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雪地求情

雪地求情

“陛下,餘大人還在雪地裏跪着。”

“且讓她跪着,跪明白後就會起來。”

小占子是趙秉元身邊的老人,別看他叫小占子,實則年近半百。他看着餘辭他們長大,多少有點孺慕之情,只見他給趙秉元上了一盞茶。

趙秉元淺嘗一口,眉頭一皺:“怎得這樣冰?”

“喲,原是老奴的錯。”小占子笑着點頭躬身:“原不過擱置一刻鐘,竟就這般涼。這且尚在暖房裏,外面豈不是寒冰徹骨,人哪裏受得住?”

趙秉元冷哼一聲:“你在替她求情?”

“萬歲爺海量,老奴只是實話實說。”小占子揉搓着膝蓋,臉皺得像麻花:“年輕時落了病根,這老寒腿呀,疼得着實厲害……”

“行了,別再演了。”趙秉元丢開朱筆,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道:“帶她來見朕。”

小占子眉開眼笑,快步去請餘辭。

“餘大人,皇上剛剛登基,煩心事多着。你別往不痛快的地方戳,說一點軟話,事就過去了。”小占子跟在後面一遍遍地叮囑,可是餘辭卻不發一言。他心裏嘆了一聲,得,這也是個倔的。

“臣餘辭拜見陛下。”因為長跪雪地,腿都發木,她下跪的時候,難免踉跄一下。

趙秉元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若是別的事,就算她不這麽跪,他尚且都能順意。可是如今他和趙昭華魚死網破,輕易放不得。若是如此輕拿輕放,朝臣也會因為此事不信服他,他的威嚴會大打折扣。以後還怎麽理政?

“臣懇請陛下饒恕廢帝。”剛剛入溫室,一股暖意席卷全身。餘辭身上濕噠噠的,滴着水的衣袍黏在身上,她控制不住地打個噴嚏。

“到內室裏換身衣服。”

“臣自幼習武,身體尚且吃得消。”餘辭又提起廢帝,聲音哽咽:“表哥只是一時糊塗,他自幼養尊處優,在冷宮裏怎麽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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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将死之人,早點晚點不差什麽。”

“你當真要殺他!”餘辭不敢相信,聲量拔得極高。

“君無戲言。”

“他與你同胞兄弟,感情甚篤……”

趙秉元打斷餘辭,道:“兮兮,你只為趙昭華考慮,可有想過朕的處境?起來吧,朕是不會寬恕趙昭華的。”

“那陛下連同臣也一起賜死吧!”餘辭放起驢脾氣,像是要死磕到底。

“你拿自己來威脅朕?”趙秉元覺得自己十分可笑。她知道自己看重她,竟拿這一點來要挾自己?他有些苦澀地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你為了他,可還記得朕嗎?”

“事有輕重緩急……”餘辭确實給忘了,但她不敢說出來惹怒趙秉元。

“朕倒是有個主意。不過這一切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與我而言是大不利的。”到這個地步,必須得有人退一步。為了餘辭,他且犯蠢一回。只見他話音一轉道:“我要你辭官入宮,當我的嫔妃。如此我便願意留趙昭華一條性命。”

餘辭一愣,可是如今這個地步,她無法不答應:“陛下可要說話算話。”

“這是自然。”趙秉元交代完心腹,眼裏幾分疼惜:“廢帝的事,我已經交代人去辦了。你去洗漱一番,莫要着涼。”

但是餘辭卻會錯意,以為趙秉元讓她洗幹淨好行事。

她咬了咬牙,艱難地答應下來。對于姑娘家,這事無有不怕的,更怕自己所托非人。

陸緋的坤寧宮空了出來,宮人們服侍餘辭在此殿中梳洗。她們各個小心翼翼,坤寧宮自建造以來,住的都是皇後。如今餘辭歇在此處,怕就是未來的皇後娘娘。

餘辭說不上什麽滋味,心裏像撞鐘一樣突突的。她向來男人做派,為人粗糙得很,并不習慣有人伺候。她揮退宮人們,自己躺在床上,倒是有幾分清靜。

她今日尚未食飯飲水,正是幹渴得厲害,便欲起身倒杯茶水。誰知她忘了自己膝蓋有傷,一個猛起身,腳步一陣踉跄,頭硬生生地磕到桌沿上。

宮人聽到動靜,趕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只見餘辭雙眼緊閉,一探鼻息,原是暈過去。

趙秉元立時趕往坤寧宮,看着床榻上的餘辭,他心裏萬分焦急。太醫說并無性命之優,可既是磕到腦子,有什麽不好的結果也尚未可知。

雖然太醫說得隐晦,但是趙秉元清楚,餘辭若是真傷到腦子,智力退回稚子也是可能的。

不知餘辭是不是知道有人挂念她,到了夜間就悠悠轉醒。

趙秉元趕忙趕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問:“可感覺有何不妥?”

