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二代孕母
二代孕母
喬言重感冒加深,被迫無奈再去醫院挂點滴。即使病着,出門前她也要細細對鏡妝扮,對外保持出最清新亮麗的一面。
不過化妝箱裏的昂貴粉底唇彩已經不多了,就像她預料的荷包那樣,迅速羞澀了下去。
喬言想着心事,取出一盒西瓜粉腮紅,用粉刷輕輕在面巾紙上調和,暈染在臉上。鏡子裏成功制造出紅嫩透明的膚色,她對自己說“笑一個”,那裏面果然牽出一個笑容。
靓容完畢,盛裝出門,她很快就開始感謝自己的這趟妝扮,使她在面對Simona時,不至于讓那枚粉嫩少女在氣場和外形上占得了上風。
喬言進醫院前沒找到前天的輸液單據,重新再開了一份。她攤開《GQ》等藥袋見底,随便翻了兩頁,覺得彩頁裏的影星長得好眼熟,很像本市的一個模特,叫什麽尚來着,兩年前她和他一起走過秀。
一個化着粉色唇彩的女孩走過來,翻開小巧手機,嘟起了嘴巴:“你快點呀,我在三樓輸液區,等會要做B超呢……煩死了,才三個月就要我照寶寶,肯定是個男孩啊!”
通常醫生不會透露胎兒性別,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孩随随便便說出懷的是男胎,讓喬言多看了兩眼。
她看到了一個重金包裝的洋娃娃:Styleonme格子紅裙,PinknBabi白色小蝴蝶結上衣,金姬美的鞋子。那女孩穿着靓麗,一身韓系風格的限版名牌,年齡不超過二十歲。她的大眼睛轉到休息區這邊,與喬言對視上,突然哼了一聲:“看什麽看!”
喬言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溫室裏長大的雛兒,就是不知道誰家的。
喬言不理她,大小姐開始挑釁:“喂,我跟你說話呢,你沒長耳朵嗎?”
喬言低頭看《GQ》,女孩大概沒等到随叫随到的男朋友,幹脆沖她發飙:“你這女人好奇怪啊,憑什麽看我,我們很熟嗎!!”
喬言豎起中指,沖她噓了聲。那女孩杏眼圓睜,喬言開口問:“您喜歡金在中?”
女孩愣了下,大喊:“你憑什麽喊哥哥的名字!”
果然。喬言又是低頭一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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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在金在中的粉絲團裏就有這樣的裝扮。喬言并沒有解釋。
“Simona,去拿化驗單。”空曠區域內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喬言沒有擡頭,想了想這個女孩的名字。Simona,席夢娜,在她所了解的葉脈圈裏,好像沒哪家的千金叫這個英文名。
Simona跺了跺腳,轉身氣嘟嘟地走了。
喬言心想房蔚支開了小美妞,估計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話要對她說。
她洗耳恭聽。
但房蔚說的是:“這裏是全國有名的星級醫院,醫療費用不能賒欠。”
喬言優雅地翹起腿,掀過一頁雜志。
房蔚站在禁止吸煙的标準下摸出煙點燃,猛吸了一口,眯起眼睛:“不準動Simona肚子裏的孩子,聽到了吧?”
喬言馬上擡頭:“您太擡舉我了,也太擡舉您了,我們現在沒什麽瓜葛,我連多看您一眼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哪裏還有時間去做別的事呢?”
房蔚嘴角浮起一個笑,不冷不熱。他慢慢走近喬言,突然伸手鉗住了她的下巴,朝她的妝容上吐出一口煙霧。
喬言揚起《GQ》朝他臉上扇去,他避開了,手卻不放開。
“聽好了,Simona少了一根頭發我就來找你,找不到你我就拿住喬遷,從你們身上十倍讨回來。”
“您對我太有信心了。”喬言被房蔚鉗制死了下巴,後腦已經退到了牆壁上,避無可避。她幹脆揚起眉毛,冷冷看着他:“我沒您那麽喪盡天良。”
房蔚松開手指,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喬言這才松着肩膀咳嗽,揮手驅趕淡淡萦繞的煙霧。
被他剛才那麽一恐吓,她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房蔚曾公開表示需要一個兒子,如果孕母達到了他的嚴苛要求,他将提供全市10%的財富給女方。
高學歷、高身材、高素養。
處女、O型血、無任何家族病史。
然而喬言未曾深想,她這個一代和Simona為代表的二代,其實都沒達到要求。
東泉街是百年老街,左接流水右銜開發區,屬黃金寶地。當初喬言建議爸爸在冬泉開廠,因為全部職工都是這裏的原居民,方便往返着上班,但爸爸有他自己的考慮,不答應。
現在工廠沒了,喬家沒了,但人脈仍在。
這多虧于喬言高瞻遠矚,牢牢維持着解聘職工後半段的生活費,不至于讓喬家丢失了人情關系網。這些喬遷自然不關心,全部都由她來操心。
不過巷子深處住着一個讓喬言很內傷的史前大妖怪,那就是她的奶奶,謝書娴女士。
謝女士今年七十有六,教了半個世紀的書,從民國內容講到新中國,一生脾氣極為硬朗。
喬言擡頭挺胸走過青石板的街巷,高跟鞋發出篤篤的敲擊聲,一步一步傳到遠方。
巷道深遠,并非深無人煙,而是留守的媳婦輩們對她不屑一顧。
“就是她,賣掉廠子的喬大小姐。”
“喲,難怪老太太不待見她,原來是被男人掃出門,也只落得這副下場喲!”
