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事情變得有些糟糕，但是還沒有到絕望的程度。

姜然在陽臺上背靠欄杆，嘴上叼着煙。他望着玻璃推拉門內，緩緩吐出白色的煙圈，低頭思索，寬大的T恤衫下的鎖骨露出明顯的紅痕。

真該死，明明酒量還不錯的，竟然會犯這種錯誤，姜然心想。

房間設施非常簡單，一張大床，一張寫字桌和衣櫃。床上躺着人，藍白色的床單上只露出來了半張臉，黑色的發絲柔軟地貼在額頭上，睫毛纖長。這人睡得非常的踏實。

姜然思索一會，放棄般轉過身，無神地望着樓下。

小區的配置很不錯，畢竟價格在這。樓下外有一個小公園，此刻正有幾個孩子玩耍。

哦，今天是周日。姜然忽然這樣想起。

手上的煙絲即将燃盡，姜然吸上最後一口，把煙頭按在臺面上。臺面上出現了一個黑印。

姜然低下頭看着這個黑印。

要怎麽解釋。

直接說醉酒忘記了吧，這樣的話兩個人都不會很尴尬。或者說小姐已經走了？自己昨晚睡在另外一個房間？這個借口似乎不行，他萬一問起來，自己還真去找人嘛。還是說忘記了吧。

姜然郁悶地搓了搓腦袋。

真該死。明明這些年一直做的挺好的。

正當姜然思索的時候。

嘩啦——

Advertisement

陽臺的推拉門被拉開了。

李屹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他随手套了件姜然的襯衫，把昨晚那條蹂躏的不像話的褲子給穿上了。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他身材好，長得更是沒話說。這樣的胡亂穿搭加上那頭亂發，慵懶地連鞋子都沒穿，這樣看過去還真有些性感。

姜然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頭回去，不動聲色的吞咽口水。

李屹剛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有些混亂，但打開陽臺的門，風一吹，腦子清醒不少。

昨晚...

情況很明顯。

兩個人睡了。

這很正常，誰還沒有點欲望。

但是不正常的是兩個人也算認識多年了吧。

熟人局做出這種事情，多少有些令人尴尬。

李屹難得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社交達人的冷場時刻。

“昨天——”

“——都喝多了”姜然啞着嗓子開口制止了李屹的詢問或者是确認。

李屹尴尬地點點頭。

七月份。

姜然默默地在心裏厭惡這個月份。

如果不是醫院的培訓提前結束 ，他按道理是八月回來的。

那時候剛好是李屹的生日，他還可以耐心地給對方挑個禮物，然後參加他的生日局。那個時候也許李屹也會喝醉，他還能肆無忌憚地拍上幾張照片，存入雲盤。

可是他偏偏就七月回來了。早知道就想盡方法拖着，或者找個借口拖到八月回來。

姜然面無表情地想着。

李屹忽然開口說：“你還好嘛？”

這種老套的對話竟然也會從他的嘴裏說出來。

兩人的确有一陣子沒有見面，這樣子的對話其實是比較适合的。

姜然沉默片刻，說：挺好的，培訓結束了。

李屹頓了頓，似乎沒有相到對方會這樣回答。

過了一會，李屹說：“抱歉。”

姜然轉身直接略過李屹，從他身邊越過，拉開推門進房間，淡淡地說了句：沒事。

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姜然沒什麽胃口，但是他記得李屹有胃病。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于是進廚房下面條。

李屹坐在床邊開始翻找自己的手機。昨晚不知道給扔到什麽地方去了。

打開手機，微信裏面的信息轟炸般的襲來。

他看了看，都是約他出去玩的。

李屹看着手機裏面的信息，挑了幾個工作上的信息回複 。

廚房傳來聲響，李屹放下手機，走出去看見姜然正在廚房煮面。

背影不算挺括，但是也是一個正常男性該有的板正。他沒有系圍裙，一只手反撐在臺面上，一只手拿着筷子漫不經心地撥弄鍋裏面條。

真的有些尴尬。

雖然說自己向來是葷素不禁，但是姜然和他高中就認識，兩人不鹹不淡的關系維持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誰知道一夜之間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吃面嘛？”姜然頭也沒有的問。

“嗯嗯，挺餓的。”

李屹看着姜然的背影，腦海裏不自覺想起昨天晚上的畫面，将那個床上的模糊影子和正在廚房做飯的姜然融合起來。

李屹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抱歉，昨天晚上不是有意的。”

姜然：“不用，我也有責任。”

聲音依舊冷靜的。

聽到對方這樣回應，李屹不免心理放松些許，這時候心裏竟然冒出一個想法：幸好這個人是姜然....

