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怎麽就罰我了

怎麽就罰我了

孑到人事辦公室的時候腳都還是軟的。

“小孑哥哥你回來了！”小七直接撲過去。

孑抱了抱小七，回神了，“沒搗亂吧？”

小七底氣不足地說：“我很聽話的。”

人事哼笑一聲，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說：“年紀不大，謊話倒是不少。養了這小子以後有得你受的，跟你師父小時候一個狗脾氣。”

孑：“……”

“行了，在罰單上簽字，趕緊把這孩子領走，我看着都煩。”人事沒好氣地說完就看見小七在對她做鬼臉，氣得回了個真鬼臉，掉落的眼珠子和長到胸口的舌頭直接把小七吓哭了。

孑也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去。

人事把臉變回來，說：“多少年了，膽子還那麽小呢？那個叫什麽，什麽湯的膽子比你大多了，多跟人家學習學習。”

孑反駁道：“那是他沒被馬面用火叉叉過。”

人事一拍桌子大笑起來，“剛才老馬叉你了？”

“你以為？差點把我吓死。”孑飛快地把字簽完，把回執單往兜裏一揣，趕緊抱着小七走了。

上船後，孑撐船撐出了到目前為止最快的速度。一出地府大門，他渾身都舒坦了。

小七就坐在孑的腳邊，“小孑哥哥，你糊啦？好濃的肉香味哦。”

孑回頭看了眼，在屁股上拍了兩下，“沒事，回去洗洗就沒了。”

大概是馬面用火叉叉過他，雖然衣服沒燒壞，他也沒多大感覺，但應該是真受了點影響。他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師父找來問問，順便跟師公讨點養孩子的經驗。

孑和小七到家的時候，門口站着的一黑一白兩個人同時看過來。

孑一臉驚喜，還沒開口就被師父一句話給砸懵了。

“怎麽了小崽，沒事烤自己幹什麽？”一身黑的明臧湊過來嗅了一口，“魂怎麽了，誰劈的？”

“我沒烤自己。”孑郁悶地嚷了一句，繼續說，“被老大罰了，屁股還被馬面用火叉拱了一下。”

明臧眼睛一亮，“好家夥。”

旁邊一身白的明霍把明臧拉回來，“多大的人了？”

明臧露出一口白牙。

孑趁着師公摁住師父的時候，趕緊開門帶着小七溜進去了。

明臧和明霍随後進來。

地府和人界有時間差，他們出來的時候天早暗了，回來的路上打烊的打烊，收攤的收攤，街上都沒幾個人。

槐陽市就是這點不好，夜生活約等于零，晚一點連撿碗的活都搶不上。

“只有泡面了，二位老人家将就将就吧。”孑把面泡好，又破費地給小七塞了根火腿。

明臧說：“什麽老人家，你看我們三個誰有你老？”

已經三十三的孑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論年紀，明霍比明臧大了兩輪，明臧的又比他大了一輪，小七顯然是最小的。但論樣貌，明霍和明臧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而他再帥也免不了帶了點歲月的皺紋，不笑則已，一笑眼角就有小細紋。

但托工作福，這十年來除了眼角的小細紋，他的模樣和身材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樣想，孑才勉強覺得好受一點。

然後他又聽見師父說：“你什麽時候背着我們生了個這麽大的兒子？”

嗦着泡面的小七叫起來，“他是小孑哥哥，不是我爸爸！”

孑頭疼道：“昨天撿的，給上了戶口，人事說我帶來的孩子跟我姓就行，就起了個孑有期。師父，我昨晚給你打了電話的。”

明臧吸溜了一口泡面，“有嗎？”

“有啊。”孑幽幽地說，“聲音賊暧昧。”

“咳咳咳咳。”明臧被泡面嗆得滿臉通紅。

明霍淡定地拍了拍明臧的背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了話題，“還沒說老大為什麽罰你。”

孑簡單地交代了事情經過，“……師公，說實話，沒當場制止犯罪行為我有一定的責任，但她自殺那事真跟我沒有關系。但凡我知道她有這個傾向又或者說撞見了她往窗外爬，出于本能我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問題就是，我是在事發後知道的這件事，只是碰巧在事發當場。怎麽就罰我了？”

“你的這個想法不對。”明霍說得直接，“自殺的人，哪怕是為了贖罪，都會被老大一視同仁地送到幹渴廠，那是因為他們不惜命。不惜別人的命，也不惜自己的命。而我們作為旁觀者，在一些時候也不能獨善其身。她的死對你來說确實是個沒有預料到的意外，但在你的想法裏，是不是被罰比她是不是死了更重要。”

“我沒有。”孑立即反駁。

明霍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沒說話。

明臧緩過來了，說：“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沒這個想法但是有這個潛意識。你啊，就是接靈人做太久了，對生死的事情看淡之後呢就少了一點憐憫心。不是說你非得有這份心思啊，畢竟不是誰都值得你去浪費情緒，但至少別讓自己看起來那麽功利和冷漠。”

“知道吧，你是接靈人。”明臧眼神溫和，“知道接靈人做的是什麽嗎？”

【知道接靈人做的是什麽嗎？人界的入殓師為人類最後的體面保駕護航，而冥界的接靈人的存在則是為了延續人類的這份體面。死相百種，但只要接靈人來，接靈人在，他們就能回到一生中最體面的那一刻。】

孑恍然，對師父當年告訴他的這段話忽然能理解一些了。

他其實一直都把這句話記着，但沒有太多的體會也沒有太仔細地去揣摩過，因為他沒見過新魂有長得可怕的，幾乎是生前什麽樣，死後就是什麽樣。

所以他今天看到牛頭馬面，看到那個女護士魂被叉起來，死相畢露的時候才覺得悚然。

明臧看他理解了，敲了敲桶沿，“你再不吃面就坨了啊。你還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誰說我不吃！”孑把泡面桶往自己前面一拉，腦袋一低，飛快地吸溜了大半。

明臧翻了個真白眼，“三十好幾了還這麽幼稚。”

孑：“您也不賴。”

明臧：“……”

明霍又拍了拍明臧的後背。

這時，早就吃完泡面和火腿的小七盯着孑的泡面桶看，“哥哥，我想拉屎。”

孑一僵，遲鈍了兩秒後“嘔”了一聲。

小七歪了歪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