她們的丈夫據說被套牢在房蔚接手的礦泉水廠裏了,難免生出這麽多怨婦。
喬言揚揚眉,抱臂走過閑言碎語。
她的腦海裏突然浮起奶奶教過的一首詩:“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帏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夕陽遠照,煙霧四起,此情此景該是靜語良言,她能領悟到,少不了又是奶奶熏陶的功勞。
再朝前的待遇又不一樣了。很多叔叔嬸嬸級的人物看見喬言,都笑呵呵地招呼:“小言回來了呀,奶奶身體怎麽樣?”
“還好,死不了。”她也笑着回答。
喬言剛進了紅磚鐵門的院子,一個洋瓷缸子迎面飛來,砰咚一聲砸在了地上。不是她避得快,額頭又得準被砸出個紅疙瘩。
“滾出去!我這裏不歡迎你!”奶奶蒼老激越的聲音從門洞裏傳來,歷數兩年如一日。
喬言擡腳走近洋瓷杯缸,用鞋尖撥了撥,看到是“紡織廠生産大隊”的字樣才放了心。
“奶奶,我前腳剛進門您後腳就砸過來了,是數着日子盼我來吧,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準呢?”
“滾!”奶奶底氣很足。
喬言站到一邊,抱臂等着。
果然一系列的掃帚、簸箕、小板凳等物品都飛出來了,嘩啦嘩啦像是爆發了家庭大戰。她一聲不吭地站住不動,聽着奶奶的辱罵。
“你這個賤蹄子,你這個騷貨,白貼給男人做生殖工具,喬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你還好意思回到冬泉街?路上随便拉一條母狗都知道護家,都比你強得多!”
奶奶喘了兩口氣,喬言想了想沒開口,繼續聽她罵:“大學沒畢業就參加什麽露胸大賽,做胸模,拍一些不三不四的照片放在報紙上供男人評頭論足,你還有沒有廉恥啊,喬言,你知道羞愧兩個字怎麽寫嗎?”
“沒露臉,我做的是內衣代言gg。”喬言插了一句。
“賤人還敢頂嘴了?!是嫌我沒被你氣死嗎?”
喬言低頭,在日暮的院子裏找剛被丢出來的東西,看到一個形狀古樸的酒壺,撿了起來。
奶奶依然叫罵:“做完了胸模還不夠,跑去給壞男人生孩子,你就那麽要錢不要臉,那麽不管不顧地?現在看看你,孩子掉了就被趕出來了吧?沒了那百分之十的財産了吧?你除了一身臭名聲,還有個什麽?”
“你看看你那樣子,明明賤得像個妓|女,還端着大小姐的架子,站在一邊不說話,賣給誰看哪?……”
奶奶罵得夠了,聲音漸漸熄了下來。
喬言彎腰将酒壺放在門檻上:“這個是古董,您留着,別亂扔。”
一只長滿褐斑的手猛地伸出來,抓起酒壺,狠狠朝喬言頭上砸去。
喬言沒躲避,直愣愣地感受到鈍擊的冰冷,然後傳來的一股火辣。她摸了摸,還好沒流血。
門洞裏許久沒動靜。她輕聲喚了句:“奶奶——”大門突然桄榔一聲響,當着她的面給摔上了。
喬言站了會,在死寂中轉身走開。剛走開十幾米,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趕過來,家裏照顧奶奶的關阿姨攔住了她。
“喬小姐——”
“別叫我小姐,叫我喬言。”
“好吧,小言,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下。”
“您說。”
“老太太的藥劑又漲價了,現在要一千一只——”
“嗯。”
“還有老太太脾氣變得大了,我怕照顧不周到——”
“這樣吧,關阿姨,我給您加護理費,您就別走了。”
關阿姨臉色一紅。“我,我這不是變相要你提薪——”
“不要緊。”喬言溫和道,“奶奶難相處是出了名的,我們都知道。她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多了,如果不是怕她生氣,我一定都會天天來看她……您就陪她走完這最後一段吧。”
關阿姨雖然點了頭,但站着沒走,喬言疑惑地看了看她。
“這次你還沒給錢……”
“您看我這記性。”喬言馬上道歉,“剛被奶奶一罵,我都忘光了。”
“小言——”
“嗯?”
“別怨老太太……她也是為了你好……”
喬言紅着眼眶笑了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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