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離開

離開

沈天說要離職的時候,沒有人挽留。胡一帆還翹着二郎腿放在桌上,面露不屑,話裏話外都是說他一個瘸子離開這裏能去什麽好地方。

沈天忍氣吞聲慣了,要離開自然更不會跟他起争執。他拿着胡一帆簽名後的證明去了財務室,讨要了這個月的薪水。

幾千塊錢裝在信封裏,輕飄飄的,他卻放在口袋裏摸了好幾遍。

他來這個制衣廠快三年了,也沒有什麽朋友,那些廉價用品連轉送給別人的資格都沒有。既然打算換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沈天沒有猶豫,把所有的東西都送給了收垃圾的婆婆。

下班的時候天還沒黑,沈天推着車,第一次認真觀察這個待了三年的地方。

工業園兩旁的樹總是積着一層厚厚的灰,如今葉子已落盡,只有滿目的蕭條。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鳥兒還沒有遷徙,能聽見從樹梢傳來的叫聲。

沈天覺得自己就像這只孤獨的鳥,只是他唯一幸運的是他還有沈溪。

他的人生早就書寫了定局,沈天早已接受,可他沒有想到,沈溪面臨的困境也不比他好得多,甚至更絕望。

綠色的行人燈突然變成紅色,一輛從側邊駛來的黑色汽車向人行道跑來。伴随着幾聲尖叫,沈天看着越來越遠的天空緩緩陷入了睡意……

接到醫院電話趕來的時候,一個衣着考究、高不可攀的男人正坐在搶救室的廊前。

“你是沈溪?”陸澤昂從上而下掃視了一圈,像是打量貨物一樣的眼神讓人拘謹。

“我是。”

眼前的小姑娘柔軟好欺,陸澤昂倒是吃驚陸凜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

“我叫陸澤昂,你舅舅最後一個聯系人是我,所以醫院通知了我。”

沈溪并不認識這個陸先生,更不知道他與舅舅的關系,她只是點了點頭,拉住了路過的護士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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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小姐,我舅舅怎麽樣了?”

護士第一反應看向了後面的男人,見他颔首,才輕聲安慰沈溪道:“病人送來的時候大面積骨折,出血過多,現在還在搶救。”

沈溪血色褪去,慌張道:“他會沒事的,對嗎?”

不是護士小姐冷血,而是這樣的場面她實在見得太多,“醫生還在搶救,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救助每一個病人的。”

小姑娘吓壞了,整個人趔趄一下,差點就摔倒在地。

陸澤昂走過去扶着沈溪的胳膊,他并不知道沈天出意外的原因是怎麽,只是目擊者說沈天當時似乎在發呆,并沒有看見已經是紅燈才造成了意外。

看着眼前只到自己下巴處的小姑娘,陸澤昂多少有些同情,“你不要擔心,主刀醫生是醫院裏經驗最豐富的葛醫生,你舅舅會沒事的。”

沈溪不習慣外人的觸碰,很快就退開了一步,朝着陸澤昂淺淺地扯了扯嘴角,“謝謝。”

兩人都是沉默的性子,坐在長椅的兩端誰也沒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外面的燈終于熄滅,一個帶着帽子的醫生邊摘口罩邊走了出來。

沈溪急忙跑上前去,“我舅舅呢?我舅舅還好嗎?”

葛醫生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病人傷勢過重,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但我們也沒有辦法保證他能什麽時候清醒,還請你家屬做好思想準備。”

不!不可能的!

沈溪就只有這麽一個親人了,她抛棄了理智,哭着喊道:“不可能的,我舅舅一定會醒來的。”

“沈溪。”陸澤昂将她抱着葛醫生的胳膊掰開,小聲道:“你舅舅還需要你的照顧,你要冷靜。”

“病人已經轉移進了重症觀察室,家屬還是先去處理一下費用吧。”

事故的原因是由于沈天闖紅燈,汽車司機意思性的墊付了幾千塊錢就走了。

聽見醫生的話,沈溪才明白問題只是剛剛開始。

家裏的存款都在舅舅那裏,不用想也只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的每一天都需要一大筆費用支撐舅舅的醫療費。

“陸總。”陸澤昂的秘書匆匆趕了過來,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失神落魄的沈溪一眼,接着對陸澤昂彙報道:“我已經墊付了沈天的住院費,後續的費用也交代了随時與陸氏溝通。”

沈溪困惑地擡起頭,她想不懂陸澤昂為什麽要幫自己。

似是看出了沈溪的疑惑,陸澤昂揮了揮手,示意秘書留出他跟沈溪的兩人空間。

大件的行李早就被打包好了,陸澤昂的速度很快,直接幫着他們處理好了S市的房子還有醫院。

婉拒了他提出找人幫忙搬家的好意,沈溪最後一次丈量這個小小空間。

年味漸濃,筒子樓的陽臺上曬着不少香腸臘肉,不少人家已經将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只等着時間一到張貼春聯。

春節對于筒子樓是歡聚的日子,小胖的父母奔波了一年也要趕着回家過年。而他們,卻是離開……

沈溪回頭眺望,她想用力記住這個給與過她溫暖的地方。

這或許是她灰撲撲的人生,最明豔的光亮。

陸澤昂今天沒有去公司,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正倚在藤椅上看報紙。下樓吃早餐的時候,陸凜看見尋日不該出現在餐桌上的人微愣,可想起這兩日的冷戰,他并不似以往一樣服軟。

“吃早飯了。”姜慧端出一鍋炖得米粒純爛的小米粥,朝着冷冰冰不說話的兩個男人道。

“我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陸凜視而不見一旁的男人,扔下一句就走了出去。

“陸凜?”姜慧追了幾步,可陸凜沒有一點停下的打算。

“不用管他。”陸澤昂合上報紙,語氣冰冷。

姜慧無奈,丈夫性子剛毅說一不二,沒想到一向聽話的陸凜這次也如此堅決。看着滿桌子的早餐,她本意是想借丈夫休息的時間尋個讓他們言和的機會,看來是沒戲了……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上午九點了。陸凜撥通了沈溪的電話,他想見她一面。

“喂?”是一道陌生的女聲。

“沈溪呢?”陸凜眼皮狂跳,說不出的恐慌感席卷而來。

“是陸凜嗎?”對面很快猜到了陸凜的身份,“我是陸總的秘書,這個手機沈小姐托我轉交給你,你什麽時候方便呢?”

眉眼間的溫和散盡,無數的猜測伴随冷風滲透進骨子裏。

他聽不見對面還在絮絮叨叨什麽,着了魔似地拼命奔跑。似乎只要再快一點,他就可以追上他喜歡的那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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