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一

想請你為我唱支歌·一

奔跑、奔跑、奔跑。

向着走廊末端的那唯一一點月球的光亮奔跑,越過地上扭曲如群山林立般的窗格倒影,竭盡全力将血腥的氣味和絕望的慘叫甩在身後。

七八年來熟稔的走廊如同被怪物拉長般、竟顯得如此漫長無垠。最愛的華麗裙擺與沉重的蝴蝶結在此時也成了累贅,背上的重量随着體力消耗逐漸壓迫心肺,冷冽的空氣刺激着過度收張的肺部,向麻木的大腦傳來疼痛的信號。

終于,在某個臨界點之下,她絆倒在山陵平坦的腳下,背上的男孩摔落在地,意識不清地翻了幾個身,頭沉沉歪在一邊,背後的傷再次在身下洇出一灘刺目的鮮血。

“小晚!小晚!!”年幼的女孩兒倉皇失措地爬向受傷的胞弟,攏進懷裏,沾滿泥灰的細嫩手指顫抖着探了探,确認着還有鼻息才放下心來。

可惜她并沒有太多喘息的空間,腳步聲清脆地由遠及近傳來。噔、噔、噔——那是男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也是打斷了她手下涓涓流淌琴聲的不速之客。

然後,父母的腦袋就被槍子兒炸成了血肉團。

“……”

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從未遭遇過這等變故,曉笙的雙腿在繁複的裙擺下發抖,卻還是耗盡最後一點兒尊嚴向着來者站起身,将昏迷的胞弟擋在身後。

“樂正氏,最後就只剩下這兩個孩子了嗎?”

皮鞋停在了發抖的女孩兒身前,男人蹲下身子,面帶微笑地看着她眼裏濃稠得與年齡不相符的兇狠。

“是的,弗朗西斯老師。”年輕的博士推了推眼鏡,對于此時的年輕人來說,博士還只是一個剛剛獲得的學位頭銜。他有些局促地翻閱着手上染血的材料,有些字被鮮血洇開了,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拖出一道渾濁的血痕。

翻遍了資料,他重新合上文件夾,猶豫地詢問身側的老師,“這兩個孩子也要殺嗎?”

“你覺得不需要嗎?”

“樂正氏一直都很反對我們的世界樹提案,還利用世家的影響力明裏暗裏設阻,實在是除之而後快。”年輕人面露難色,“這兩個孩子還這麽小,目睹了我們的所作所為,如果不除的話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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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弗朗西斯陰沉地笑了起來,粗粝的拇指強行扳起女孩兒倔犟的下颚,“但是你看這個眼神,即使在這麽絕望的情況下,她依然想殺了我,很好,很好,是個試驗體的好苗子……”

他的喃喃低語如同魔咒灌耳,讓曉笙頭痛欲裂,她瞪大了漲滿血絲的眼睛,握緊了稚嫩的拳頭,要将此刻滅族仇人的面孔牢牢篆刻在自己的頭腦深處,然後等待羽翼豐滿的那天,将他徹底撕裂——

->

然而在那天來臨之前,被憎恨着的男人早已圈進方寸相片、鑲嵌在因多年雨刷沖洗而黢黑陳舊的銘碑上,年複一年地被後輩挂上象征安眠的白色花圈。

“……”小弗朗西斯為父親輕輕整理好淩亂的花瓣,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緩緩起身,恭敬地鞠躬。

燕照雪看着他沉重遲緩的動作莫名感覺焦躁。曉笙還因為芯片的影響陷在夢境中昏迷不醒,賀今被博士擄去一周後仍然下落不明,他要做的事情堆成了一籮筐,此時此刻卻被父親差遣來為一個壓根沒什麽好感的人上墳。

說到底,作為當年共同投資建設世界樹的合作夥伴,這種事情本該由首輔帶着內閣親自出席。今年屬實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博士叛逃機構缺席,首輔也稱身體不适,竟讓他帶着騎士和教父前來祭拜——這兩個如來佛祖五指山都壓不住的怪胎鬧了什麽幺蛾子,他才懶得管。

“讓你來為我父親吊唁是一件很令人不滿的事嗎,我們親愛的特別行動隊隊長大人。”

燕照雪擡起頭,小弗朗西斯不知何時完成了冗長的悼念,正與他怒目而視。

“不……只是如果你的麻利點兒會更讓我欣喜。”燕照雪學着他陰陽怪氣的語調說。

教父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對峙的年輕人,騎士抱胸靠在不遠處的樹下,他頭上還纏着搞笑的繃帶,聞聲也投來了視線。

“你的喜悅我毫不在意,”小弗朗西斯拔高了音調,在寧靜的墓地上顯得有些刺耳,“你本來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裏,我父親怎麽死的,世界樹是怎麽落入燕氏的囊袋,你我最清楚。”

求求你了我一點也不清楚啊。燕照雪腦袋瓜被他吵得嗡嗡響,機構成立之初發生變故時他在國外留學,得知消息的時候別說殘局了,連人的頭七都過了。

“為了獨掌大權連唯一的密鑰都被從父親的腦袋裏摳出來,藏得嚴嚴實實。”小弗朗西斯攥緊了拳頭,滿目通紅,“你知道我父親死時腦漿迸裂、七竅流血、失禁失語、智商倒退回幼童——他是活生生被精神折磨拷問至死的!!”

“他手下無數的試驗體冤魂可不覺得他悲慘。”

“那是兩碼事!他的過錯應該由律法來審判,而并非為了一己私欲動用私刑!”

