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下雨

下雨

軍訓完第一天上課，化學老師站在講臺上，她眉間全是笑意，看着講臺上的座位表誇道：“這個座位表是誰寫的啊？字真漂亮。”

座位表是班主任喊商緣寫的。

曲珮确實也很喜歡商緣的字，工整得像是打出來的藝術體，而且是标準的宋楷 。

她發現商緣的記憶力是真的好，這才幾天，班上的人都認了個全。

她沒有刻意去記班上同學的名字，在班上有印象的也就幾個人。

一開始曲珮還不知道為什麽一天之後，商緣對班長的态度肉眼變得更差了。

包括不僅限于愛答不理，把人當作空氣。

以至于傻子都看得出她們倆氣場不和。

曲珮不想管班上那麽多七七八八的事，有點遠離紛争的意味，對商緣的态度刻意冷淡了點。

商緣都快成精了，對曲珮的态度非常敏感，一下就感受到了曲珮刻意的态度，然後忍了半天沒忍住火氣。

于是商緣臭着臉，挑着眉一臉黑線地看着曲珮：“你不會沒發現梁淑把我寫的座位表從講臺上撕下來了吧？”

曲珮當時沉默了好一會，過了好久才朝商緣點了點頭。

雖然人有虛榮心很正常，這是不是過火了？

商緣冷哼一聲：“我說了吧，這個女生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少和她接觸。”

曲珮沒反駁：“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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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水珠順着寬大翠綠的葉片滴落。

下節體育課，但是曲珮來的時候沒帶傘。

不過眼下更令人頭疼的還是這個要相處的班長，同為語文課代表，她們肯定會有不少的接觸。

昨天梁淑還來找曲珮商量早讀誰領讀和收作業的問題，曲珮對梁淑的分配不是沒意見，只是梁淑的語氣太理所當然了，曲珮也不好多說。

雖然當時心裏是有點不舒服，但是鑒于人家責任心強，她也沒有多說什麽。

商緣撐着一把黑色的傘拉着曲珮一起往操場那邊的風雨走廊那邊跑。

雨越來越大了，風夾着水珠往人臉上刮，曲珮迫不得已抓着商緣的手想要帶着商緣手裏的傘往下扯。

她擡眼卻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透過茫茫雨霧，兩個人站在傘下挨在一起，背影有點模糊不清。

應該是梁淑和一個男生。

梁淑和一個男生正一起打着一把傘往風雨跑道走。

這個男生曲珮還有點印象，她記得男生坐她們的前面一排，和梁淑同桌 。

雖然這個男生有點黑，但笑起來比較開朗的，看上去還算陽光帥氣，五官比較端正。

現在這個一米八多個子的男生和梁淑擠在一把傘裏，和梁淑有說有笑，而且笑容看上去更開朗明媚了。

商緣碰了碰一旁站着的曲珮，壞笑道：“看了之後有什麽感覺？”

曲珮為了讓某個一言不合就要撓她癢癢的人滿意，表情冷淡地開口把某人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班長成精了，我的段位太低，要能走多遠滾多遠。”

商緣聽了之後笑得燦爛，嘴角勾起：“這就對了，你接着看吧，梁淑的話，不說多了，在我們班上爛桃花估計就能惹一籮筐。”

曲珮雖然覺得誇張了一點，但是無傷大雅。

所以說，交朋友還是要慧眼識珠。

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完，曲珮看了眼窗外打在窗戶上“噼啪響”像打雷一樣的雨，決定在班上等一會。

曲珮班上通校生不多，而且商緣和她并不同路，她也不想太麻煩別人，但她又不能不理智地直接在路上橫沖直撞。

夏天的雷陣雨來得快也去得快，等雨停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沒等到雨停，但是等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男生的頭發上沾了些水珠，眉眼是熟悉的有些懶散，他嘴角微彎，站在教室唯一開着的燈光底下，站在她桌子面前。

