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01

Chapter 01

魔王寝宮內，米色長發的魔族站在露辛達面前。

年輕的魔王面無表情地擡眼看他：“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卧室？”

“琉格納。”魔族又靠近了一步，藍色的眼眸緊緊盯着魔王，“七崩賢斷頭臺阿烏拉麾下，劊子手琉格納。奉大長老之命，前來服侍您。”

“……”

如此近的距離，露辛達因周遭空氣被陌生魔族的氣息侵占而感到些許不适。

他幾乎快要貼上她了。如果不擡頭，她就會被迫望進他胸前那塊似乎能把人吸進去的綠寶石裏。如果擡頭，她的視線又會被那雙看似溫和、但實則冷酷的眼眸捕獲。

琉格納抓着魔王的手腕，帶着她的手來到他的頭上。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惡魔角。在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角時，琉格納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好澀情。

年輕的魔王皺着眉推開了他：“你不必做到這個地步，我只是和大長老開了個玩笑。”

“這樣嗎？”

魔族觀察着魔王的反應。

是因為待在勇者身邊多年，所以多少受到了些人類的影響嗎？

不，也不盡然。驚慌、惱怒、羞恥——這些情感只浮于表面，并未到達她眼底。這并不是出自真心，琉格納迅速做出了判斷。而他在這些看似近乎于人類的情感裏，找到了屬于魔族骨子裏的漠然。

她在下意識地模仿人類嗎？在一個魔族同類面前這麽做？為什麽？

想到這裏，琉格納輕笑道：“想爬上您的床的魔族有很多。”

Advertisement

想以此為交換，成為魔王的眷屬嗎？

年輕的魔王冷哼一聲。

她揚起下巴，目中無人地睥睨着琉格納：“即便如此，那也是我說了算。給我滾出去！”

屬于人類的情緒褪去了，現在只剩下魔王的高傲。看來她并非沒有成為魔王率領魔族複興的資質，她只是還年輕。

琉格納滿意地退下。

帶上門前，他說道：“如果下次您想要了，請随時招喚我，親愛的魔王陛下。”

“……”露辛達陷入沉思。

難道，這就是辛美爾所說的戀愛嗎？

好可怕。

早知道就不答應他了。露辛達開始後悔。

……

當晚，露辛達就夢到了辛美爾。

她清楚的知道那是夢，就像她清楚的知道夢中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一樣。

即使在此之前，她從未做過夢。

“魔王也會做夢嗎？”她的眼睫微顫，看向辛美爾的眼神裏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疑惑。

“誰都會做夢，露辛達。”辛美爾溫柔地笑着，就如同過去他們共同度過的那段短暫歲月裏那般，“——誰都擁有做夢的權利，魔王也不例外。”

露辛達模仿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是這樣嗎。說起來，夢中的你居然不是老頭子。”

辛美爾沉默了一瞬：“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露辛達的時候啊。不過這麽說也太失禮了哦？”

露辛達順着辛美爾的目光看過去。

此刻，正在這裏上演的，是一個誕生于人類愚蠢信仰的魔王、以及一個結束了冒險旅途的勇者的故事。

在這裏啓程，也終将在這裏落幕。

直到夢醒。

身邊的人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露辛達喃喃自語：“辛美爾，你曾經說過，人們會夢見自己最愛的人吧？我好像夢到你了。”

但是，究竟什麽是愛呢？

真是可惜，直到現在她還是沒能理解。

……

起初，魔王沒有觸覺、味覺、嗅覺，甚至沒有視覺和聽覺。

而後，魔王在世人的喧嚣中獲得聽覺，在光影的變換中獲得視覺，在雨後飄散着泥土與青草的香氣的空氣中獲得了嗅覺。

此刻她正滿眼好奇地觸碰着魔王城的牆磚，聞着魔物散發出的邪惡氣息，嘗着餐桌上那些不能被人類稱之為“食物”的東西。

和她以往見過的都不一樣。

但是……

“你為什麽也在這裏？”

長桌的另一邊盡頭，琉格納優雅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抱歉，魔王陛下，這是大長老的命令。”

“我們一定要這樣講話嗎。”年輕的魔王繃着臉，看向離她十萬八千裏的魔族。

琉格納維持着微笑：“這是魔王城的禮儀，陛下。”

“嗯。”露辛達嚼着一顆不知道是什麽的丸子，含含糊糊地應了聲。緊接着又狀似無意地暗示他離開，“你一直留在這裏，那位阿、阿什麽喵嗚不會生氣嗎？我聽說她脾氣不太好。”

“怎麽會？七崩賢會為魔王陛下獻上一生的忠誠，斷頭臺阿烏拉大人自然是無比歡迎魔王陛下的歸來。這道菜便是北方諸國的特色菜肴，阿烏拉大人特意命我帶來給您品嘗。”

“狗腳味。”

“……什麽？”

“這個菜湯有狗腳味。”露辛達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勺送進口中，“她絕對是故意的吧。還是說你們魔族就好這口？”

“請恕我直言，您也是魔族，魔王陛下。”

“哦，好像也是。可我覺得很難吃啊。”

琉格納想從她的臉上找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細節，遺憾的是他什麽也沒有得到。他太善于觀察了，可魔王臉上的所有表情似乎都是僞裝而來，讓他看不清真實。

這真是糟糕極了，搞的他都有些勝負欲了。

沉思片刻，他試探着開口：“可您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

“開心嗎？”她歪了歪頭，“魔族也會有開心的情緒？”

“當然。”琉格納不假思索地回答，仿佛他在提出那個問題時就早已準備好了答案。

“那和人類是一樣的嗎？”

露辛達切下一塊牛排——姑且将她面前的那塊肉稱作牛排，就着狗腳味的湯吃了一小口。非常奇妙的味道，在她擁有味覺之後，很少有這樣的食物能難吃到讓她産生好奇。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這一次，琉格納思考了幾秒：“我想，不太一樣，陛下。”

“哦，是嗎。”

年輕的魔王不喜也不怒，似乎對這個答複并不滿意。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又讓琉格納覺得，她對這場不知從何而起的談話本身就不甚在意。

“那麽愛呢？”她又問，“魔族也有愛嗎？”

愛？

琉格納失笑。

魔族怎麽可能會有那種無用又愚蠢的東西。進化出人類的語言、模仿出人類的情感，對于他們來說無非是用來欺騙獵物的手段。

但如果魔王陛下需要——

琉格納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他起身走向露辛達，手撐在桌面和她身後的椅背，似是将她框在懷抱之中。

“如果需要愛，我可以給您。”

他朝她傾身，溫熱的呼吸灑在她鼻尖，壓低聲線蠱惑她。

“如果想要親吻，我也可以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