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機

心機

舅舅已經去上班了，一碗白粥一個雞蛋溫在鍋裏。沈溪有些羞愧自己又晚起了，快速吃了飯洗好碗才背着書包出門。

淮市的房子已經變賣了，一部分賠償給了受害人，剩下一點用作爸爸的治療費。

舅舅之前是住在廠裏，還是沈溪來了兩人才尋了這住下。

一中在市裏，服裝廠在郊區，舅舅每天都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才能到達。穿過長長又黑暗的走廊，才得以窺見暖陽。沈溪捏着書包的帶子，心裏的感激還有愧疚更深了。

“沈溪，上學去啊？”王奶奶剛下樓買早飯，迎面撞見沈溪。王奶奶為人熱情，可憐沈天一個瘸子帶一個沈溪，再加上沈溪還輔導過幾次孫子做作業，她拉開塑料袋，摸出一袋還溫熱的牛奶，不由分說塞進沈溪懷裏，“天氣冷，路上喝。”

“王奶奶。”一切發生的太快，沈溪轉過身王奶奶已經走出了好遠。

佝偻的背影被黑暗吞沒，最後完全不見。這是沈溪完全沒見過的世界，可她卻在陰暗橫生的筒子樓裏得到過最熨帖的溫暖。

沈溪到的時候，許妄正趴在桌上睡覺。窄窄的過道被少年寬厚的身軀擋的嚴實，沈溪糾結半晌，還是鼓着勇氣喊他名字。

許妄沒動靜，就在沈溪為難到想伸手推他的時候，他縮了縮身子。

小心翼翼挪了過去，所幸沒有碰到對方的身子。沈溪偷偷舒了口氣，從背包裏拿出了英語單詞。

不敢發出聲音吵醒同桌，沈溪一直是默讀着。簽字筆在紙上劃拉的聲音通過固體傳遞給了許妄，他不耐煩地睜開眼，就對上沈溪認真的側顏。

早上的陽光還有點冷意，沈溪紅着鼻頭，左手縮放在袖子裏，只露出兩只粉色的指甲蓋。

許妄暗罵了聲“艹”，真他媽可愛得緊。

覺是沒法睡了，許妄蠕動着伸了個懶腰，對着沈溪的方向打了個響亮的哈欠。

沈溪太過敏感，吓得簽字筆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痕。是她吵到了許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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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什麽呢？給我看看。”許妄的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慵懶，大手一伸，直接奪過了沈溪的筆記。

字跡娟秀整齊，筆鋒柔和圓潤，像是一顆顆小豆子。

“還……”沈溪吞了口氣，軟聲道：“麻煩還給我。”

這種不良學生，沈溪并不想跟他有過多的接觸，只想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唉——”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明顯的嫌棄自己，許妄倔勁起來了，故意道：“不還怎麽樣？”

說着，他的手高高往後揚着。

“誰？”手上的東西被人接過，許妄蹙着眉轉身。“陸凜！”

陸凜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長款羽絨服，鼻子以下都埋在了衣領處。他接過許妄手中的本子，輕笑：“不許欺負新同學。”

沈溪癡癡睜着眼睛，看他緩緩拉下衣領，露出整張俊美無俦的臉。

“沈溪，你的本子。”

“謝、謝謝。”空氣中仿佛彌漫着梅子酒的香氣，不然怎麽會覺得有些微醺？沈溪雙手從他的手中接過自己的本子，冰涼的手指觸碰到溫熱的溫度。

一顆淺褐色的小痣點綴在虎口處，修長白皙的手一下子生動了起來。

沈溪訝異地擡起頭，她小時候聽奶奶說過，虎口長痣的人，一定是上輩子與誰有個約定。

陸凜走出好遠，可那顆小痣一直揮散不去。沈溪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病，她只是覺得那顆痣、那雙手格外的好看。

手掌在她的眼前揮了揮，可她的眼眸仍然緊緊看向那個背影。

又想起昨天她的答案，許妄哼了一聲，諷笑道：“看什麽呢？喜歡陸凜的女生多了去了，他的眼光可高着呢。”

這番接近數落的話讓沈溪低下了頭，她收回視線，嗫嚅着嘴巴，好半天才小聲反駁道：“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而且……我又沒有喜歡他。”

喜歡。多麽聖潔的一個詞彙啊，她有什麽資格去喜歡誰呢？

只要保守的秘密不被發現，只要平靜祥和地度過高中，喜歡一個人是多麽奢侈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聽到轉學生說不喜歡，許妄這才放下心裏。他先是嘴角勾笑，後是拽了拽她的馬尾辮子，“讓一讓，都擋住我陽光了。”

