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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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過去了，除了天花板，蔣霖西連根人毛都沒看見，下意識地就想關掉視頻。

而就在這時，老板那邊突然有了動靜，蔣霖西不禁将手機拿近了一點，屏幕一陣晃動過後，畫面依舊定格在了天花板上。

喂喂喂，有這麽吊胃口嗎？

蔣霖西正準備叽歪幾句，一道好聽的男音傳入耳中：“你看起來好小。”

蔣霖西一怔，繼而反應過來，他這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老板，你很不地道欸！”蔣霖西不滿，“就許你看我，不許我看你嗎？”

“我很醜。”老板說，“不好意思給你看。”

遮遮掩掩了半天就這原因？

蔣霖西失笑：“又不是相親處對象，那麽在乎外貌幹什麽？”

老板沉默了兩秒，才說：“你不懂。”

意識到老板因為相貌而自卑，蔣霖西暗惱自己太莽撞，不該觸碰他那根敏感的神經。

“老板，你剛剛說我看着很小，其實我都21了，不再是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年了。”蔣霖西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21歲也算小。”老板問，“你還在讀大學？”

“大四了，我在一家游戲公司裏實習。”

“不錯。”老板的語氣裏充滿了贊許，像極了過年回家一直問東問西還刨根問底的七姑八姨，“主要做些什麽工作？開發？策劃？程序？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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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蔣霖西傻笑，“簡稱打雜的。”

老板恍然，“挺好的，什麽都能做，什麽都會做。”

“嘿嘿，會點皮毛而已。”蔣霖西嘴上謙虛，實則被誇得心情舒暢，他就喜歡和會聊天的人在一起暢談人生。

“你在哪裏實習？”老板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提問。

“網樂網絡。”蔣霖西老實巴交地報出公司名字，“一家小公司，雖然實力還不夠強大，但是我們開發的游戲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不管是大是小，能學到本領就是好公司。”老板說着就笑了，“其實我想問你在什麽地方實習。”

“哦，我在北京上學，然後就留在了北京實習，我有很多同學都回了老家，我嫌太遠就沒回去，況且又是我的家鄉是個小城市，找工作比較受限制，不如大城市的機會多。”蔣霖西随手拆開放在身邊的薯片，邊吃邊說，“本來我們學校安排了實習，我學的市場營銷，我媽給我報的專業，可我一點也不喜歡，我只喜歡打游戲，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技術，我絕對會去打職業。”

提起自己唯一一次叛逆的經歷，蔣霖西感觸良多，不自覺地打開了話匣子：“從小到大，我幾乎沒為自己做過主，就連每頓飯吃什麽菜都無從選擇，垃圾食品不能吃，必需營養搭配，哪怕不是我愛吃的東西，也要強忍着咽下去，在我考入大學之前，我吃過的漢堡都能扳着指頭數出來。穿衣服也是，我媽給我買什麽，我就穿什麽，怎麽土怎麽穿，包括襪子內褲也是我媽按照學生的穿衣标準特地為我準備的。曾經我也反抗過，但沒什麽效果，我媽實在是太強勢了，家裏的大小事都歸她管，我只能順從她，接受她的的安排。後來選大學，選專業，全是我媽操作的，她說學好市場營銷将來不愁找不到工作，就算找不到也沒關系，正好可以回老家幫她做生意，說到底她只是想把我留在她身邊，從不會考慮我的感受。如果我們老家有好的大學，我媽絕不會讓我遠離家鄉去北京讀書。雖說她選了現在這所學校，也是因為有個遠房親戚住在這邊，可以幫她照看我。只是她肯定想不到，我讀了幾年大學，除了打游戲，什麽都沒學會。既然她已經把我未來要走的路全鋪好了，我還需要學什麽呢？”

說到這裏，蔣霖西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扭住了，有天睡醒後，我突然不想再按照我媽的安排走下去了，于是我瞞着她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找了份自己喜愛的工作，還做起了主播。雖然我從事的工作并不能為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改善，至少我是快樂的、自由的。做了二十年的乖寶寶，我真的有點厭了……”

老板對他的選擇不予置評，只是問道：“那以後呢？”

“以後？”蔣霖西偏頭想了想，故作無所謂地一笑，“等以後到了再說吧……”

對于以後，蔣霖西也不太确定，他都不敢想象，向來說一不二的母親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後，會是怎樣一種慘烈的局面。

心情一陣低落，獨自沉思了片刻，蔣霖西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沒控制好情緒，不禁尴尬地撓頭，“哎呀，瞧我這張嘴，說了一堆廢話，不該說的也在往外說……老板，你別被我影響了，我就發發牢騷，你聽完了就忘了吧。”