燕照雪承認,那的确是源于父親的一己私欲。「密鑰」是世界樹研發之初就存在的後備系統,持有「密鑰」的人可無條件獲得世界樹的最高控制權限。本來是謹防世界樹失控而特地留下的後備鑰匙,但随着世界樹不斷完善,密鑰帶來的權力與欲望也日漸膨脹。

指責父親的做法毫無意義,到了如今的歲數,曾經偏執的男人也逐漸意識到,他能用這種雷霆手段震懾後人、掌控權力,那麽其他人也能,并且如今正在虎視眈眈。

“然後呢?”片刻的沉默之後,燕照雪轉過頭,“你現在要複仇?像黃昏派一樣?”

“我——”小弗朗西斯被他一句噎住了,怒火被硬生生掐斷在喉嚨口,只餘意義不明的哽咽和迅速漲紅的脖頸。

“現在機構內憂外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等一切過去後再算,橫豎都等了不少年頭了。”燕照雪瞥了他一眼,抱胸往回程的方向離開,“掃完墓趕緊回來,工作都做不完了。”

“去他媽的!”小弗朗西斯朝着他離開的方向狠狠踢飛了石子兒。

“再告訴你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教父站在憤怒的青年身後,語調柔緩,“當年首輔并未從弗朗西斯的腦袋裏得到任何一點關于密鑰的情報。”

“什麽?也就是說你們并不否認對我父親的虐待與嚴刑拷問——”

“「密鑰」存在的意義,你作為他的兒子是最清楚的。”教父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質問,“弗朗西斯是世界樹的開發者創立者,既然用盡各種手段都證實密鑰的去向客觀上不存在他的腦海裏,那你覺得會在哪裏呢?”

“……”小弗朗西斯呆立在原地。

父親,他的父親在獲得計算機、物理、數學等方面的學位之餘,還考取了一個心理學博士,精于心理暗示與操縱的博士便曾是他的學生。以他對父親的了解,如此重要的資料他絕不會放在自己的記憶裏——

那些……那些試驗體?那些試驗體孩子的大腦裏!

用心理暗示植入那些孩子的腦袋,再對自己使用同樣的催眠術忘卻這一切。施術者沒有任何記憶、被施術者也毫不知情,這枚鑰匙就如同被抛入大海之中般杳無蹤跡。

他的父親,難道是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才想毀了這枚鑰匙?掀翻了這盤棋,讓所有執子者都成為輸家。

盛夏燥熱的風掀起了他汗津津的衣角,排山倒海的蟬聲從郁郁蔥蔥的樹間次第響起,幾乎要淹沒他困頓的思緒。

“但顯然有人依然對大海撈針情有獨鐘。”

纏着繃帶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彎下腰,向沉默的墓碑奉上一朵纖細的白菊。

“你還好嗎,”小弗朗西斯看着他繃帶裏透出的隐隐血跡,“被博士控制不好受吧,我聽說燕照雪的隊員還昏迷不醒。”

“主要是被Joker先生公報私仇,”騎士隔着紗布摸了摸發疼的額角,一板一眼地說,“因為前幾天把他的撲克牌剪了。”

“哈哈。”小弗朗西斯發出附和的幹笑,“敢剪教父的撲克牌,你又不是皇太子,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說回博士的事情,”騎士生硬地轉移話題,“他控制我的時候,我總感覺他是想從我腦子裏挖點什麽出來,順便控制我打點人。”

小弗朗西斯愣了片刻。确實,騎士也是當年接受改造的孩子之一,只是他天分平平,改造的效果一般,也只是在普通人的基礎上強化了一些格鬥技能。

“他肯定也打算在曉笙腦袋裏挖點什麽出來,”騎士頓了頓,側目,“還有被擄走的那個……呃……”

“研究所建立在二十年前,她今年才滿二十歲,怎麽可能也接受了改造?”小弗朗西斯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我可不記得當時研究所裏有哇哇啼哭的嬰孩。”

“怎麽會沒有嬰孩?那麽冗長、巨大的項目,沒有禁令,研究所的夫妻一點也不少。”

“你是說研究者的孩子?那又不是試驗品。”

“在看到晏使用改造能力之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小弗朗西斯登時啞了火,“NULL,你以前可沒這麽幽默。”

“而且在射殺疑似內閣重要叛逃成員的叛逃書中,晏非常爽快地承認了,”騎士點亮移動終端,将最新抄送的郵件投屏在他眼前,“他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妹妹被博士擄走。”

“?!!!”小弗朗西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賀今是他妹妹?!”

>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之後,弗朗西斯幾乎是沖出了墓地,一頭撞上了停在車邊巍然不動的燕照雪,魁梧的身軀讓他仿佛撞上了一座泰山,瞬間眼冒金星。

“我艹你怎麽還在這兒?你不是早就要回去了嗎?”小弗朗西斯從他身後探出腦袋,才發現車門前靠了一個人,搖着一罐苦澀的黑咖,偶然對視的瞬間,漆黑勝墨的瞳孔仿佛要将他吞噬。

“……”縱然是小弗朗西斯也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滞,他讪讪地張了張嘴,“怎麽了?不去找你妹妹嗎?”

“找到了。”

“……哈?”他愣了愣,眼裏露出喜色,“還得多虧世界樹的追蹤系統啊——”

“不是的。”

晏打斷他,沉默了片刻,發白的指尖噼裏啪啦地壓迫着鋁制的易拉罐,留下扭曲的指印。仿佛是被齒間反複蹂躏、咀嚼、碾碎成齑粉又勉勉強強拼湊出來的字句一般,他咬着牙開口。

“找到了她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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