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顆梨

第三十九顆梨

“我不知道。”

黎夢妧擡頭看他：“能親口說的話幹嘛不親口說，猜來猜去很有意思嗎？”

江檢有時候真挺羨慕她的，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有所顧慮，和他恰恰相反。

她的表情那麽生動，離他那麽近，又好像那麽遠。害羞褪去，她又那麽冷靜。

“江檢，我是挺生氣的。但不是因為你沒告訴我，你既然清楚我和宋既明之間那層關系，也該知道我是逃婚躲來你的身邊。

你清楚我的目的，你清楚我的動機，你知道所有，你統攬全局，你在有我的戲份裏都是上帝，你是旁觀者。你看了一切，你不為所動，你将我與馬戲團的表演歸為一類。”

“不是。”

交握的手一緊。

“你問我真的不知道嗎，我怎麽知道呢，明明不久前你還對我的感情不屑一顧。”

江檢看她，目光之深重。

不是不屑一顧，是不敢、是不能。即便知曉她所有行為背後的原因，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動心。即便知曉宋母會對他如何失望、生氣，還是由着她在自己的身邊占據自己的重心。凡有遠慮，必有近憂。

江檢不是小孩兒，他過早成熟，習慣将事情考慮周全，僅僅想是不夠的，不然他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而不是困在上京之中。他必須考慮某些事，宋家、黎家、宋既明……更重要的是她。宋母如何看她，她又會被如何卷入輿論，太多太多，可滿腔的心事又該怎麽和她說呢？父母在那場地震中喪生後，他孑然一身又孤身一人，習慣了将所有事情自己消化，習慣性的考慮別人、照顧別人，他要如何将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說給她聽。

他又怎麽能将這些瑣事說給她煩擾。

黎夢妧在原地站了會，她在等他親口承認的事實，在等他的辯解。可那人沉默着，終究一語未發，黎夢妧從期待到失落不過幾息。

她從包裏翻翻找找，最終将沒拆封的手帕紙重重放在床頭櫃上，權當看望禮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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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口又覺得實在不解氣，回頭給他豎了個中指：“活該你沒女朋友。”

“……”

江檢哭笑不得。

床頭那包紙巾他拿起來看了看，握緊在手中。他真是白活了三十年，甚至不如一個小姑娘灑脫。她有什麽說什麽，敢做敢認，他卻像個膽小鬼。

她想必很失望吧。

秦群張望着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來：“你說啥了，人小黎臭着臉走的。”

江檢說：“不是說了什麽，是什麽也沒說。”

“真服了你了，小姑娘本來就該好好哄的，你倒好，一句好聽話不說就算了，還進階到什麽不說了。”

秦群恨鐵不成鋼：“你再不把人哄回來，可就沒機會了。”

“你知不知道剛剛小潔告訴我什麽？”

江檢擡眼看他。

“她來這兒幾次都是來看同一個男人。”秦群擠眉弄眼：“一個年輕的男人，十分英俊的男人，聽那層樓的護士說人家是個鋼琴家。”

是徐嘉衍吧。

江檢說：“我知道。”

秦群真不知道說什麽了：“知道你還坐以待斃？”

“……那我該怎麽辦？”他第一次流露出迷茫。

“主動出擊啊！”

“要是已經出局了呢？”

“你是什麽豬腦子嗎？平時你那聰明的勁兒呢，怎麽到這兒就一竅不通了。”

秦群說：“感情的事講得是你情我願，她肯來就說明心裏有你，只要你在對方心裏有哪怕一點點位置，就沒有出局，就還有勝算。”

江檢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群也不催他，他真是夠辛苦的。

一邊要操心工作上別人的下半身健康，又得時刻替兄弟的幸福當狗頭軍師。

人生啊。

-

翌日。

“過兩天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笑着過。”

徐嘉衍病房裏，說不來的黎夢妧再次出現。

她今天不太正常，從進來開始他沒說一句話都在刺兒他，林成辭上下打量她，黎夢妧不爽的問：“幹嘛？”

林成辭“嘶”了聲：“你今兒怎麽啦？過幾天過完生日你也才24啊，離更年期也還早着呢，怎麽脾氣這麽差？”

黎夢妧說：“我脾氣差你別和我說話。”

林成辭上勁兒了：“我就說我就說我就說，黎夢妧黎夢妧黎夢妧。”

“……神經病。”

一旁的徐嘉衍看不下去：“你倆好幼稚。”

他看明顯心不在焉的黎夢妧，問：“你在等人嗎？”

從進來之後就頻頻往門外看，勁頭像是想去找人，又像是在等人在找自己。

“沒有啊。”她否認。

說實話，從中午坐到快吃晚飯，她是真坐不住了。

等不住了，江檢就是個傻缺。

她拿起包，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徐嘉衍說好，又問：“明天還來嗎？”

林成辭說：“人來就行，別帶果籃，要買就買點別的，你自己瞅瞅牆角那幾筐，我都吃夠了。”

黎夢妧說：“又不是給你買的，你吃什麽吃。”她含糊其辭的回：“到時候看吧。”

徐嘉衍又說好。

黎夢妧瞪了眼林成辭：“少吃我送人家的東西。”然後往外走，背後林成辭起來送她，不爽的說：“我就吃我就吃。”

這時，門忽然被人敲了敲，黎夢妧腳步一頓，秦群和江檢出站在門口。

一個站着，一個坐在輪椅上，護士小姐推着挂針水的支架，往裏走：“你們把那張床上的東西收一收啊，來病人了。”