窗外的世界模糊不清，晦暗不明，但是眼前的這個人眼底盛着頭頂的燈光，像是能趕走所有的壞心情和壞天氣。

他的出現，可以讓雨天看上去也沒有那麽差勁了。

“和哥哥一起回家嗎？”聶冠卿微微低頭，桃花眼微張，下颚線勾勒出漂亮的弧度，冷白的皮膚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清冷，但是他的笑容又讓曲珮感受到了溫柔。

曲珮的心情在這一刻明媚了起來，窗外的雨聲不再惹人心煩，夏天的悶熱好像也離她而去。

她收拾好桌上的書和筆，站了起來，眉眼微微上揚。

雨敲打在學校的小路上，在落葉上支離破碎，又在雨傘上奏出一段歡歌。

男生的手腕瓷白，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着黑色的傘骨更顯得那雙手精致漂亮。

女孩站在傘裏，微微低着頭，無意識地盯着前方看。

傘似乎為他們搭建了一個私人空間，呼吸聲和心跳的聲音并沒有泯沒在夏季雨聲裏，而是在這片天地裏被無限放大。

“哎，你走路別發呆啊，小心點。”聶冠卿側過身用一只手墊在曲珮額頭上，寬大的手掌溫熱把曲珮一下拉進了現實。

曲珮微微擡起頭，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松樹。

聶冠卿把手收回去好久之後曲珮才“嗯”了一聲。

曲珮垂下眸，微長的睫毛輕輕扇動，她無法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無意間想起了一年前那個夏天，也像現在這樣悶熱潮濕。

也是一個雨天，成了他們故事的開始。

只不過，女孩子已經成了一個高中生，對周圍的感情更加敏感。

才上高中沒幾天，她發現她們班上竟然還有初中上來的情侶，而且還是原配初戀。

怎麽說呢？

就像給小鹿亂撞的迷宮，填磚加瓦。

曲珮裝作不經意地擡頭，男生的側臉幹淨骨感，少年感蓬勃生長，渾身上下都有點放蕩不羁的意思。

曲珮覺得心裏燒得慌，只能借此關心一下自己的便宜哥哥。

“我哥呢？”曲珮擡起頭光明正大看向聶冠卿。

聶冠卿看着女孩身後晃來晃去的馬尾，覺得女孩的反應有點好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哥啊？打算在教室休整一中午，就不回去了，直接晚飯中餐一起吃。”

曲珮覺得上一秒心跳加速的自己眼睛可能有疾。

這人，就不能當個人嗎？

聶冠卿沒等到曲珮的下文，自己先笑了起來：“開個玩笑。別擔心，你哥一堆桃花，班上有很多人争着搶着要送你哥回去，這不，我就來關心你來了。”

曲珮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聶冠卿不是在開玩笑？

她哥除了好看一點，哪裏可以招得到桃花？

要是曲弦知道自家妹妹這麽想肯定又會吐血。

聶冠卿看着正兒八經的，難道不也是一堆毛病？

你是怎麽做到“濾鏡”和“醜顏”無縫穿插的呢？

雖然聶冠卿這把傘不小，但是還是有雨絲飄了進來，聶冠卿不動聲色把傘檐往下壓了壓。

曲珮的眼裏化開一點暖意，周遭的聲音如潮水般褪去。

心動的聲音鋪天蓋地把她包了個嚴實。

到樓底下的時候，曲珮還是說了聲謝謝。

聶冠卿笑起來眼裏像是蕩漾着一汪湖水：“客氣。和你哥還這麽客氣啊？”

說完，他擡手摸了一下曲珮的頭，然後笑着走進了雨幕裏。

曲珮目送着人慢慢遠去，然後才上樓。

她哥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看樣子，連頭發絲都沒濕一根。

“哥，你高中別早戀。”曲珮認真地看着他道。

曲弦糊弄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發現曲珮認真的神色，不得不補充：“放心，你擔心我不如去擔心聶冠卿，我覺得吧，就他那個惹花花草草的能力，他比我早戀的可能性還大。”

