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正常

正常

明明只是一個發燒，可陸凜昏睡了三天還沒有醒來。所有的埋怨被擔憂覆蓋，若不是陸澤昂扶着她的胳膊，姜慧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周醫生，他怎麽還沒醒？”巡房的醫生成了救命稻草，姜慧眼眸含淚，所有的優雅與得體統統抛之腦後。

例行檢查了他的生命體征，周醫生頗為驚奇，“他的體征平穩，并沒有太大問題，但是他為什麽沒醒，我建議由心理科的專家還會診一下比較好。”

陸澤昂垂下視線，看了眼病床上的兒子，他眼神複雜，複而道：“我們明白了，謝謝周醫生。”

後天就是春節，陸承裏那邊快要瞞不住了。陸澤昂別無他法，托朋友請來了江城最有名的心理醫生。

年邁的老醫生第一件事不問關于陸凜，而是問他們作為父母對陸凜的期許。

姜慧跟他面面相觑，陸澤昂不解，“李老，你這是何意？”

被稱李老的老醫生面露慈祥，“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會是怎樣的人。”

“我們對他雖有嚴格，可從沒虐待苛責他，外人都說他是最乖最優秀的小孩。”姜慧掩面哭泣，她想不通哪裏出了錯，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們只是希望他去國外讀書，他自小都不怎麽忤逆我們，可這次卻極力反抗，難道是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的原因？”

姜慧自說自話，慷概激昂道：“果然早戀是青春期最大的殺手，是我忽略了這點。”

“不是這樣的……”李老搖了搖頭，他想他大概猜到了陸凜的苦楚。

“你們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思考，有想過孩子的想法嗎？他願不願意？他想不想？”

姜慧梗住，磕磕絆絆道：“可我們是為了他好啊！他才是個孩子，他怎麽能懂現在的努力是為了将來的幸福！”

“那現在的幸福呢？現在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嗎？”李老有些失望。他從業幾十年，幾乎所有孩子的不幸都是緣由血緣至親。

Advertisement

“比起他，我更建議你們來找我談談。”李老遞給他們一張名片，“這上面是我工作的地址，随時歡迎你們的到來。”

姜慧面紅耳赤，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帶着被冒犯的怒意看向李老。

陸澤昂不動聲色拍了拍盛怒的妻子，他禮貌道：“麻煩李老了，我們就不送你回去了。”

李老颔首，不清楚這對夫妻聽進去了多少。

“這算什麽狗屁專家，我看就是個江湖騙子！”姜慧氣呼呼地端起水一飲而盡，鮮少冒出了一句髒話。

陸澤昂情緒隐藏的更深點，可也能窺見他的不滿。

醫生檢查不出問題，心理醫生更是毫無幫助。

就在陸澤昂思考下一步打算的時候，陸凜醒了。

床上的少年眼神空洞，眉眼間皆是死寂。他偏過頭，望向了病床前的兩人，就在陸澤昂以為他會表示憤怒的時候，陸凜輕飄飄地移開了視線。

“陸凜，你醒了？”姜慧臉頰兩側的眼淚都來不及擦，一把撲過去握住了他垂放在床邊的左手。

陸凜似是沒聽見，并沒有什麽反應。

他從姜慧的懷中将手抽了出來，慢吞吞去了個廁所。

“老陸，孩子醒了，沒事了。”姜慧雙手合十，默道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陸澤昂心也大安，若是被陸承裏知道這些，還不知道老爺子要發多大的脾氣。

今年要回老宅過年，姜慧匆匆收拾了一下，連夜就給陸凜辦了出院手續。

陸凜病好之後，好像又恢複成了以前的狀态。彬彬有禮，斯文溫和。

大年初一的時候，許妄一家過來拜年。許晃跟陸澤昂聊着明年的計劃，汪明月跟姜慧在二樓的陽光房裏插花，許妄尋了個機會，摸上樓去了陸凜的房間。

“陸凜，你最近忙什麽呢？前幾天微信不回，電話也不接。”許妄呈大字型躺在陸凜的床上，蹦跶幾下還不忘揶揄幾句：“莫不是忙着跟沈溪戀愛，忘了我呗。”

指尖一痛，竟是小說的邊角劃傷了手指。

許妄翻了個身，一雙大長腿壓在灰色棉被上，他撐着臉，笑問：“我打算跟淩青妍去臨市玩，要不要喊上沈溪我們一起？”

陸凜沒說跟沈溪有關的事情，淺笑道：“不了，祝你玩得愉快。”

許妄又重新躺了回去，嘟囔的聲音不小，“你太沒意思了啊，前幾天不還挺可愛的嘛，怎麽又這樣老氣橫秋的。”

“沒事的話你先出去吧，我要看書了。”陸凜沒說什麽，直接下了驅客令。

離開陸凜的房間，許妄無聊地晃悠到了陽光房，就見汪明月跟姜慧正認真地插花。剛從枝條上剪下的鮮花還帶着水汽，花團錦簇，嬌豔欲滴。

姜慧最先發現許妄的身影，招呼道：“來這幹嘛呀？怎麽不去找陸凜玩？”

許妄嬉笑着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陽光下的藤椅，“剛被他趕出來。”

汪明月沒好氣道：“陸凜脾氣好，肯定是你說什麽惹他不開心了。”

許妄一攤手，無辜道：“我可沒說什麽。”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許是之前他變活潑了，我還以為他變了呢，現在才發現，他還是那麽呆。”

“什麽呆？”汪明月敲了下他的腦袋，罵道：“人家陸凜年級第一，你個倒數的還有臉說他呆！”

“明月。”姜慧攔下汪明月的手，臉色有些不自然，“這些應該夠了，我們下去吧。”

汪明月看了眼滿當當的花瓶，也覺得差不多了，朝着許妄哼聲道：“算你運氣好。”

許妄抱着腦袋，不服輸地嘀咕着：“那你不看姜阿姨，她對陸凜多好啊……”

給了他一個“回家再收拾你”的表情，汪明月幫着姜慧拿着花瓶下了樓。

S市不如江城繁華，就連淮市都比不上。

除夕夜裏沈溪沒回去，就在隔壁的小床上陪着舅舅過了新年。

有值班的護士小姐心地善良，瞧沈溪一個人照顧沈天，送給了她一碗餃子。淮市沒有除夕吃餃子的習俗，但是端着這碗餃子，滾燙的眼淚差點落進了湯裏。

陸澤昂大手筆，給沈天安排的病房是單人病房，配有空調、熱水器還有液晶電視機。

沈溪退了他幫忙租的房子，一直都是住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

她沒有手機，不知道陸凜現在有沒有發現她已經不在江城了。沈溪有些矛盾，她一面希望他知道，因為都是他毀了她寧靜的生活；另一面又不想他知道，她怕看見陸凜失落的眼神……

說恨談不上，舅舅的車禍是意外，甚至陸澤昂還因為這件事願意幫忙支付醫療費。

可是說心裏不怨是假的，如果不是因為他，陸澤昂就不會找上舅舅，舅舅也就不會因為自己而失神出了意外。

天塌了又塌，先是爸爸撐着，後來是舅舅，現在沈溪不得不自己撐着。她不僅得要撐着自己的天，還要把舅舅納入羽下。

新年第一天，S市就下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淋濕了她的心情。

昨晚她睡得晚，還被噩夢驚醒。她夢見陸凜找到了自己，還逼問自己為什麽敢離開江城？陸凜的眼神好可怕，猩紅得像那晚上學校門口的鮮血。

沈溪打了個寒顫，才記起自己是來關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