“以後路還長，決定好了就放手去做，不給自己留遺憾。”

老板的語氣裏透着幾分難得的溫柔，似鼓勵，又似安慰，蔣霖西聽得心裏暖暖的，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煽情的話他說不出口，感謝的話又不好意思說，只好換上了一副輕松的口吻調侃道：“怎麽聊着聊着就煲起雞湯來了？都怪我話多愛發牢騷，把話題帶偏了。”

“沒關系。”老板笑了，低沉而帶有挑逗性的聲音傳入耳蝸，“我喜歡聽你發牢騷。”

“……”蔣霖西怔了怔，一抹紅霞爬上了耳根。

他拿不準這番話中透露出的暧昧信號究竟是錯覺還是事實，一時間奇奇怪怪的想法充斥着整個大腦，直到耳邊再次響起老板關切的詢問聲，他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發什麽愣呢？”

“沒，沒什麽……”蔣霖西嚴重懷疑自己恐怕是缺少愛情的滋潤，才動不動就胡思亂想。

他是gay，不代表別人也是gay，gay眼看人基，顯然不可取。

看來是時候結束母胎solo的狀态了，蔣霖西嘆氣，沒談過戀愛的青春還算是完整的青春嗎？

“你在想什麽？無緣無故的嘆什麽氣？”老板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蔣霖西倒也不隐瞞，“我在想我是不是該去談戀愛了？可我身邊沒有合适的人，我也沒時間去外面找，唉，好糾結……要不我去相親類的直播間找一個得了？還可以為自己打gg拉人氣。”

……

“呵！”

手機的另一端，被他稱作“老板”的男人從鼻腔裏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冷笑。

前一刻還在談人生理想，下一刻又來咨詢情感方面的問題，你真當我是你的知心大哥啊？

看着那張精致的面孔，五官微微揪在了一起，臉上的困惑，不像是裝的，沈南星感到無語又好笑。

眼前的人除了好看，還有什麽？

思維跳躍，想法奇特，總是那麽無厘頭，讓人很難跟上他的思緒。

卻正是因為這種不同于常人的腦回路，又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視頻裏再次傳來叽叽喳喳的聲音，“老板你呵呵啥呢？我怎麽聽出了一股不屑的味道？你是瞧不起相親，還是瞧不起宣傳推廣，又或者僅僅只是瞧不起我這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單身狗？”

瞅瞅這無理取鬧的樣子，沈南星至今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網絡世界裏的人那麽上心。

如果非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眼前這張完美無瑕的臉蛋吧。

蔣霖西長相精致，不僅一眼驚豔，還十分耐看，他的五官完全是按照沈南星心中的喜好長的。

沈南星第一次看到他，就像被丘比特一箭穿心般中了招。

說來也是巧，那次也是蔣霖西第一次直播露臉，沈南星本來是去朋友的直播間做嘉賓，結果輸錯了房間號，誤打誤撞地來到了蔣霖西的直播間。

新人主播，人氣低迷，裏面只有四五個觀衆，自然不會引起沈南星的關注，就在他準備退出時，主播冷不丁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臉。

那眉眼燦若星河，如畫一般印入了眼眸，也刻進了心裏，沈南星不由得愣住，忘了手裏的動作，至此走火入魔，一發不可收拾。

他喜歡這張臉，想一直看着這張臉，同時對這張臉的主人産生了濃烈的興趣。

有句話說得很對，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他發脾氣，也是可愛的。

沈南星每天都會去看蔣霖西做直播，在他看來，蔣霖西的直播間便是這世上最有意思的地方。

蔣霖西尬聊，他感到有趣。

蔣霖西打游戲，他覺得好玩。

蔣霖西怼黑粉，他直呼過瘾。

哪怕蔣霖西什麽都不做，對着攝像頭呼呼大睡，在他的眼裏，也可愛無比。

有些話要是不說出來，蔣霖西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一個人因為他在直播時抱怨了一句觀衆太少，立刻買來十幾部手機替他刷人氣，每次看直播，面前都擺着一大排手機，只為博他一笑。

而且他榜上的金主其實是同一個人，無論話多的、話少的、活潑的、穩重的，全是由沈南星精分出來的。

還有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由于一個野生觀衆在直播間說了句“主播好美”，沈南星生怕對方觊觎他的美色，搖身一變，化為熱情小粉絲給他洗腦，讓他靠實力吸粉，愣是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将他摘掉的面具又戴了回去。

回想起自己往日的所作所為，心機boy沒跑了。

沈南星搖頭嘆息，他堂堂電競圈的遠古大神，崇拜他、傾慕他的人連起來都可以繞地球三圈，可他卻沒逃過心動的魔咒，居然也有為愛卑微到塵埃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