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阿兄

第52章 阿兄

河水入鼻, 嗆得人嗓子眼疼。

沈皎後悔極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會水, 卻還要裝成旱鴨子,在水上撲騰不停。

水濺在眼睛裏睜不開眼,沈皎隐隐約約中看見阿兄沖過來。

終于要得救了。

沈皎欣喜昂頭,朦胧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有些像蕭容景。

他慌張地想下水,然後被沈靖一手推開擋在後面。

“皎皎莫慌,阿兄這就來救你。”

于是,沈皎兩眼一閉, 腳踝痛得厲害, 她懶得再動,安心地沉了下去。

等被撈上來後, 沈皎捂着胸口直嗆。

蕭容景擰眉,心疼地伸手想扶住沈皎,卻被跑來哭得泣不成聲的小滿給鑽了空子。

他只得讪讪收手, 轉頭才注意到他方才着急跑過來救沈皎, 沒來得及扶穩皇甫芸。

皇甫芸有傷在身,他這一抽手, 皇甫芸摔倒在地, 此刻坐在地上裙擺散開,她摸着腳踝,無助地看向蕭容景。

像是朵寒風裏白花。

蕭容景捏緊袍子,歉意湧上心頭, 他望了望被人簇擁的沈皎,又看向孤身一人的皇甫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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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雙眸如一汪泉水, 讓人憐愛。

沈皎睜開眼時,蕭容景已走向皇甫芸,男子俯身蹲下,貼心詢問。

沈皎望着他們,有些失神,直至阿兄将他們擋住。

掉入河裏算是清洗了一番,如今她面容清晰,雖然有些狼狽,妝容也淡淡花了臉。

但還是能辨認出是沈家三小姐,只是比來時要黯淡了些。

方才趕她的士兵皆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尤其是方才用腳踢她,還“推”她下水的那個。

早已抖成篩子,那人使勁磕頭,“小的錯了,小的有眼無珠,錯把沈三小姐當成乞丐。”

沈皎幽幽地瞥了眼臉色慘白的李家小姐。

然後掐着嗓子,嬌了聲音,學着柳漣漪平時的作态,還摸着胸口咳嗽了兩聲。

沈靖慌張得不行,他就這一個寶貝妹妹。

他滿心歡喜帶着甘蔗糖來見妹妹,就看見這麽個狀況,他的寶貝妹妹受人欺淩,瞧瞧這,被人欺負得不輕。

沈皎憶着往日最傷心的事情,勉強擠出幾滴眼淚,然後號啕大哭。

她握着沈靖的胳膊,心想着這小子多年不見,胳膊那麽粗,那麽壯了。

沈皎一把鼻涕一把淚:“阿兄,皎皎好痛。”

沈靖趕忙問:“哪裏痛。”

“全身上下都痛。”語罷,沈皎便指了指受傷的腳腕。

沈靖雷霆大怒,士兵恨不得把頭磕碎在這,忙說:“沈三小姐的腳,并不是屬下傷的。”

“咳咳。”沈皎又咳了一聲,她扯了扯沈靖的袖子,“阿兄,這腳确不是他傷的。”

沈靖問:“那是怎麽一回事。”

“是……”沈皎擡眼,忽看見天白芒,群山為背,高高的放哨臺上,蕭容淵立身在那。

縱然隔得遠遠的,縱然沈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威脅。

沈皎偏過頭去,手不自覺撓了撓鼻子。

“是我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摔斷了腿。”

沈皎再次看向放哨臺時,蕭容淵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是在滿意她的說法,然後轉身離開。

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她本想拉他當盟友,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哦不,應該說是那熠王殿下真是蠢上天了,連蕭容景喜歡沈離月都看不出。

是有多蠢才會把她給推下去。

沈皎掐頭去尾,抹着眼淚訴苦。

年家大郎叉着腰一臉憤然,“簡直欺人太甚,皎皎你年阿兄替你做主。”

年朝允剛說完,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做什麽主。”

沈皎擡眼,只見黃羅傘下,龍袍威嚴,高太監跟在皇上後面,宣了聲,“陛下到。”

百官皆跟在後頭,聽說是皇上在帳內左等右等都不見沈右都督和年指揮使來。

索性領着百官出來瞧瞧,阿娘也在其中,見沈皎渾身濕漉漉還受了傷癱在地上,猛然吓了一跳。

但又得守規矩,站在帝王後頭。

一衆人趕忙跪下,“參見陛下。”