林成辭覺得這輪椅上的人有點眼熟，他有點臉盲，聽護士的話連忙回答：“好的好的，我這就收。”他拍拍黎夢妧的背：“你自己下去啊，不送你了。注意安全。”

秦群推着人進來，江檢坐上面其實挺羞恥的，可秦群拼命鎮壓，說什麽男人要學會示弱，這種虛弱的樣子再配上他的這張臉，加上制服誘惑簡直絕殺，他不太相信的問：“制服是？”

秦群理所當然：“病號服呗，多性感。”

一時之間他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過來的時候沒想過她就在，現在一高一低，她居高臨下看着自己，場面一度尴尬。

江檢感覺屁股底下着了火，坐都坐不住，就要起身。卻被秦群一把按住，他裝模作樣的說：“天啊，小黎你也在。”

林成辭将東西收拾開，從果籃裏抽了根香蕉：“你們認識？”

徐嘉衍往這邊看了眼，看到黎夢妧陡然僵硬的背影，看着輪椅上的人笑着說：“這地兒小，江醫生你住這兒有點委屈。”

秦群說：“不委屈不委屈，我們江檢打小就喜歡和人住一塊，人多熱鬧。”

說得跟村口從小看他長大的大媽似的。

江檢扶額，真服了他這張嘴。

護士将床收拾好，示意秦群将人扶上來。

江檢其實可以自己來的，還是由着人将他扶上床。

黎夢妧還站在門口，等的人出現了，她在想找個什麽借口再坐回去。林成辭吃着香蕉，驚訝道：“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有事嗎？”

“……”黎夢妧有點想用鞋底抽他。

她絲滑轉身在徐嘉衍旁邊的沙發坐下：“解決了，我可以多陪你一會。”

感受到江檢的眸光太深，她都不敢往那邊看。

“行啊，你在的話待會我們吃點好的，你不知道，陪徐嘉衍喝好幾天清湯了。”

話剛說完，徐母就帶着清湯來了，保溫杯帶了滿當當兩大桶。林成辭面如土色，徐母見黎夢妧也在，不好意思的說：“小黎，我沒想到你也在，只準備了兩人份。”

林成辭快喝吐了，剛還說帶她吃點好的的人立刻變卦：“沒事兒沒事兒伯母，我那份給她。”

黎夢妧擺手：“沒事兒伯母，我不餓，他們吃就好。”

徐嘉衍說：“分一些給江醫生吧。”

徐母這才注意到以往空着的床來了個人，她記性很好，一眼認出來他是那天給徐嘉衍處理傷口的醫生：“是你啊，那天謝謝你啊。”

她将湯勻出一些來，江檢婉拒，她卻說：“別推辭了，快嘗嘗，喜歡的話阿姨明天多帶一份給你。”說完又想起來什麽有些惋惜：“可惜你來得晚，小衍明天就能出院了，估計也就這回。”

“啊？”

“啊？”

秦群和黎夢妧同時叫出聲。

病房裏的人齊齊看向兩人，兩人站的位置一左一右，其他人來回逡巡，一下轉向這邊一下轉向那邊的。

黎夢妧心裏想的是那不是沒借口來醫院了。秦群想的是靠白瞎他那麽好的主意，怎麽人明天就出院了，那江檢折騰一番搬過來搬過去的為哪樣啊？

見人看自己，一道道目光裏就病床上那道最熱切，黎夢妧不看那處，找補道：“我“啊”這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徐母是個很溫柔的女人，笑着牽強的附和道：“是呀，是有點快。”

徐母讓人別推辭，江檢也就沒再拒絕，嘗了口贊了句味道。那邊熱絡起來，沒人再看她，她松了口氣，倒是林成辭忽然湊到身邊說：“江檢？”

又覺得直呼人家大名不太好，轉而說：“江醫生？”

黎夢妧低着頭假裝玩手機，實際上在主界面來回滑動，就是沒點開任何軟件，林成辭低頭就看到了，覺出一些不對勁兒來。

他眯着眼湊到人身邊：“這不是你那房東嗎？”

什麽房東，黎夢妧關上手機問他：“你有事？”

林成辭說：“你不對勁兒啊，這兩天魂不守舍的，因為他吧？”

黎夢妧：“你想多了。”

林成辭：“我是想少了，我說你怎麽說着不來，突然來得這麽勤快。”

黎夢妧不承認：“說了不是。”

林成辭不聽她的鬼話：“得了吧，你看你那樣兒，和兩年前和karry 分手時候一摸一樣。”

一樣個屁，她和karry 分手還是她提的，別說難過了，連多餘的情緒都沒有，怎麽可能和現在一樣。

那邊的秦群接了個電話，說是科裏有人找，他頗為懊惱地一拍大腿：“哎喲喂，我得趕回去了，你知道的，科裏沒我不行。可憐江檢你得一個人在這兒待着了。”他演技浮誇，邊說邊看黎夢妧：“這可怎麽辦啊。”

黎夢妧：“……”

徐母說：“沒事沒事，我們人多，可以幫忙照看一下的。”

秦群愛死這句話了，當即起身發自肺腑的說：“謝謝您啊伯母，”然後鄭重其事：“麻煩你了，小黎。”

他麻溜閃身，沖病床上的人擠眉弄眼。

兄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