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熊孩子

熊孩子

“噢，那行，我跟她說一下。”謝宏業她爸将電話稍稍拿離耳邊，對謝宏業道，“宏業，曹老師家有個燈爆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去幫她看一下。”

謝宏業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曹阿姨這會兒在家嗎，我現在可以過去。”

她爸向電話那頭轉達：“曹老師，宏業現在有空，你那邊方便嗎？哎，好好，沒事，小事情，好，行，宏業一會到，嗯，好，再見。”

她爸挂斷了電話，對她說：“你現在去吧，曹老師在家裏，知道她家的吧，16棟2單元403室。”

“嗯，我知道。”

“好，你去吧，我也要出去，”她爸打開大門走了出去，“家裏太吵了，我呆不住，我去你江叔叔家坐會兒，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謝宏業也跟着出了門，手上是她的工具箱，祁暮還在裏頭哼哼唧唧胡亂編造着主角為謝宏業的高達三百萬字的悲慘愛情故事。

十分鐘後，謝宏業就來到了曹阿姨家，他們家距離曹阿姨家不遠，再往前一點就到謝宏業她爸工作的小學了。

雖然這個小區離學校很近，但算不得學區房，謝宏業他們一家三口住的房子也是，這是早些年謝宏業爺爺廠裏分配的，只是由于小區建設得早，地理位置好，周圍學校不少，住的久了這裏的居民也就都變成附近學校的老師，而曹阿姨就是謝宏業她爸的同事，已經退休了。

她敲響曹阿姨家大門，但是沒人來開，隔着大門能聽到屋裏吵鬧得很，還不斷有小孩子的尖叫聲傳出。

謝宏業再敲門，這回門內有人應道：“來了。”

回應她的正是曹阿姨，她端着一個裝了牛奶餅幹混合物的小碗，身上沾了不少奇怪的污漬，蒼白的臉上滿滿皆是疲态。

“是宏業啊，”她擦了擦手，招呼謝宏業進門，“不好意思突然喊你過來，不耽誤你做事吧。”

“沒事，不耽誤，”謝宏業道，“是哪個燈壞了？我先看看，不一定現在能修好，要是缺東西，我可能得晚點再來了。”

曹阿姨指向其中一道門：“是廚房的，早上起來開燈閃了一下就滅了，應該是燈泡爆了。”

“好，我看一下。”謝宏業半蹲下，打開工具箱，拿出需要用的工具。

祁暮期待着被使用：“把我也帶上呀，小紅師傅！”

謝宏業一如既往地無視他的請求，倒也不是她冷漠無情，主要這會兒也用不上扳手。

就在謝宏業往廚房方向去的時候，一陣伴随着“讓你看看我的厲害”霸王語錄的水炮彈，噼裏啪啦砸了個謝宏業滿頭滿臉。

“打死你！看招！！”右邊朝南的卧室裏沖出來一個抱着比他人還高的玩具槍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白白胖胖，看上去大概五六歲的樣子。

謝宏業閃身躲了躲，但是水炮彈并沒有放過她，追着她就是一通突突掃射。

熊孩子一邊吱哇亂叫，一邊發射攻擊：“往哪裏躲！”

“哎喲，不能打，不能打，”曹阿姨連忙放下手裏的碗，上前阻攔，“軒軒，不可以打客人的，這不禮貌。”

熊孩子當慣了家中的霸王，他完全不理曹阿姨的勸阻，甚至還将槍口對準了他的奶奶。

水彈雖是軟的，但打人身上還挺疼。

曹阿姨年紀大了，身手沒謝宏業靈活，臉上吃了一記彈子，疼得她只能連聲叫喚“哎喲哎喲”，碗裏也落了彈，濺起的牛奶全數讓衣服吸收。

“耶！打中奶奶了！本大王的槍法天下無敵！！”熊孩子見曹阿姨吃痛到睜不開眼，驕傲地滿客廳奔跑。

“曹阿姨，還好嗎？”謝宏業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曹阿姨勉強睜開泛紅的左眼，對謝宏業擺了擺手，“孩子調皮，磕磕碰碰難免的。”