“何事如此熱鬧。”皇上瞥見坐在地上,只能拱手低頭的沈皎。

“這不是沈家女兒嗎,怎麽弄成這副樣子。”

沈靖替沈皎回話,語罷又擡手一拜,重重磕頭。他身上的铠甲金屬擦碰,響如寒冰撞擊,號召着戰場金戈鐵馬,厮殺,浴血。

皇上不解:“愛卿這是做甚。”

沈靖答:“臣自小留守邊疆,在外征戰,十幾年來未曾歸家,流血負傷累累。臣本以為自己的家人會被善待,卻不曾想今日竟看到這麽一幕,一路走來臣也有聽吾妹傳言,蠻女。”

沈靖頓了頓,話因憤怒有些顫抖。“吾妹率真果敢,在邊疆是奔于草原的馬,在京城竟成了衆人口中的蠻女。臣實在憤,還請陛下為臣做主。”

皇上聽後沉默了會,如沈靖所言,沈家十多年來,為國為民舍去太多,沈老都督身死雁山關,沈少都督承父職,死守邊疆數年,留母與胞妹在京城。

終究還是欠了沈氏。

帝王勃然大怒,龍顏不悅,衆人皆低着頭不敢言。

“沈家戰功赫赫,為國出生入死,是爾等能比得了的嗎,連朕都覺得虧欠沈家,都要敬着沈夫人。你們倒好,養出一個個嚼舌根的子女,背着朕欺辱沈家女兒。”

衆臣面面相觑,然後将頭低得更沉。

李尚書扶着烏紗帽,慌忙上前跪下,跪前還重重扇了李敏一巴掌,李敏早已跪在地上顫抖不止,這一巴掌下去,極重。

李敏半張臉腫起,終究是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小姐,哪受得了如此責罵,捂着臉哭了起來。

“孽障,你還有臉哭。”

李尚書呵斥完,拱手向皇上,又向沈靖和謝蘭意拜了拜。

“臣教女無方,臣有錯。臣回去定嚴加管教,擇日定登門,領孽障送禮道歉。”

謝蘭意點頭,縱然不甘,但皇上在,不好多說什麽。

李敏撇着嘴,“方才,她渾身泥巴,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沈皎,她那樣抓着我,我那是怕了才讓士兵踹她。要說還得是那個婢女下手重,是她讓人把沈皎扔到河裏,還讓人亂棍打死沈皎。”

“亂棍打死?”沈靖拳漸緊,骨節作響,眼中盛着怒意。

李敏吓得後退兩步,她急于撇清自己,她馬上指了指跪在最後面,準備趁亂偷偷逃走的陶春。

“一個奴婢,竟也敢如此嚣張。”

皇帝厲聲,甩袖大怒,那奴婢慌忙跪地磕頭。

方才狗仗人勢之氣因此刻遇更高階權而蕩然無存。

“來人,給我把這奴婢拖下去。”

皇帝仁慈,以仁治國,終究不忍,他頓了頓擺手道:“罷了,拖下去仗打十大板,對了,你是那家的奴婢。”

陶春哆嗦,心裏念着不能給主子添麻煩,支支吾吾話也說不清。

還是趙寶珠眼尖,“這不是皇甫芸的貼身婢女麽,真是随了主。”

皇上皺了皺眉,皇甫一族乃是皇後母族,他平日裏給的薄面還不夠麽,如今一個皇甫府裏的奴婢竟也嚣張到如此地步。

他一向忍讓,皇甫一族總是得寸進尺。

皇上決心這一次不再退步,總要給皇甫府一點顏色瞧瞧。

“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拉下去,仗打二十大板,發配寧古塔。”

二十大板足以皮開肉綻,再者寧古塔那苦寒之地,啓是常人能領受得了的,去了那便再無翻身的可能。

陶春臉色煞白,腿直接軟得站不起來,士兵将她帶下去,她發了狂似的伸手掙紮。

“我……我是奉敬王殿下驅趕……”

“住嘴,休要污蔑二殿下,殿下可沒讓你下次狠手。”

一道清秀的聲音響起,沈皎擡頭看去,只見是皇甫芸一瘸一拐,被蕭容景攙扶着走來。

皇甫芸的身傾在蕭容景身上,二人極其親密,一時間人群竊竊私語。

“這皇甫芸怕是要成敬王妃了,從未見敬王殿下身邊除沈三小姐外還有旁的女人。”

