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五十一顆梨

第五十一顆梨

秦群一臉“你逗我呢吧”的模樣，不鹹不淡地說：“永和府我去看過幾次，感覺戶型非常好，設計感很強。”

黎夢妧贊同的說：“是吧。”

秦群說：“是啊，價位雖然不便宜，但對于我來說完全可以接受，最近準備去交定金了。”

陸霈說：“真的假的？”

秦群面無表情地說：“就目前壽命是個短板，因為按目前的收入來看，我得再攢五百年。”

黎夢妧：“……”

陸霈：“……你這表情，我差點信了。”

江檢笑了聲，說：“她沒想那麽多。如果你想買房子，我可以讓既明幫你留意點。”

恒宋就是全國第一的房地産大亨，秦群說：“行啊，什麽開業大酬賓，半價出售之類的一定提前通知我。”

陸霈吐槽：“你當賣豬肉呢。”

江檢笑着應：“好。”

秦群和陸霈吃得快，吃完就走了，黎夢妧覺得食堂味道還不錯，将盤子打掃幹淨，踐行光盤行動。

吃完江檢将盤子送走，折返回來找黎夢妧，與她一同往住院樓走。

到黎正東病房前。

查房的醫生剛好走出來，看見江檢拍了下他的肩膀，和他打招呼，江檢禮貌的笑了下，問：“怎麽樣，楊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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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醫生扶了下自己的眼鏡，視線在他和黎夢妧身上掃了一圈：“放心，你女朋友的爸爸，我肯定盡心盡力。”

醫生對哪個病人不盡心盡力，聽得出言語中的玩笑意味，江檢笑着說：“那得找時間好好謝謝您。”

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楊醫生說：“放心吧，檢測狀況良好。”

黎夢妧問：“那什麽時候能醒，有信嗎？”

楊醫生說：“這真說不準，不過看各項檢查情況，應該不會太久了。”

“謝謝醫生。”

“不客氣，我職責所在。”

等醫生走後，黎夢妧拉着江檢一道推門進去。

江檢卻拉住她的手，顯然有些欲言又止。

黎夢妧推門的手一頓：“怎麽了？”

江檢神色複雜，黎夢妧感受到他嗫嚅，有點想說沒什麽的勢頭，又重複問一遍，加上一句：“不說你就完了。”

她這語氣，江檢反而笑了聲：“也沒什麽，早就想和你說了。”

“什麽？”

江檢說：“之前要了百騰過來，我爸就有意讓我進公司，其中有媽的意思，她想讓我将醫院的工作辭了。”

是為了電影的事。

宋母的那巴掌，加上那态度，致使黎夢妧對她真是一點好感沒有，她說：“你怎麽想的？”

“我？我當然想留在醫院，這有我的老師、朋友，這個職業是我的專業所在，治病救人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标。”

江檢頓了頓，顯然是為難的：“你知道的，宋家對我有養育之恩，媽的意思是我在多少能幫幫既明。”

“宋既明沒斷奶嗎？為什麽要你一直幫他？”黎夢妧對宋家一家子怨氣深重：“宋家一家子都是吸血的坑，專門吸你的血，你就是被你愛的人害得。”

江檢備她臉上恨恨的小表情逗笑了，誰真心實意待他，他當然也能感受到，可宋家确确實實給予了他衣食無憂的十八年，他總不能知恩不報。而且宋既明是他放在心裏疼愛的弟弟。

見午後的長廊鮮有人走動，江檢快速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我愛的人不是你嗎？你不會害我。”

“……”

服了，黎夢妧對嘴甜起來的江檢簡直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好吧，是哪個時候的都沒有。

她說：“随你，反正我有的是錢，你就算不工作我也養得起你。”

黎夢妧現在說這話真是非常有底氣，畢竟現在手裏的錢真有自己賺的。雖然以前花家裏賺的錢，她說要包養江檢時也非常有底氣。

江檢摟着她：“我知道，你是我的底氣。”

這話說的。黎夢妧心頭熱乎乎的，更加堅定了要好好賺錢的想法。

晚上兩人一道回了家。

終于趕上了沒那麽多事兒的時候。他給汪汪隊、餘答應做飯的時候，黎夢妧忽然想起來那張卡。

之前一直以為黎若萱把卡已經給他了，結果被她搞忘了。黎夢妧一溜煙兒跑回屋裏，從包裏翻出那張卡來，等他放好碗，走到面前時，一把将他摁住，手撐着桌沿，圍住他。

江檢一臉“發什麽神經”的模樣：“幹嘛？”

黎夢妧食指中指間夾了張卡，帥氣一伸手：“随便花，花不完今晚別回家。”

江檢沒接：“裏面有兩塊錢麽？”

“你看不起誰呢。”黎夢妧收起玩笑的神色：“之前說過要還你的，我可不白piao哦。”

江檢了然，依舊沒接，重新推回她手裏：“我之前給你一張卡，你沒接，所以抵消了。”

“嗯？”好像有點不對？黎夢妧還要說什麽，卻被他低頭堵住了嘴，他的唇軟軟的，舌尖滾燙，那張卡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地上，被跑來的娜娜叼走。

黎夢妧被親的雲裏霧裏，一吻結束，問他：“為什麽親我？”

“想親你。”

黎夢妧忘了自己要幹嘛，撸了撸袖子叉腰：“你敢引誘我？我看你是是不知道我在床上的厲害！”

江檢親親她的唇角，逗小孩：“有多厲害？”

