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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季長風到最後,還是沒有正面回應南宮靜瑤的話。
只是他周身的冷意淡了些。
而南宮靜瑤并非要執着于一個答案,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如釋重負,她明明白白的将自己的心意傳達,已經心滿意足。
回到金陵城後,南宮靜瑤和季長風回了公主府。
将軍府中又開始忙碌起來,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季陽平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前往北疆。
那幾日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從不去打擾他們一家三口。
柳氏本想讓她将府中的庶務放一放,卻被少夫人拒絕了,“娘,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不能因為他甚少歸家,就将什麽都抛下只為了和他多些時間相處。”
少夫人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也不想做到這個份上。
而季陽平也覺得沒必要,他只要和妻子待在一塊兒就覺得很幸福,哪怕只是看着她打算盤,瞧着她盤賬,也覺得很有意思。
一家三口的生活都沒有太大的改變,季鴻還是每日早早的練功,傍晚來見父母,季陽平偶爾會去看看兒子,更多的時候是陪在少夫人的身邊。
時間一晃就過,直到季陽平要離京的前一夜,季鴻才期期艾艾的走過來,問父親晚上能不能給他講故事。
季鴻的眼中有些期待,季陽平舍不得讓孩子失望,牽過他的手帶他去了偏院。
那一晚,季鴻在父親低沉的聲音中漸漸的入睡,他一直拉着季陽平的手,久久不願意放開。
季陽平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季鴻熟睡,才抽出了自己的手,替他掩好被角離開。
卧房中,少夫人等的哈欠連連,靠坐在床上閉着眼睛假寐,聽見動靜才緩緩睜開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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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陽平點頭,當爹的有點兒奇怪,“今兒個也不知道怎麽了,這麽晚才睡。”
少夫人輕笑,“他只是舍不得你。”
又有哪一個孩子,可以舍得父親呢?
季陽平壓根沒想過這種可能,咋一聽少夫人這麽說,心裏着實有些難受,“娴雅…我…”
少夫人溫柔的搖了搖頭,“什麽都不用說,我明白的,我們的鴻兒也都明白。”
那一夜,少夫人和季陽平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天明時分,才略微阖了眼。
季陽平的東西是少夫人親自收拾的,并未有什麽遺漏。
一大家子坐在一塊兒用早膳,門房來禀告,說是二少爺回府了。
柳氏一聽這話便知來的只有季長風一人,見面之後果真如此。
南宮靜瑤知道季長風想來送兄長,為了避免彼此尴尬,她一早就進宮去了。
是以季長風才會出現在将軍府。
原本說好的只是在府門口送一送,可走着走着,卻走到了城門外。
季陽平來的時候,是和母親弟弟一塊兒坐馬車的,但到了城外就決沒有繼續坐馬車的道理。
他從馬車上下來,撫摸着自己的坐騎目光很是溫柔。
季長風看着兄長,默默的出神,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季陽平倒是有所覺,看着季長風試探的問,“花蘆還在北疆,今歲除夕可要兄長帶它回來?”
季長風聽見這個名字,心猛然一顫,他快速的掠了兄長一眼,又飛快的別開臉,想起了一些久遠的回憶,心中微動,但很快就搖頭拒絕。
“不必了。”
季長風的聲音有些失控,拒絕的很快,擔心被兄長察覺,便下意識的給自己找理由,“北疆遼闊,它喜歡哪裏。”
“金陵太小,連馬蹄都舒展不開,它會不習慣的。”
“可是…”季陽平很想告訴季長風,花蘆一直在等着他,不是沒有人想過要馴服它,但無一例外都是失敗告終。
它到現在都在等着自己的主人。
一年一年的等着。
可這些話季陽平到底沒說出口,省的季長風知道,招他傷心。
季長風并非頭一回随着母親送父兄出征,每一回見到,他都很想和父兄一塊兒走,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馬蹄揚起的煙塵都歸于平靜。
季長風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柳氏看了季長風一眼,心中驀然一痛,聲音軟和不少,“二郎,回吧。”
季長風看着母親,眼中滿是未來得及隐藏的情緒,看的柳氏難受不已,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安慰,“二郎,回吧。”
回到将軍府之後,少夫人便去忙碌,季陽平在家中的那幾日,她雖沒丢下手頭上的事,可處理起來到底力不從心,一些麻煩的事兒,她都延後了。
而季長風向禮部告了假,原本是要回公主府的,卻被柳氏留下了,“陪娘走一走?可好?”
季長風輕輕的點頭,主動上前來攙扶母親。
若是往常柳氏肯定會拒絕,但今天她卻主動的拍了拍季長風的手,“心情可好些了?”
季長風輕輕點頭,“讓母親操心,是兒不孝。”
“說什麽不孝?你是最孝順的孩子。”柳氏帶着季長風走到了花園裏,母子倆一起瞧着花園裏的錦鯉。
而柳氏的聲音就在這時緩緩的響起,“因為有你在身邊,娘時常都覺得很安慰。”
“你父兄常年不在金陵,雖有相聚的時候,可到底短暫,時常擔心,也時常想念,好在,還有你在。”
柳氏說的這些話,能不能安慰季長風她并不知道,但她總要給季長風一個理由,一個念想。
當娘的,還能有什麽心願?
