害怕的閉上眼睛，就見那手在半空停住。

黎夢妧看見了江檢。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中，擡手攥住那中年男人的手腕。保安處的人也來了，竭力維持周圍的秩序與安全。

“您有任何問題可以随時和我們溝通，絕非暴力。”江檢松手。

他剛從宋家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甫一進大廳，就看見有人鬧事。

“我他媽不要溝通！我要你們救活她！”

另一位醫生說：“手術前我們就和你說過您母親的詳細情況，堵塞的面積太大，而您的母親年紀太大，不适合再進行……”

瞥見陸雯蒼白的臉色，他示意另一位急診的醫生先帶她下去。卻不想男人以為他們要逃避責任，情緒激奮的拿出一連串髒話。

“你要去哪？！你害死了我媽還想跑嗎？！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他內心悲怆之際，竟湧起一股力量，靈活的避開保安沖過去。

慌亂推搡之下，黎夢妧看見寒光一閃，那人貼身帶了刀！

然後，

她便聽見陸雯驚慌失措的喊了江檢的名字。

“江檢！”

人群更是驚慌騷動，鬧亂之中她什麽也看不清。她眉心緊蹙，心下焦慮，往那邊走了兩步，人群中有人大喊：“砍人啦！砍人啦！”

這時，警鈴聲響徹門外。

她卻看見鮮血滿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有人推來病床，人群中的醫生怒喊：“讓一讓，麻煩你們讓一讓！”

“散開！”

人群四散，黎夢妧腳卻像灌了鉛，挪不開半步。匆匆一眼，她看見江檢眉宇緊蹙，表情痛苦，捂着的腹部湧出大片鮮血。

染紅白色的床單，一路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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