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

十三

主編朱曉曉開始為雜志的新年特刊組稿了。

雖然現在才是十月末，但是雜志旗下的各位作家臨近年末總是懶惰得很。江琴這位老牌女作家早就關機徹底不理人了，囍見是出了名的拖稿大王，三催四請都不一定見效，鴕鳥一般地眼不見為淨，讓朱曉曉為了新年特刊急得皺紋都要多幾道。

這天在QQ上和周陛聊着天，朱曉曉兜着圈子地說：

“上次你給我備選的幾篇稿子，可能要用到新年特刊上了。不過還缺一個小說的位置，近來投稿的文章，都差強人意。”

“那是你們雜志社內部的事情，不用一一向我彙報。”周陛一針見血。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能幫我問問季飛顏小朋友，她那兒能出篇好稿子嗎？她上次的師生戀故事，反應還不錯，在新年特刊裏加一篇她的新人稿，正好給明年的雜志征稿活動打打gg。”

“你為何親自不去問她？”

“我問過她幾次了，那丫頭每次都和我說在構思在構思，随即就幾天不上線了。她該不是對我隐身了吧！我覺得她壓力挺大，你開導開導她。”

“為什麽是我開導開導她？”

“因為……你是她的講師啊哈哈，不然還因為什麽呢？”

“朱曉曉！”

“好啦好啦，周陛同志，我們可不拿公事開玩笑。”

能在雜志的新年刊上登載故事，對于新人而言是超絕的大好機會。雖然朱曉曉滿含暧昧的話讓周陛覺得無奈，但也開始琢磨着，怎麽給季飛顏一點鼓勵。

而話說季飛顏那兒，最近也是相當不太平。

雖然師生戀的故事收到好評，又榮幸地被朱曉曉主編頻頻催稿，但季飛顏的寫作大計卻不得不被一件大事兒耽擱下來，那就是——

“什麽？你說期中考試？”符子魚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起來，季飛顏閉着眼都能想象她唾沫亂飛的模樣，“季飛顏大小姐，我們可都大四了，專業課都開始走過場了，很多人連學校都不去了，你居然還有期中考試！”

“符子魚！自從你在報紙上登載了那篇豆腐幹文章之後，越來越得瑟了！我也只有一門選修課有期中考試啊，偏偏文學選讀課的考試都是靠背書的，整整一大本課本，要人命的。”

“等等，文學選讀課，不就是周陛負責上的那門課嗎？”

“對啊。”

“那還不簡單！”符子魚在電話裏灌輸着壞主意，“你和周陛都那麽熟了，打探下考什麽，或者直接讓他給你過，不就行了？”

“這怎麽行，再怎麽熟也是師生關系！不和你說了，我要繼續背書了。”

季飛顏挂了電話，揉了揉眼睛又專心致志地溫習起文學選讀的課本來。

這天恰好室友黎歡歡恰好也回宿舍小住，瞧着都夜裏十點多了季飛顏還孜孜不倦地捧着書，就從被窩裏露出一雙嗜睡的眼睛，道：

“飛顏啊飛顏，校論壇上提過，周陛老師的課，考試及格率是百分之百，你急什麽！”

“我知道，周陛老師一般不為難學生。可是優良率就很少了。”季飛顏答道。

“優良？你居然想要考優良？”黎歡歡還以為自己聽錯，一向對成績得過且過的季飛顏，居然眼巴巴地想拿優良？

“青春，偶爾也要搏一把嗎！”季飛顏輕描淡寫道，貼心地幫黎歡歡關了宿舍燈，只留一盞小書桌燈給自己，“你先睡吧！晚安！”

于是，這盞小書桌燈就一直亮閃閃地到了半夜裏。

黎歡歡才不信她開始轉性，追求成績。而事實上，季飛顏想要考優秀，也是因為……那可是周陛老師上的課呀！

符子魚說：和周陛那麽熟了，就直接求他放自己過吧。

季飛顏卻覺得：正因為和周陛那麽熟了，才一定要靠自己的實力，考出個讓周陛刮目相看的成績來！

那次周陛對她說：季飛顏是多麽有骨氣，一切都靠她自己！

所以既然周老師喜歡這樣的季飛顏，那麽季飛顏也一定努力地，把自己變成那樣的她。

也算是，為自己的回憶添磚加瓦吧！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在她的心目中，這次的文學考試甚至比寫稿登上新年特刊，還要重要得多……

然而季飛顏心裏的這點小小心思，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在好友符子魚看來，卻是周陛的期中考試折騰得季飛顏喘不過氣來！

于是枕邊風一陣兒吹呀吹，符子魚把這事兒向着男友郭筠一一念叨，郭筠轉而就對着摯友周陛一通唠叨了。

那天是周日，周陛正好在郭筠家喝啤酒聊天。郭筠絮絮叨叨地一說，周陛驀地就想不通了！

“符子魚說的，季飛顏為了文學課的期中考試焦頭爛額？這不可能啊，我的期中考試是出了名的及格率百分百，季飛顏平時上課很認真，閉着眼睛都能考及格。”周陛不明所以。

“我哪知道！但是子魚告訴我的，千真萬确，說那丫頭天天日日在背書！”郭筠與他碰下酒罐子。

“哦……怪不得……”周陛若有所思。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雜志主編最近催她寫篇新稿，她都推說沒時間。”

郭筠于是哈哈一笑：“我說周陛啊，你和季飛顏都混得那麽熟了，何必折磨人家？直接放她過不就行了？讓她有時間完成自己的夢想啊！”

“直接放她過可不行……不過，劃個考試範圍給她，倒是可以的。”周陛說着，放下酒罐子挪到電腦邊，打開随身U盤裏備份的期中考卷。

看準了時間，九點多周陛就起身要走。郭筠挽留道：

“十點多有一場球賽！再說了你這麽早回去幹嗎？”