午後。

姜然站在窗邊，手肘撐在窗臺上，半邊身子靠着，從餐桌這邊看過去，似乎在欣賞外面的美景。

“你不吃嘛？”李屹看着桌面熱騰的面條問。

“不餓，你吃。”姜然依舊沒有回頭。

李屹吃着面，手機就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是孫一安。

“喂”

“怎麽回事啊你！給你發的信息都不回，你有沒有看到啊？！”

“哦，不好意思，手機沒電，剛醒吃飯才看到。”李屹用勺子喝了一口面湯說道。

實際上早就看到消息了，只不過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真不想回複信息。

“哦這樣子啊，那你趕快看看我給你發的，今天晚上東街的那家酒吧開業，咋們過去暖暖場子呗。”孫一安興奮的說。

“誰的酒吧？我不記得了。”李屹懶懶地問道。

孫一安：“是那個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劉大少啊，他老爸和你老爸不還是舊相識嘛，怎麽這個也能忘了。”

李屹為人記性很好，但是不相關的事情他一律忘記，甚至有時候記着也會裝作不記得。朋友很多，即使不喜歡也會對付着，大家以為他好相處，有飯局酒局都會喊着他，拖着他老爸的關系，有些飯局酒局又不得不去。

真煩。

李屹正想着找個借口推脫。

姜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站在桌邊，裝作不經意地對李屹淡淡道：“下午不是說好要和我一起去一趟A大嘛？”

李屹擡起頭，姜然對上他的眼睛，眼裏真誠地毫無波瀾，好似說的是真的一樣。

“誰和你在一起啊？”

“我在朋友家。”

手機那邊沉默了一會，孫一安嘟囔着：“啊，什麽朋友啊...你去A大做什麽？”

李屹再次擡頭看姜然。

意思明顯：你找的借口，你圓謊。

姜然垂下眼，手不自覺地撐在桌角，雪白的一截手腕在深色的木桌上形成強烈的對比沖擊。

李屹原本看着姜然的目光不自覺地轉移到他的手腕上。

昨天晚上，也是這只手，但是不像現在撐在桌角的那只手有力。

李屹的目光随着這只手擡起然後怔怔看着這只手伸過來，輕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推了推。

姜然用嘴型和他說：老師。

李屹低頭沖着手機說：去看陳老師。

孫一安：不是吧，你老去看他做什麽啊，哎，那老家夥的課我一想起來都要吐了，又臭又長。

李屹：沒辦法，已經說好的了。

孫一安：好吧，那我和劉大說一聲，

李屹：“嗯嗯，下次有機會再約吧”

孫一安：“你生病了嘛？怎麽你聲音怪怪的。”

李屹摸了摸喉結，竟然還真覺得喉底有些疼，他說：“哦，沒事，估計昨晚有些涼吧。”

孫一安：“哦行吧，那就這樣。”

挂了電話，李屹再擡起頭，姜然已不在客廳，

姜然從房間裏走出，手上給他拿了一雙拖鞋放在他腳邊，一句話也沒說自顧地就走回窗臺，手裏還多了一本書，靠在窗邊上看。

李屹早上起來看着胡亂的衣服和房間，拖鞋早就不知道踢到什麽角落，一頭思緒就已經夠煩人的了，誰還想着找鞋子。

“謝謝。”李屹把腳套進鞋子。

“不用。”

吃過面，李屹準備拿碗去廚房洗了。

“放那吧，我待會一塊收拾。”姜然說。

李屹悻悻然地放下碗，站起身，不好意思而略帶鄭重地說：“謝謝。”

李屹發誓，今天是他說過最多一次謝謝的一天。

“不客氣。”

李屹站起身，對姜然說：“那我回去了。”

姜然回頭沒什麽表情地看一眼李屹，然後又低頭接着看書。

李屹開門出去，關門。然後走到對面的房門，從門口地毯下摸出一把鑰匙，開門，進去。一氣呵成。

哦，李屹就住在他家對面。

昨晚醉酒，姜然扶着他，怎麽也記不起來自家的鑰匙放在哪了，姜然只好把他帶回自己家。

之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但是昨天晚上，兩個人喝的都有些上頭，誰先開始的都忘記了。