“我能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一天。”

“……”

看見江檢一臉無語的樣子，她得逞的捧腹大笑。

-

黎正東醒這天，黎夢妧剛好結束一個酒局，接到醫院的電話，急匆匆地從私房菜館趕來。

一路小跑到門口，還要裝模作樣的在門口等到呼吸平複了才走進去，模樣還裝得不緊不慢的。馮叔正在眉飛色舞的和黎正東說着這段時間黎夢妧是如何大殺四方的，自己看大的孩子，他誇起來當然是誇得眉飛色舞、天花亂墜，沒有的也說成有的，有的就往更大了說。

一向臉皮厚的人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走進去，在沙發上坐下來，清清嗓：“也沒有那麽好。”

隔着馮叔和一段一米多的距離，黎夢妧接收到來自黎正東認可與贊賞的目光。

她抿抿唇，當然是想笑的，但還是繃着臉。

黎正東說：“辛苦了，做得不錯。”

做得不錯。

小時候不是不期待這樣來自父親的誇獎，可他總是很忙。程今禾一走，就不親近了，當然也省了許多期待。

黎夢妧忍着心裏的喜悅，偏過頭去：“一般吧。”

接收到黎正東的眼神示意，馮叔了然的找了借口離開，将空間單獨留給他們。

病房裏安靜了一瞬，有第三人在場還好，可只剩她們倆時多年不溝通的經歷讓他們都有點不适應，想說話又不知道說點什麽。

黎正東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黎正東。

黎正東看着那方窄窄小小的黑色布藝沙發，能夠容納兩人的樣子。黎夢妧偏頭看架子上的綠蘿，人尴尬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找事做，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

他不是看不出來，她們倆很生疏，壓根不像父女。可因為什麽呢？馮忠剛剛和他說了很多，他不是不知道黎夢妧的心結。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當年的事，若不是他覺得愧疚主動提出彌補，今禾不會帶着孩子滿心歡喜的前往川城。可當時大哥失去雙腿的事實在讓他無法抽身離開，只能讓她再等等，誰成想，這一等，徹底失去了今禾，也失去了與黎夢妧好好做父女的情分。

這些都是他的錯，抹不開，脫不掉。陰差陽錯，像是一場老天爺開的玩笑，代價是他永失所愛。

黎夢妧見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太适應的出聲：“有事兒？”

說不出的生分，黎正東自然也能感覺到。他張了張嘴：“雲雲……”

黎夢妧脊背一疆，那是媽媽在時會喊的小名，圓圓，用港城的話說出來妧的發音更像雲，一朵綿軟的雲。

黎正東幹澀的說：“我想和你聊聊。聊聊當年的事，也聊聊最近的事。”

“你想聊就聊呗。”

她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黎正東說：“其實當年，我不是不想去找你和今禾，可當時餘震不斷，管制很嚴，我想走，可公司……加上你大伯斷腿，我離不開，只能捐錢捐物資。”

“嗯，你的公司重要。”黎夢妧接話。

黎正東知道怎麽即使都很蒼白，當時年僅五歲的黎夢妧獲救之後被災民沖散、走失，極大的恐懼與驚吓讓她無法說出自己的身世姓名，被收留在一家由社會愛心人士臨時組建的收養所，隔了一個多月才在武警官兵和警察同志的幫助下，被黎家的人找到。

黎夢妧看他：“媽媽出事後，你沒想過來找她。我出事後，你也沒想過來找我，在你眼裏，沒什麽比你的公司更重要。”

“我不是不想，可……”

可什麽呢，太蒼白無力像是推脫的說辭。再多的解釋也是無用的，因為當時的黎正東在女兒失蹤之後，确實連一步，都沒離開過上京城。

黎正東不再想着解釋，即使年過四十依舊保養得當，沒有任何身材走樣，向來端正的體态不複，挺拔的背佝偻下來，顯出幾分老态：“抱歉，雲雲。這句道歉遲到了這麽多年，是爸爸……錯了。”

黎夢妧看着他，忽然意識到黎正東也快五十了。她想，若他娶靳荷只是為了緩和和她的關系，那麽他每年的悼念亡妻也不算僞善。

“你不是一個好丈夫，同時也不是一個好爸爸，黎正東。”

“……我知道。”

黎夢妧幽幽嘆了口氣：“可誰叫媽媽愛你。”

“她或許，不想我和你鬧這麽僵吧……”

她曾最恨黎正東害媽媽死在了那場地震，可天災無情，人人難以預料，即便是黎正東也不曾想過。她曾恨他忙于工作疏于照顧家庭，可賺的錢又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曾恨黎正東心安理得另娶，到頭來也只是一場誤會。若她繼續和黎正東這樣下去，那這個中年喪妻的男人，垂垂老矣時也将孤身一人。……媽媽應該不想吧，泥土塞滿口鼻時，五感漸漸衰弱，她曾聽到耳畔母親斷斷續續的囑托：“別恨……爸爸，也別怪媽媽……對不起、寶貝……媽媽愛你……活下去……寶貝……”

這麽多年，因為做不到第一條，所以黎夢妧努力做到後兩條，補齊媽媽那一份好好愛自己，也很惜命，努力生活。

遠處的雲化開，漸漸散成一點一點的薄霧似的，黎夢妧心頭呼出一口郁氣：“……爸。”

“趕快好起來吧。”

那是時隔十八年的一聲爸。

黎正東幾乎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