說着，她又跟了出去：“軒軒，慢點跑，不要摔跤了。”

這哪裏是調皮，就算是調皮，也該懂點分寸吧，但既然家長都這麽說了，謝宏業也不好摻和人家的家庭教育，搬了凳子就去廚房工作。

“嘿！小兔崽子！還無法無天了啊！是個男人就去戰場上打敵人，只會在家對奶奶動粗算什麽好男人啊，有本事跟我單挑，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個小孩兒就手軟！”客廳，工具箱裏的祁暮處于最好的看戲位置上，他見熊孩子不依不饒地追在曹阿姨身後發射水彈，忍不住嘲諷道，“啧啧啧，熊孩子就是家裏給慣出來的，棍棒底下出孝子這話總沒錯，你這樣子在我家準保一天三頓再加個下午茶，頓頓都能吃上筍烤肉，零嘴就是毛豆子，我敢說不出三天，就能乖得像只小白兔。”

筍烤肉，是所有本地孩子都會覺得害怕的大餐，這是有多狠吶。

謝宏業不贊同打孩子，但是她也得說，必要情況下，打一頓确實能有效重整教育結果。只是現在的孩子，尤其生長在大城市裏的，多是金貴的寶貝，家長也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這一說，他們辛苦養出來的寶貝，寵都來不及，更不可能打了。

就像她，她爸是小學老師，別說從沒打過她了，就是紅臉都少有，與她相處比父女更像是朋友，她媽也是一樣。

廚房裏，謝宏業卸下一塊吊頂板，拿了工具在檢測燈帶，她站在沒有靠背也沒有扶手的凳子上，稍有不注意就會跌下。

突然背後一通突突，熊孩子跑來廚房對她打槍了，曹阿姨根本攔不住他。

這哪行，謝宏業冷着臉從凳子上下來，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槍杆子，再一使力，槍便落入了她手中。

熊孩子失去了武器，當即發怒，掄起小拳頭往謝宏業腿上砸：“還我！你還我槍！你還給我！！”

謝宏業皺起的眉頭能夾住一把扳手，她道：“還你可以，但你不可以再打人。”熊孩子人不大，但力氣不小，拳頭掄人怪疼的。

“軒軒，不可以打人，快跟阿姨說對不起！”曹阿姨顧不得臉上身上的脹痛，插進二人之間，低聲下氣地哄熊孩子，“軒軒，打人是不對的，阿姨是客人，你不能打人家。”

“還給我！我說！還給我！！”熊孩子完全聽不進曹阿姨的話，小拳頭到處亂砸，曹阿姨離他最近，又吃了好幾下。

“不還，除非你聽你奶奶的話，還有，不許再打人。”謝宏業重複道。

“還給我！！！”熊孩子怒吼道，小拳頭無差別攻擊，但由于曹阿姨攔在他身前，拳頭全落在了曹阿姨臉上身上。

“哎喲哎喲，”曹阿姨又捂着臉叫喚了起來，“軒軒，你聽話，你聽話阿姨就把槍還給你了。”

祁暮看不到廚房裏發生了什麽，但猜也能猜得到，他大聲道：“打他啊，小紅師傅，把他打得屁股開花，吃過苦頭了就知道聽話了，好好講道理對熊孩子是行不通的！！”

如果此時面對的是一個成年人，謝宏業二話不說就會賞點顏色給他看看，但是孩子，還是別人家的孩子，人家家長還當着面，她不能随便出手，這是個法治社會，跟以前不一樣了，是會吃官司的。

“你還我！你&*%#！！”熊孩子見謝宏業就是不還他槍，小小的嘴巴一張便是一句難聽的粗口。

“我靠！這樣還不打嗎！！這樣還不打嗎！！！”祁暮急得都快從工具箱裏跳起來了，“我在家要是被我媽聽到一句髒話，不用一秒，巴掌就到我嘴上了，當着人面，我可從來都不會爆粗的，我頂多就是私下嘴嗨！！可這孩子才多大啊，嘴就這麽壞了，再不管真就沒救了！！”