誰料餘辭睜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你是誰?”

趙秉元心裏一咯噔,難道最壞的結果成真了?

“現在是什麽時辰?我得陪太子練箭,耽擱不得。”

聽聞此言,趙秉元心中有幾分猜測,他問道:“你可知今夕是何年?”

“正宣十二年呀!”餘辭答得十分爽快,她又焦急地複道:“我得快點趕過去,若是遲些恐要挨罵!”

原是如此。趙秉元心中有數,餘辭這是失了幾年記憶。正宣十二年時,他剛剛當上太子。

“太子屢次罵你,你為何不躲開,還偏要往前面湊?”這話趙秉元憋了十年,起初他認為是餘辭中意他,後來又覺得是餘辭的職責所在。現今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且要問個明白。

“太子殿下聰慧俊逸,能多看幾眼也是好的。”餘辭紅着臉,支支吾吾。

他從來都不知道,餘辭竟是這般看他!

“那個你中意的太子叫什麽?”趙秉元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也有心确認一番。

“他叫趙秉元。”餘辭沒有思考,出口直言。又仔細看了看面前的人:“你與他倒有幾分相像,不過他更為稚氣,個子也沒有你高。”

趙秉元聞言暗中發笑,他又道:“是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記憶倒退的餘辭一撇嘴,面上帶有幾分少女的嬌俏。她十分維護地道:“當然他好看!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那趙昭華如何?”這個他曾經認為的情敵,餘辭是真正地如何看他?

“你是說昭華表哥?”餘辭噗嗤笑出聲來:“他可真是個妙人。內有三分乾坤,便敢颠覆天下。”

此話倒是中肯。

趙秉元又問:“那周豈之如何?”

又這個又那個的,餘辭答得煩厭。她索性一并概括:“不管是誰,都比不上太子殿下。殿下為人可厲害着,就是那副俊逸,也是無人能及的。”

她不知想起什麽,嘆了口氣:“自從前幾日來個晉國公主玳子,太子殿下越發地不理我。想來是看我身份低微,不稀罕我吧。”

趙秉元聞言一番細細思索。他想起來了,自己并不是為着玳子而疏遠餘辭,自己是氣她與趙昭華說說笑笑,與自己這裏就板着張臉。他故意拿玳子作筏子,氣餘辭的。想不到此舉愈是将餘辭推得遠遠的。

“你既中意太子,為何對他從未有過好臉色?”

“我若對他嬉笑,豈不是将心意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女孩子家的臉皮都薄,哪裏肯如此行事?到時候若是殿下一回絕,豈不成全宮上下的笑話?”

趙秉元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若不是這次磕頭,他怕是永不知曉。想到此處,從前的兜兜轉轉都有了解釋。可是餘辭現在是十歲孩童的心智,且得慢慢來。

不過如今餘辭醒來,雖有些餘傷但是好在沒有別的大礙。記憶總是會恢複的。他打定主意去皇寺上柱香,為餘辭給寺中多添些香油錢。

餘辭如今是十歲小女孩的記憶,性子略有活潑。眼見宮人奈何不了她,趙秉元放出殺手锏:

“你要聽我的話,否則我不讓你見趙秉元。”

餘辭果然乖巧不少,但又開始叽叽喳喳:“叔叔,你是不是太子殿下的親戚,你倆長得實在太像。”

十歲的餘辭,天真爛漫。随着去皇寺的馬車上,一路叽喳個不停。趙秉元想起日後如同悶嘴壺般的餘辭,有些感慨萬分。

到達皇寺,趙秉元領着餘辭叩拜大佛。剛剛起身,只見餘辭歡快地奔向佛像,左摸摸右摸摸。她感慨道:“好大的一個金佛!真是長見識!”

說着話的工夫,餘辭像敲西瓜一般敲起佛像。聽着佛像裏的回音,餘辭嘴巴一撇:“造佛像的人真摳,只單單一身金皮。裏面是空的也就罷了,通身竟是用銅澆築。”

“你說什麽?用銅澆築?”趙秉元抓住重點,要知道,當年建築皇寺時,佛像的要求本就是金佛,投入了大量的銀錢。如今看來,錢全流進貪官的兜裏,喂得他盆滿缽滿。他立時吩咐道:“來人,刮金衣。”

地上一些黃金碎屑,佛像露出銅質胎體。

“這佛像鑄成已有二十載,負責相關的官員早已離世。實在是無從查起。”

“他的家人在何處?”

“鄭大人一家歸隐鄉下,距今已有十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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