曲珮的心跳還沒有停歇，她裝作漫不經心地随口提起：“聶冠卿談過戀愛了？”

曲弦非常肯定地回曲珮：“沒有，就他？直男一般是沒辦法早戀的。別人說喜歡他，你知道他怎麽怼回去的嗎？他說他就不喜歡人。他這樣的，估計高中要是碰不到一個合眼緣的人，早戀得下輩子了”

曲珮冷冷地注視曲弦，非常不客氣地回敬：“難道你不是直男？”

曲弦這個已經看透人生的人選擇閉嘴。

這個妹妹，說偏心吧，好像又不完全對，但說不偏心吧，完全不對。

只是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真是媽賣批的。

這個夏天在曲珮的印象裏結束得很快，夏季的炎熱慢慢褪去，露出秋天的涼爽來。

學校的廣場上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社團招生。

街舞社燃爆的表演是最吸引人眼球的，街舞社表演的臨時小舞臺被人圍得密密麻麻，水洩不通。

曲珮對這個不感興趣，但是商緣一直嚷着要看美女，說街舞社的美女真的是漂亮得一匹。

曲珮有點無奈。

自己一個大美女偏偏自己沒點意識，還要看美女，商緣性取向應該沒問題吧？

商緣看着曲珮的表情，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什麽表情，老娘性取向男，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我就喜歡看小姐姐，怎麽了？”

商緣想要拉着曲珮入街舞社，被曲珮一口回絕了。

商緣在街舞社報名的地方賴了好久，曲珮看她有一副今天的腳黏在地上走不掉的趨勢，直接把人丢下走了。

遠離街舞社那塊喧鬧的地方，四周總算安靜了下來，陽光靜靜流淌在空氣裏。

周圍的人流量很少，曲珮透過無數擦肩的人群，看見了不遠處懶懶散散背靠着桌子的聶冠卿。

聶冠卿靠着桌子，手裏捏着一個礦泉水瓶，仰着頭，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随着他的動作，喉結緩緩滑動。

聶冠卿喝水的動作也透露着幾分慵懶的味道，站着更是看着就沒骨頭似的，懶洋洋的。

他站在陽光裏，眼尾微眯勾起的弧度就像一只曬太陽的小貓咪在犯困。

聶冠卿把空瓶子丢進一旁綠色的垃圾桶，然後轉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曲珮。

女孩子站在陽光下，貼身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有一種格外的溫柔的味道。

聶冠卿發現，女孩子似乎特別喜歡把頭發挽起來盤在腦後。

微風輕拂面而來，幾縷落下的碎發被吹動，顯得有些淩亂，但依舊掩蓋不住女孩身上幹淨整潔的青春的活力美。

聶冠卿随意在桌子上抓了張報名表往前走了幾步，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彎起唇角：“學妹考不考慮生物部啊？考慮的話，填個表。”

曲珮接過表看了幾眼，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從聶冠卿遞過來的一堆所謂的紀念品書簽裏挑了一個青綠色書簽。

書簽上角挂着一個銀色掉穗，書簽上朦胧的綠色煙霧缭繞着一句話——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

字體很粗，曲珮只一眼就知道這句話來自木心詩集《雲雀叫了一整天》，因為她暑假的時候對這個作者進行了初步了解。

她喜歡她的詩。

木心的詩大多數都溫柔美好，充滿了詩情畫意，蘊含着對生活的熱愛和喜歡。

今天風也溫柔，陽光明媚，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人群裏遙遙對視。

女孩子認真簽下了自己的姓名。

這是一個值得記憶的日子。

很久以後曲珮回想起這天下午，依稀記得陽光燦爛，男生帶着一身光，像是從寒冬臘月走來，令人忍不住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