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轉學

轉學

江城的冬天比淮市的稍微暖和些，才來幾日，沈溪手上的凍傷已經好得完全。原先腫脹的骨節恢複正常，十根手指纖細蔥白。

周淩忙着處理她的轉學手續，一邊還抽空交代了幾句：“不知道你之前的學習進度，要是有跟不上的地方多跟同學還有老師請教。”

少女背着光站着，黑直的秀發披散在耳後，用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吳侬軟語輕輕“嗯”了一聲。

有句俗話，發絲柔軟的人，心思玲珑。周淩以前是不信的，可瞧少女偷偷擰着褲縫的乖順，她倒是難得有些贊同。

“這是你的書本還有一卡通，等下我帶你去教室。”周淩是江城一中罕見的女班主任，做起事來風風火火，帶的每屆都是最佳班級。

沈溪天生性子軟，尤其是父親出事後，更是膽小怯弱。她不敢看周淩眼睛，啞着聲應好。

“周老師，你瞧瞧你們班上的許妄，又被抓到逃課了！”戴着金絲眼鏡的叫陳啓，跟周淩一貫不對付。

陳啓年紀不大，人卻格外迂腐，一直不太滿意周淩做班主任。他們是同期入職的江城一中，可周淩年年做最佳班主任，他卻只能屈居第二名。

如今逮到許妄這個問題學生，他自然要好好借題發揮。

近期局裏有人檢查，校長三番五次強調嚴抓紀律，許妄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犯錯。周淩臉色一沉，陰冷的低氣壓鋪散開來。

許妄被人揪着一把推到周淩跟前，吊兒郎當地嚼着口香糖，一點犯錯的自知都沒有。

“許妄！”餘光瞥見巡邏的年級主任，周淩順手抓起一旁的紙張摔在了沒心沒肺的許妄身上。

冬天穿的厚，周淩這點力氣猶如隔靴撓癢，許妄眼都沒眨一下。A4紙撒了一地，好幾張飄到沈溪的腳下。

沈溪一直是低着頭，事情發展的太快，再加上她本身就有點反應慢，紙張落到鞋面，才惹得她小聲驚呼。

許妄一米八三的個子，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原是不羁地看着天花板，聽到宛如小貓的輕吟，不由得将視線瞥向周淩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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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死死低着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鼻尖還有小小的下巴，卷翹的睫毛猶如蝶翼不安地顫動。

江城女子大都豪爽，這種纖細易折的女孩子十分少見。許妄搓了搓拇指，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嗳，她罵我呢……”許妄朝她揚了揚下巴，三分不羁，五分肆意，二分戲谑。

周淩沒注意到新同學的緊張，只道是許妄不知悔改，試圖挑釁自己。

“去靠牆站好，我等下再來收拾你！”

周淩的能力有目共睹，年級主任見此腳步一轉，放心的将事情交由她自己處理。

瞥見主任離開，周淩才暗暗松了口氣。李啓在場，若是他存心為難，主任一定不會輕易将此事揭過。

周淩性格板直，卻也護短。

大好的機會就這樣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李啓從鼻子裏重重哼了聲，故意挖苦道：“誰不知周老師本事大，許妄這個刺頭也就你拿得住。”

許妄是江城一中有名的小混混，抽煙喝酒打架逃課……簡直是無惡不作。可仗着家裏有背景，就連校長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種學生在周淩班上，李啓數不清偷樂了多少次。

“周老師，這是剛收上來的卷子，我放您桌上了。”劍撥弩張的時刻，一道溫潤清亮的男聲響起。

“陸凜，怎麽是你過來了？”周淩渾身的怒氣一下子收斂，就連李啓也迅速萎了下來。如果說李啓數不清偷樂過多少次許妄在周淩班上，那更是記不得多少次遺憾陸凜不在自己班上。

陸凜，江城一中罕見的奇才。市狀元歷年來都是一中承包，如果非要找出陸凜與他們的區別，那就是陸凜不僅聰慧還是德行君子，更是退休下來的教育局老局長唯一的孫子。

陸局長原先也是一位人民教師，後來因緣際會入了仕途，桃李滿天下的同時事業也是節節高升。就算現在退休了，盛名猶在。現任局長也是陸局長的得意門生，十分尊重恩師。

陸凜的父親陸澤昂更是江城有名的儒商，母親姜慧是江大的教授。

得知陸凜在江城一中，不知多少人眼熱着呢，都說校長這是走了大運。周淩是陸凜的班主任，李啓早就猜想着她會不會借機攀扯關系，想要雞犬升天。

“班長有事耽誤了，我也是順便幫個忙。”陸凜的聲音十分好聽，落在沈溪的耳朵裏就像是冬日結冰的樹枝開始融化，化成水珠滴落的聲音。沈溪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每天早上都是被這樣的聲音喚醒。

“同學，麻煩讓一下。”陸凜抱着厚厚一疊卷子，朝着擋在他身前的沈溪說道。

糅雜着笑意的溫和，還有莫名升起的癢意。沈溪耳尖一紅，緊張地往後猛退一步。

“哎喲——”許妄迫受一場無妄之災，桃花眼有些幽怨地看向了陸凜。

他用眼神向陸凜控訴着，“瞧你幹的好事，把轉學生迷暈乎了，連身後有人都沒發現”。

陸凜挑了挑眉，做了個“抱歉”的嘴型。

“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周淩作勢去接，陸凜繞過她直接放在了桌上。

“周老師，那我就先回教室了。”陸凜有着一雙犀利的鳳眸，可他的眼底永遠都是溫柔和煦的光。

周淩情不自禁放輕了語氣，仿佛在他面前高聲說話都是亵渎。

“你等下。”

周淩伸手将後面的沈溪推到了跟前，“這位是新來的轉學生，剛好你來了，就麻煩你順便把她帶回教室吧。”

“周老師——”沈溪局促地想扭回頭。

“好的。”陸凜立即答應了下來，甚至已經自發去接沈溪手上的書本。

“我叫陸凜，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

手上一空，身後是老師殷切的目光，眼前是同學釋放的善意。沈溪揪着褲縫，最後還是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小小的“我叫沈溪”，還有一句“謝謝”。

高中的課本多，沈溪偷偷端視了一眼自己發紅的指節，看着前面大步流星的陸凜發呆。

“沈溪。”

他難道不覺得重嗎？沈溪的心裏還在琢磨這個問題，猝不及防聽見一句輕笑聲。

“到。”她下意識地回應道。

“噗嗤——”是許妄張揚的嘲笑聲。

沈溪面紅耳赤，知道自己是當衆犯蠢了。

“還不過來。”陸凜也是含着笑意說道。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溪總覺得陸凜這句話的笑意更真誠了些。

一路小跑，沈溪低着頭站在他跟前，像是做錯事般無助。

“走吧。”陸凜盯着少女的發旋看了會，眼底的笑意斂盡，語氣依舊平和。

“恩恩。”沈溪連聲應下，乖乖地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她偷偷昂着脖子去看他的背影，這個世上還有這麽溫柔的人嗎？

“有什麽好笑的！許妄，你逃課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身後是周淩嚴厲的呵斥聲，陸凜勾了勾唇，狹長的鳳眼閃過一絲得逞的笑。

許妄這個蠢貨，風口浪尖還要去挑戰周淩的耐心。想必今晚的宴會，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