周陛就搖搖頭，笑道：“我趕着去給某個太頂真的丫頭，送考試秘笈去。”

郭筠的家離季飛顏打工的羅森便利店不遠，過幾條馬路，他遠遠瞧見便利店藍白色的招牌燈箱，居然忽而就覺得心情愉悅。

輕輕推門進去，聽見的是季飛顏一聲清脆的：

“歡迎光臨……咦，是周老師！晚上好！”

“季飛顏同學，晚上好。”周陛取了一罐咖啡和一罐可可。季飛顏為他掃描付款：

“要袋子嗎？老師今天又去子魚男朋友那兒了？”

“不用袋子。對，去郭筠那兒了……喂，季飛顏同學！”周陛猝然嚴肅起來。

“怎麽？”季飛顏擡起頭。

“瓦雷裏的成名作是什麽？”

面對周老師忽然的發難，季飛顏的神經都根根繃緊：

“是長詩《年輕的命運女神》。重點描寫了意識在一夜之間的活動變化，再現了微妙的心理活動。”

“很好！”周陛贊美道：“那麽波德萊爾最着名的詩歌集是什麽，分為哪幾個部分？”

“《惡之花》，分為五部分，《憂郁與理想》《巴黎風貌》《酒》《惡之花》《反抗》。這部作品是西方現代詩歌的開山之作。”

“非常好！”周陛不住地點頭，“看來你溫習背誦得很詳細，那為何你對期中考試如此緊張？”

“咦……”季飛顏一愣，心裏盤算了一陣兒，覺得應該是臭符子魚出賣她！但面兒上佯裝平靜地狡辯道：“恩……是因為……因為我之前沒有考試過文科，總覺得很不放心！”

“原來如此！”周陛釋然地笑了笑，“所以緊張得，連朱曉曉主編的催稿都忽略不計？”

天啊！連朱曉曉主編都出賣她！

季飛顏覺得自己的臉蛋都要燒紅了，只得扭捏地點點頭，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喃喃道：

“我想好好準備……想考得好一點……”

周陛于是又笑了，神色溫柔，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打印紙：

“那麽這個，就獎勵給十分努力的季飛顏同學吧。”

“是什麽？”季飛顏眨眨眼。

“是這次期中考試的考題範圍。雖然我自認考卷出題并不難，都是些淺顯的東西。不過季飛顏同學如果真的那麽不安，我就給你一點優惠吧……”

“不要！”卻不料季飛顏忽地緊張起來，甚至打斷了周陛，厲聲拒絕，“周老師……我不需要！我可以靠自己考好的！”

“這樣啊……”周陛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來：“季飛顏同學，果然是個好孩子啊。”他說着，不禁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好似，一個長輩在獎勵小輩。

季飛顏錯愕地眨眨眼，頭頂傳來一陣溫熱，讓她溫暖得有點……發顫。但，她實在太享受這種“做小輩”的愉悅。

于是，抿着嘴發誓道：

“周老師，你等着瞧吧！我一定會考到優秀的！”

不多久，倉房裏的大姐頭就探出頭來，示意季飛顏可以收拾下班了。于是周陛拿起兩罐飲料出去，季飛顏手腳麻利地換下制服走出便利店，習慣性地往陰影裏瞧了瞧。

就，瞧見周陛氣定神閑地向她走來。

“季飛顏同學會回頭，是因為知道我會等你下班嗎？”

“恩……有一種直覺，關愛學生的周老師，一定會想送我回家。”

“真聰明！考試也準備得很好，又有骨氣！值得獎勵！”他說着，把手中的可可罐子遞給她。季飛顏拉開易拉環，一口一口地喝着，和周陛老師并肩走到回家的路上。

“喂，季飛顏同學，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周陛忽然問。

“第四次了。”

“你知道我在指什麽？”

“送我回家的次數啊！”

周陛笑起來：“我們飛檐走壁，還真是有默契。以後學校若是評選優秀講師，記得投我一票！”

“那是當然！”

“期中考試固然重要，但是雜志那邊有好的機會，也別放過。”

“恩……我會努力兩手抓。”

“我期待着看見第二本登載飛檐走壁作品的雜志。”

周陛念着她的筆名，讓季飛顏很不好意思。

她擡頭看見星空燦爛，遠遠的，渺小卻努力閃爍着的星碎子，像一個個美好卻遙不可及的夢想。

喝完的可可罐子，被優雅地丢進垃圾桶裏。

他送她回家已經四次了，駕輕就熟起來，轉彎的時候都不需要她提醒。

重複太多次，多麽老套的劇情都變得浪漫起來。

季飛顏停在小區門口：“謝謝周老師，我到家了。”

“季飛顏同學，稿子和考試，都要加油！”周陛說完，轉身走了。

季飛顏回到家，洗完澡擦幹頭發，舒舒服服地坐在書桌前，從抽屜裏取出那本黑色的素材本，筆尖溫柔地輕觸着淡黃色的紙張：

“重複太多次，多麽老套的劇情都變得浪漫起來。

他一次次地送她回家，在夜風裏，在星空下，或者在黃昏的美好時光。

當然，這并不代表什麽，只是一種關心，一種對小輩的愛護。

可是，沒關系。

她覺得很滿足。

一段感情不一定需要結果，有一個值得回憶的過程，就心滿意足。”

随意地記錄下一段，之前總是腦海一片空白，但此刻新故事的篇章卻隐隐綽綽地出現在思緒之中。她趁着靈感湧動，來不及開電腦就用紙筆草草地記下了。

等她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張紙，直寫得手指酸軟，靜下心來回頭讀一讀，才發現自己寫了一個，有關‘暗戀與心滿意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