“我先前在皇甫府壽宴上便看二人不對勁,不過話說回來,二人也算郎才女貌。”

衆人七嘴八舌說着,沈皎擡眼,目光恰巧與蕭容景對上。

他望了沈皎片刻,想擡腳走上前,察覺到還攙着皇甫芸,只得又收回腳。

蕭容景咳了一聲,“本王從未說過讓你下狠手,草菅人命。”

“是阿芸沒有管教好府中奴婢。”皇甫芸眼眶微紅,面帶歉意。

蕭容景搖頭,“這并不是你的錯。”

沈皎眼直直盯着二人,緊鎖着眉頭,有人傳,沈三小姐那是賊心不死,還惦記着敬王殿下麽。

倒也不是如此。

沈皎疑惑,極其疑惑,這皇甫芸是哪竄出來的。

她忽然意識到皇甫芸與蕭容景之間也太過親密了些吧。

話本子裏分明沒有皇甫芸這號人物,更沒有蕭容景和皇甫芸的對手戲。

沈皎才是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感情路上的絆腳石,各種使絆子。

沈皎望了眼遠處的沈離月,沈離月那叫一個抓心撓肺,心疼自家阿妹受人欺淩,恨不得現在就上前賜死那婢女。

尤其是眼前那對男女,看得她實在生氣。

沈離月緊鎖着眉頭,這一幕落于沈皎眼中,倒顯得像是吃醋。

那蕭容景真不是個好東西,吃着碗裏看着鍋裏,惹了她阿姐傷心,想至此,沈皎嘆氣。

在七嘴八舌一句句稱贊天作之合裏,沈皎撇過臉去,濕漉的發黏在額頭,眼眶因河水而微紅,添了幾絲凄涼和落寞。

“瞧,沈三小姐這是傷心了?”

“也是,怎麽着沈三小姐也是喜歡了敬王殿下十來年,怎能不傷心。”

話落沈靖耳,他一路走來,有聽聞他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心許敬王殿下,小丫頭片子還說要非他不嫁。

沈靖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讓皎皎如此癡心,如今一看,不過是相貌好了些。

沈靖冷哼了一聲,他溫聲安慰沈皎,“皎皎,哥軍營裏一堆好男兒,要有多俊有多俊,要有多壯有多壯,咱不稀罕這瘦骨頭。”

沈皎愣愣點頭,不知所雲。

“皎皎,你的腳……是怎麽傷的。”

沈皎擡頭,見是蕭容景,他目光帶着怯意,伸手想查看沈皎的傷口,但又頓住不敢靠近。

“我方才是真不知道是你。”

沈皎搖了搖頭,抿唇一笑,實話實說道:“我全身是泥巴,敬王殿下本就不太在意我,認不出也情有可原。

蕭容景心一顫,望着她流血的腳腕時,眼中怯意加深,片刻後,他伸手。

“不是的,我會與你解釋,這樣我先讓太醫給你瞧瞧。”

沈靖不悅,但還是極力壓制怒聲,還算恭敬道:“便不勞煩敬王殿下了,吾妹身體不适,臣先送吾妹回去。”

沈靖将沈皎抱起,常年征戰的緣故,臂力很大,毫不費力,像是抱着一只兔崽子。

蕭容景慌忙上前,想辯解些什麽。

忽然,遠處陶春的尖叫聲嘶力竭,有些恐怖。

皇甫芸吓得臉色蒼白,再加上方才蕭容景的抽身,她摔倒在地。

陶春畢竟是她的婢女,陪了她十來年,她心中不忍,失聲哭了出來。

蕭容景左右為難。

沈皎困極了,她說:“敬王殿下還是先照顧皇甫小姐吧。”

随後把頭埋進阿兄胸膛。

她本是想安心睡一覺的,忽然一道熟悉帶着跋扈的聲音将她從原本就淺的眠裏帶出。

“沈皎,你怎麽落到被皇甫芸騎腦袋上了。”

趙寶珠嫌棄,像是看一條喪家之犬。可說完又立馬慌張了起來,她本是來找沈靖說話的,想了千百遍說話時要溫溫柔柔,但一想起方才沈皎那懦弱樣,氣得牙齒響,于是一時間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沈皎睜開眼,揉了揉太陽穴,“你說哪方面。”

沈皎沒明白,除了在水裏浸了一遭,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別的她也沒覺得輸了。

傷她的人都得了懲罰,皇甫芸也沒好到哪裏去,皇上本就忌憚皇甫一族,皇甫裏的一個奴婢都敢鬧事,這讓皇上更加憎惡皇甫府。

“你看那蕭容景和皇甫芸情意綿綿的,皇甫芸看蕭容景的眼神都快能掐出水來,诶沈皎你平日裏不是最喜歡你景哥哥麽。”

趙寶珠愈說愈氣,尤其是看沈皎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趙小姐稍安勿躁,我現在講究順其自然,前幾日去拜了佛,那裏的大師講船到橋頭自然直,趙小姐有時間也去聽聽?”