李屹回到自家，躺在床上深呼一口氣，一個深呼吸嗓子還真的挺不舒服的，當然這是昨天晚上造成的。

他摸了摸脖子，想起些裸露的畫面，于是起身去衛生間。

他靠近鏡子，才看到自己的脖子上皮膚一個深紅色的印記，甚至能夠看到皮膚下的被咬出來的血點。

一時半消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李屹又解開襯衫的皙白扣子，把襯衫脫下，轉過身，才看見自己背部的慘狀。

全是痕跡。

剛剛在姜然家裏還沒有感覺出來疼，這會子倒是隐隐發熱，有些疼，倒不是疼的難受，而是疼地李屹有些神情恍惚，總覺得像是昨天晚上做的一場夢。

可身上的印記提醒他，昨天晚上确确實實發生了。

望着自己渾身的狼狽，李屹不知道想到些什麽，忽然輕笑出聲。

看不出來，姜然還挺狠。

這邊李屹一走，姜然緩慢地踱步到沙發邊，臉部朝下，雙手疊在額頭前躺在沙發上。

真的很累很難受。胃裏翻騰倒海的，想吐的感覺很強烈，可是并沒有吃東西，因此只是發酸，也不是真吐。

不知不覺姜然睡着了。

睡得不知道幾點，有人敲門。

姜然知道自己在這裏沒有幾個朋友，這時候敲門，估計是收水表的，所以也沒管，接着睡。

“咚咚咚。”

敲門聲沒停，還越發地急促。

姜然只得撐着身子起身，啞着嗓子說：“來了，等等。”

打開門，卻發現沒有人，門上把手挂着一個小袋子，裏面是一些藥膏，上面貼着一張便利貼。

姜然把便利貼看，上面寫着：我下手沒輕沒重的，也記不太清楚，實在抱歉。我下樓看着邊買了一些藥，你需要就用着。——李屹。

要不怎麽說李屹李大公子的人緣好，每一任女朋友分手後都戀戀不舍，還從來不說李屹的壞話。

這一袋子藥準備的，多周到。

姜然明白這是他的處事方式，看到這一袋子藥，心裏沒有感動，反而泛出一點心酸。

估計以前也沒有少給女朋友送吧，這裏面的藥還真是齊全。

他捏着便利貼，看着上面清瘦有力的字呆呆出神。好一會才關上門，轉身進去。

住在對面的李屹趴在門口上，從貓眼望去，看見姜然拿着藥進門松一口氣。

李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他和姜然認識挺多年了。高中同學，兩人做了一個月不到的同桌，後面分開之後，還會因為一些事情有着聯系。大學也不是同校，兩人見面的次數也不多，但是能這樣一直保持聯系到大學畢業好幾年，關系還真的挺微妙的。

熟人，倒也不是特別熟。李屹也不太清楚姜然的情況，從來也不會過問。不熟？倒也認識了這麽多年。

半生不熟的關系。

姜然是去年才搬過來的。因為工作原因，想租一個離醫院比較近的房子，當時問到了李屹，李屹想起自家對門剛搬走，就随口說了一句好像對面搬走了，找不到可以過來問問。

李屹無心的說，其實對面到底有沒有走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搪塞。誰知道姜然還真的搬過來了。

搬過來那天還過來邀請李屹去吃飯，不過李屹因為那天早就有約了，所以拒絕了。

姜然進門，進房間的書架上取下一個鐵盒。

咔嚓，鐵盒打開的頗為困難，裏面滿是泛黃的書簽和便利貼。

上面記載的東西不是出自一人的筆記，亂七八糟的內容什麽都有。除了各式各樣的便簽紙之外，還有其他的七零八碎的東西。

灰色的紐扣，空的墨水簽字筆，藍色的磁吸書簽...這像是一個廢舊的百寶盒一樣，裏面裝的全是一些已經過期的東西。

姜然把剛剛拿回來的便簽放進去，和其他的便簽整理在一塊，然後又将盒子給扣上。

雖然裏面的東西這些年也在不斷的增加，盒子從小紙盒變成大的鐵盒，但是這個盒子始終是屬于姜然的過期盒子。

一個從一開始就過期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