只希望孩子莫要在折騰自己,為早已注定的事情傷懷。
金陵·皇城。
朝陽宮中,南宮靜瑤捧着一碗乳酪慢吞吞的挖着。
一碗乳酪罷了,她竟足足吃了半個時辰,這舉動很反常,但皇後卻半點沒有驚訝,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幽幽的開口,“吃個東西都這般做作?是擔心母後把你趕出去?”
南宮靜瑤猛地擡起頭來,清麗的眼眸中有些慌亂。
“往常你知道你父皇晚上要過來,早就一溜煙的跑了,怎麽這會兒還賴在母後這裏?”皇後看着南宮靜瑤見她沒什麽不高興的,有些話自然也能毫無顧忌的開口,“怎麽?是驸馬不在家?”
“季将軍今日要去北疆,夫君心中定是想去送他的,若兒臣在,他們恐會不自在。”南宮靜瑤知道有些事瞞不過母後,她若不說清楚,惹母後擔心,父皇就該發脾氣了。
父皇不會對她怎麽樣,可她的夫君就沒有那麽好過。
“但兒臣在公主府待着,要不去送一送,只怕又要被人嚼舌頭。”
嚼的是誰的舌頭,南宮靜瑤不說皇後也清楚。
對于南宮靜瑤的想法,皇後當然不會去幹涉,她應當是普天之下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了。
若非自願當真沒有人能逼迫的了她。
而孩子自己的心願,做母親的又怎麽忍心責怪。
“吾兒這般善解人意,定能夫妻和睦,心想事成。”皇後笑着對南宮靜瑤招招手,将她喚到自己身邊,拿出一旁的梳子替南宮靜瑤梳頭發。
她沒有問南宮靜瑤太多的問題,只是關心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皇後始終明白,她的孩子已經長大,早就能夠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她不能永遠将孩子納在羽翼之下。
出了皇城,天色尚早,南宮靜瑤便想着去臨江樓坐坐。
臨江樓地方如其名,在秦淮河畔,南宮靜瑤喜歡這裏的菜,便讓春梅将一個廂房常年包下,便是她不常來,這地方也是她一個人的。
南宮靜瑤臨窗而站,就在這時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她睜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看清楚之後連忙出聲喊人,“春梅。”
春梅聽見聲音,立刻走到南宮靜瑤身邊,往公主在意的方向看了看,“公主您稍等,奴婢這就下樓去看看。”
江韶走在路上忽然被人攔下,起初還以為是自己久不回金陵得罪了什麽人,待看清來人之後就明白過來。
他其實有些猶豫,要不要和南宮靜瑤相見。
三年前的分別,說是不歡而散也不為過,此番回到金陵,太子殿下和五皇子也曾旁敲側擊的問過。
說南宮靜瑤見到他定然會高興,可江韶遲遲沒有應允,他心中多有擔心。
只不過心情無法欺騙。
見到春梅之後,這些猶豫全部都被抛諸腦後。
春梅要敲門的時候,江韶甚至都還在想要不要找借口推脫,但下一刻他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江韶哥哥?你回金陵了?”
南宮靜瑤的聲音歡喜雀躍,眼中只有見到他的欣喜與驚訝,并無半點的不喜。
江韶只覺得自己懸了許久快要窒息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喘息。
他沖着南宮靜瑤展顏一笑,“公主,好久不見。”
*
季長風從将軍府離開的時候,柳氏并沒有多留,她知道有些話不是她說了,季長風就能夠放下。
與其說了又說,倒不如順其自然。
再回公主府的路上,長山盡職盡責的駕着車,可路過臨江樓的時候,卻放緩了速度。
季長風感覺到異樣出聲詢問,“怎麽?”
“驸馬爺,前頭好像是公主的馬車。”長山的聲音壓得很低。
季長風聽到這裏,推開了車窗,瞥向臨江樓的方向。
他很輕易的就找到了南宮靜瑤所在的地方,可那裏卻不只有南宮靜瑤一人。
那人背對着自己,看不清面容。
長山此刻大氣不敢出,壓根不知道說點什麽,可季長風卻收回了視線,默然道:“走吧,回去。”
長山不敢忤逆,立刻驅車離開,季長風神色淡淡,伸手想要合上窗子,卻久久沒有動手,在馬車路過臨江樓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過去。
這一回,他看清了。
只一眼就記住了那人的模樣。
手中再沒了猶豫,将那扇窗合的嚴嚴實實。
長山聽到後頭的動靜,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回府之後瞧見自家主子還是這麽一副冷漠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硬着頭皮開口,“少爺,方才那人,奴才好似認得。”
“他是…”
“江韶。”
季長風冷漠的開口,長山愣了好一會兒驚訝道,“少爺,您認識?”
“不認識。”季長風冷淡回應,并非敷衍長山。
他的确不認識江韶,他雖在金陵長大,可從未見過江韶,只聽說過他的名字,人人都說他驚才絕豔。
可季長風和他并無交集。
最近聽到這個名字,卻是在南宮靜瑤的嘴裏。
季長風雖然不認識,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這是頭一回,有一個名字,是以這麽深刻的方式讓自己記住。
季長風面無表情的批示着公文,可垂下的手卻攥的死緊,生生的将空白奏本都捏出了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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