趙寶珠蹙眉,聽不懂沈皎在講些什麽,她張了張口恨鐵不成鋼繼續訓沈皎。

卻被沈靖給攔下,“在下要送吾妹回帳包紮傷口,還請趙小姐讓行。”

趙寶珠聽沈靖與她講話,欣喜地笑了笑,難得臉上有羞意,她點了點頭。

然後趕忙讓開,“沈将軍慢走,改日我讓下人送些補品上沈府。”

“多謝趙小姐。”

沈靖送沈皎回到帳篷,将她放到床上,然後搖頭無奈道:“行了,別再憋笑了。”

沈皎昂起頭,一臉笑意,“趙寶珠雖脾氣不好跋扈了些,但也生得好看,且趙氏家大業大,也算是一門好親事。”

沈靖擡手,彈指敲了下沈皎的腦袋,“你呀你,還是那麽頑皮。”

沈皎揉着腦袋,“哪有,京城不比邊塞,規矩甚多,皎皎明明乖巧了許多。”

沈靖嘆氣:“讓你乖巧可不是這麽逆來順受讓人欺負。”

“阿兄放心,皎皎睚眦必報,哪那麽容易被人欺負去。”

沈皎盈盈一笑,伸手攤開手掌,“阿兄此次回京,可曾帶什麽東西給皎皎。”

沈靖點頭,從腰間尋了尋,遺憾道:“這甘蔗糖方才在水裏浸泡,有些化了。”

“無妨。”沈皎捏起糖往嘴裏送,津津有味道:“不錯,還是兒時的味道,話說自回了京城我就再沒有吃過這甘蔗糖了。”

“那等以後,阿兄帶你去邊塞,讓你吃個夠,你那小白駒我也給你帶回來了,如今都有十歲了。”

沈皎驚喜,拽住阿兄的袖子,迫不及待,“阿白,阿兄把它帶回來了!”

沈靖拍了拍沈皎的手,“皎皎莫急,阿兄已将它安置好,等你這腿好了,阿兄再帶你去看。”

沈皎蔫下,只好點頭道了聲,“哦。”

帳外沈靖的下屬報,太醫在外等候,皇上宣沈靖觐見。

“阿兄既有要事便快些去吧,皎皎會照顧好自己的。”

沈靖只好起身,有些不舍地摸了摸沈皎的腦袋,“那阿兄就先去了,要有人欺負你,你就打他,有阿兄給你罩着。”

“知道了阿兄。”

太醫進來查看腳傷,說是扭傷了腳踝,血是石頭劃的,沈皎呼了口氣,她還以為是骨折了。

靜養幾日便好了,至于手上蛇咬的傷口,是無毒的。

沈皎趴在榻上,累了一天渾身酸疼,肚子也餓得叫出聲,她吩咐小滿去拿些吃食,自己則閉上眼想事情。

無非是皆下來的任務該怎麽完成,這不,系統又開始催了。

【女配沈皎需盡快和蕭容淵合謀。】

蕭容淵,說起他就氣。

沈皎怒火中燒,要不是這個豬隊友,她也不會落得這個地步。

她想着想着便罵了起來,還停不下來。

“蕭容淵,混蛋!狗東西!豬隊友!”

“看來沈三小姐精神好得很,罵本王罵得如此有勁。”

聲輕佻帶着笑意,在帳篷裏混着掀起簾子時帶入的秋風聲,入了沈皎的耳朵。

有些熟悉,像蕭容淵!

沈皎慌忙轉頭,扯到腳踝,她嘶得一聲弓起腿。

沈皎讪笑,“熠……熠王殿下,你怎麽來了。”

蕭容淵背手走近,嘴角帶着笑意,像是貓看着耗子。

“聽聞沈三小姐的腳受傷了,本王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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