熊孩子的粗口想來不是第一次說，曹阿姨的樣子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十分無奈：“軒軒，軒軒，不可以這樣的，我們是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孩子，不能說這種話。”

“你#￥*@給我滾開！”熊孩子對曹阿姨吼道。

謝宏業，天吶！

祁暮，我靠！！

看這架勢，曹阿姨是制不住熊孩子的了。

就在謝宏業實在看不下去，就要出手摁住熊孩子的時候，曹阿姨扭過頭來，哀求道：“宏業，你把玩具還給他吧，孩子還小，脾氣管不住，你還給他就好了。”

“曹阿姨，這孩子...”為難，真為難，謝宏業都覺得自己開不了那個口。

“沒救了沒救了沒救了，徹徹底底地沒救了，”祁暮誇張地嘆着氣道，“做家長的都放棄治療了...”

有了奶奶的幫腔，熊孩子更是嘚瑟，一手叉腰一手朝謝宏業攤開：“聽見了嗎，給我吧！”

謝宏業沒辦法，只好還給他，但還給他之前，還是撂了一句話：“還給你可以，不許打人，再被我看見，我就拿走這把槍，讓你再也玩不了，你奶奶求情也沒用。”

“拿來吧你！”熊孩子拿到了槍，嬉皮笑臉地又想對着謝宏業發射。

謝宏業眼睛一瞪，臉一板，熊孩子一個哆嗦，躲到了曹阿姨身後，然後探出頭來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別鬧了，去跟妹妹玩吧，別在這兒給阿姨搗亂。”曹阿姨推了推熊孩子，道，“你聽話，奶奶給你獎勵吃炸雞腿。”

“好耶！我要吃三個！不對不對！我要吃好多好多個炸雞腿！全都給我吃！一個都不給妹妹！！”

“行行行，都給你吃。”

“耶！”熊孩子開心地抱着槍，屁股一扭出去了。

曹阿姨陪着笑對謝宏業道：“實在不好意思啊，宏業，讓你看笑話了。這孩子被他爸媽寵壞了，回頭我就跟他爸媽說，你別生他的氣，他還小呢。”

“啊呸，你就縱容他吧，”祁暮陰陽怪氣學起了曹阿姨講話，“實在不好意思啊，宏業，讓你看笑話了。這孩子被他爸媽寵壞了，回頭我就跟他爸媽說，你別生他的氣，他還小呢。嘔，什麽還小，這不是熊孩子使壞的借口，所以說熊孩子背後一定有熊家長，你甭在這演苦情劇，誰搭理你啊，真要想孩子懂事，管管啊，在外人面前裝什麽裝。”

“沒事。”謝宏業對曹阿姨道，“曹阿姨，我看過了，是燈帶壞了，這樣，我現在去五金店買一下，很快回來，就不等晚上來裝了。”

曹阿姨連連點頭：“哎，好好，你做主，曹阿姨放心。”

謝宏業把兜裏的工具放回工具箱，再把鎖扣扣上，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熊孩子蹿去了房間，大呼小叫着跑跳蹦跶。

又是讨厭小屁孩的一天，謝宏業暗道。

謝宏業常去的五金店就在小區門口，老板給她的貨都很好，價格也不貴，她買到了新的燈帶很快就回來，一來一回，大概也就是十分鐘。

只是沒想到，她還在爬樓梯的時候，在四樓，就聽到了祁暮的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小紅師傅你快回來啊！！你可愛的小扳手就要被臭小孩砸壞啦！！”

謝宏業一個箭步，三個臺階一跨，沖上了五樓，然而曹阿姨家的大門緊閉，她只能再次敲門。

又聽屋內傳出祁暮的聲音：“卧槽！死小孩！你把我放下！不可以這樣扔！會砸到人的！！”

曹阿姨聽到敲門聲，前來開門。

謝宏業甚至都顧不上禮貌，焦急地往屋裏去，越過曹阿姨的頭頂，她看到那熊孩子正站在沙發上高舉着扳手，他的腳下是一個扁着嘴眼裏包着淚的小女孩。

不好！

熊孩子要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