陳悠悠一進門，就看見這一幕。

等到許妄上廁所的功夫，她立馬扭過身，一臉的八卦：“沈溪，許妄是不是喜歡你啊？”

沈溪像是受驚的倉鼠，一雙大眼睛圓溜溜，充滿了恐懼。

“怎麽可能！”沈溪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明明都是在欺負自己，怎麽可能是喜歡自己呢？

陳悠悠問出來也覺得犯了傻，沈溪一看就不是許妄喜歡的類型。他談過幾場短暫又高調的戀愛，對象都是高瘦白的美豔少女，跟沈溪完全是南轅北轍。

“我也覺得應該不是。”陳悠悠撐着下巴，小聲叮囑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喜歡他，高三有個學姐一直在追求許妄，要是被她發現有人喜歡許妄，當心她找你麻煩。”

沈溪堅定地搖頭，“我才不會喜歡他，我只想着好好學習。”

臉頰上還挂着未褪的嬰兒肥，少女認真又篤定。陳悠悠被萌的一聲尖叫，迫不及待伸手去rua她的臉蛋。

許妄這個廁所一直上到第一節課結束，才搖搖晃晃回來。任課老師見怪不怪，懶得吱聲。

“這次月考陸凜同學又是滿分，大家要是有什麽沒聽懂的問題，不妨私下請教一下他。”周洪峰倚靠在講臺上，整個人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形狀。

不少女生偷偷交換了個眼神，臉蛋紅撲撲的，誰也不敢先邁出那一步。

“陸凜，這道題怎麽算的啊？老師講的我沒有聽懂。”淩青曼近水樓臺先得月，溫婉地挽起耳邊碎發，慵懶閑适，偷偷釋放風情。

陸凜捧着一本厚厚的外文書，淩青曼看不懂，猜測是深奧的內容。

英俊的少年放下饒有興味的燒腦小說，溫良的假面将不耐煩還有郁燥掩蓋完全，“哪一道？”

淩青曼想說每一道，可她沒法在心儀的男生面前展示愚蠢，随手點了一道看起來複雜的題目，她抿着嘴，嬌聲道：“這一道。”

“已知A與……”清冽的男低聲像是冬天裏的咕嚕嚕冒泡的泉眼，淩青曼一整顆心都泡在溫暖的泉水裏。

許妄從教室門口大搖大擺經過，正好瞧見陸凜耐心給同桌講課的樣子。他啧啧出聲，真是難為好友的好脾氣了，這些女生的心思昭然若揭，也就陸凜傻乎乎的入了圈套。

陳悠悠物理最差，看着卷子上大紅色的五十七分，一張圓臉皺成了包子，“溪溪，你物理怎麽樣啊？可以教教我不？”

沈溪笑着接過她的卷子，仔細翻看了下，“其實你很多解題思路都是對的，但是公式還有計算錯誤，才讓你扣了這麽多分。”

沈溪一直是乖乖學生，雖然不是天生聰慧的類型，可是她認真刻苦，學習一直不錯。如果不是意外發生，她也不必為了躲開別人視線，故意裝成不上不下的成績。

來了江城，沈溪答應過舅舅，一定要忘記以往的不開心，做真實的自己。

拿起筆，她溫聲細語給陳悠悠提醒需要注意的知識點。

“哎，擋到我桌子了。”想起她說不喜歡陸凜，許妄怎麽也掩飾不住笑，欠扁的話也染上了三分笑意。

“對不起。”看得出陳悠悠怕他，沈溪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對上了許妄的眼睛。

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蕩漾着笑意，沈溪不得不承認，許妄确實有一副值得曲靜喜歡的好皮囊。

吊兒郎當的不良少年并沒有說什麽，一屁股坐下來，“講什麽呢？也說我聽聽。”

沈溪挪開卷子，認真回答道：“物理題。”

她一邊回答，一邊心裏打鼓。這種學生最煩的就是學習吧，他應該會不感冒地扭過頭吧。

“我物理也不好，給我也講講。”

沈溪眼底的小得意剛剛亮起，就被一句話熄滅了。

“哎喲，妄哥也開始學習啦~”韓佳翼見狀，大着嗓門哄笑道。

許妄脾氣差，可跟韓佳翼關系好。衆人見韓佳翼帶頭，一個個也伸長了脖子去看熱鬧。

“吵什麽呢！”周洪峰拿着黑板擦敲了下桌面，心裏嘀咕着應該提醒周淩強調一下紀律了。

可他的制止沒能克制少男少女的好奇心，教室裏熙熙攘攘，陸凜微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

他對別人并不關心，只是讨厭吵鬧。

轉過身去，是許妄肆意張揚的笑。那個笑容很陽光，也很刺眼。陸凜眼底的寒意凝結成冰，他讨厭見到這樣的許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