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夢回百年

夢回百年

他沒有再說下去，北野複早已放言不會讓天狐一族繼續活下去。

聽到葉遷出事的消息，聽羽眼中流露出悲痛，竟是這樣的結局。

“魔皇不會追到人間，仙界不會允許他如此作亂人間，仙魔大戰的後果他承擔不起。”邵輕塵道，這也是他将小狐貍帶回天劍宗的原因，人間這麽大，找一只狐貍沒有那麽容易。

“你要知道，她是妖，不能在天劍宗久留。”聽羽道。

邵輕塵當然知曉，沉聲道：“師叔，我要離開天劍宗。”

“我知道我的傷勢，就算師門全力救我，我也沒多久可活，我對不起師門對我的栽培，只有來世再報答這份恩情。”

聽羽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聲嘆息轉身離去。

雲知許看着邵輕塵帶着霜兒離開天劍宗，這件事只有掌門和長老知道，其他的弟子都不知道這一次邵輕塵的離開是徹底的離去。

永遠不會回來。

邵輕塵一路帶着霜兒繼續往北，天狐一族生活在雪山，他想那裏可能會更加适合天狐。

小狐貍漸漸适應在邵輕塵身邊，對于他很是依賴，可這些都無法改變霜兒是妖，注定不能與普通凡人一樣。

雲知許看到邵輕塵在一日又一日傷勢加重中昏倒，最後邵輕塵拿出狐形玉佩，決定封印她身上的妖氣，将她這段記憶封在玉佩中，如果有一日，會有她的親族來尋，那麽這玉佩能夠證明她的身份，恢複她的記憶。

後面的事情，就如霜兒說的一樣，邵輕塵接到天劍宗的傳召，便前往天劍宗，最終沒有趕到天劍宗就倒在路上。

雲知許看着霜兒親手埋下邵輕塵，一只狐貍孤零零守着墳，春去秋來，她一直睡在邵輕塵的墓邊。

小狐貍長大了，邵輕塵的墓還是和從前一樣。

五十年後，小狐貍第一次離開邵輕塵的墓。

小狐貍去往人間，每天都在奔波，不斷地尋找着什麽，在一個又一個城池盯着每一張臉。

又過去十年，小狐貍終于找到了那一張熟悉的臉。

是邵輕塵的轉世。

邵輕塵注定擁有仙緣，這一世他又成為仙門弟子，小狐貍不敢靠近他，只能默默跟在身後。

二十年後，邵輕塵在一次除妖中被妖所殺，這一世結束。

邵輕塵的命數與仙有緣，可每一世的壽命短暫，不過在人間短短停留三四十載。

就這樣一世又一世。

這是霜兒的記憶。

雲知許跟随着霜兒看完了全程，再一次回到了起點。

若是不能找到真正的霜兒，連她都要沉淪在這夢魇中。

雲知許開始探索幻象中的邊緣，試圖找到真正的霜兒，在經過數次重複後，她終于在邵輕塵其中一世的輪回中捕捉到霜兒的蹤跡。

從幻象中霜兒拉出，試圖喚醒真正的她。

“霜兒，你再不醒來，邵輕塵真的要死了！”

就這麽一句話，讓霜兒好似轉醒過來，在這裏她變得竟然能開口說話。

嘴裏喃喃自語道：“我要救他的，一定要救他。”

雲知許看向四周，既然已經找到了霜兒，那麽這裏的幻象應該可以破除。

将這裏的幻象破開，雲知許心中升起詫異，自從妖界回來後，她的力量好像源源不斷在攀升，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與身心契合，完全沒有障礙。

“這裏是哪裏？”霜兒的眼睛恢複清醒，環視四周陌生漆黑的地方。

雲知許放下手：“我也不知道，幻象破了就出現在這裏，霜兒你會說話了？”

“我……”霜兒捂住嗓子，對于雲知許的視線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停頓了一會才道，“我騙了你們，其實我會說話。”

“既然你會說話，為什麽要裝成啞巴？”

雲知許一臉困惑，霜兒的聲音輕柔，不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的聲難聽才不願開口說話。

“既然你都看見了，我便實話實說，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夠留在陸大哥身邊，也就是邵輕塵。”霜兒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即使知道這樣的做法是欺騙，她還是做了。

“只有這樣，才會留我在他的身邊。”

雲知許看過霜兒不停地追逐邵輕塵的每一世，盡可能想要接近轉世後的邵輕塵身邊。

不禁在這個時候想起來褚子修在妖界說的話。

妖族長情，認定一人既是終生。

可邵輕塵還是邵輕塵嗎？

輪回轉世，忘記前塵，如今他是陸長安。

這樣的道理，她能知道，霜兒也知道。

雲知許環視周圍，思考着怎麽在這個地方走出去，就見霜兒繼續往前走。

“霜兒，你去哪裏？”

霜兒回過頭看向她道：“我進入的是陸長安的幻象中，你看到是我，而我看到的是他。”

忽地，雲知許前方不遠一團白光迸發四散，刺眼的光亮讓她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再睜眼，她聽到人聲，雞犬聲還有叫賣聲。

雲知許看到前方的霜兒連忙跟上去：“這裏是哪裏？”

“陸大哥少時生活的地方。”霜兒道，這裏她曾經來過。

“只要在這裏找到陸公子将他帶出去就可以了。”

雲知許說完，就看到霜兒停在原地，“霜兒，你怎麽了？”

霜兒怔怔望向她，忽然開口問：“所以，我看到都是真的，我就是你所說的天狐，也是你們要找到的天狐血脈。”

“是的，你看到都是真的，褚子修和你的家人認識，才會來人間尋你，而我是受你母親的托付。”雲知許如實告知。

“那他們呢？”

“在五百年前他們就已經被魔族殺害了，”

……

霜兒靜默不語，良久才道：“自我有記憶開始，我便一直跟在邵輕塵身邊，我知道他會輪回轉世，我也要在人間尋找到他，我沒有其他親人，我只認識他，若沒有他，天地之大，我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唯獨在他的身邊我才能安心，邵輕塵那一世他因我斷了仙緣，這一世他拜入飛仙門，可能是最後一世，我想陪他走完。”

這樣不顧一切跟随他的身邊，她還是他的小狐貍。

“你說我的家是在妖界，等結束後，我想回去看看，還有他們的仇……”

雲知許鼻子一酸，随即道：“邵輕塵希望你無憂無慮而活，相信你的父母也是同樣這樣想，褚子修可是說過這個血仇他要找北野複讨回來，他這個人看起來做事漫不經心，但這件事他肯定會去做，對了，你還有一個舅舅，他是天狐族的狐皇還在世間，等他回來，你就有親人了。”

天狐與北野複間的仇恨，要是靠霜兒的力量複仇太難了。

與其活在仇恨中，她更希望看到霜兒順從自己的內心而活。

霜兒輕聲道：“謝謝。”

千言萬語，都化為一句謝意。

“我知道他住哪裏，你跟我來。”霜兒對她道，兩人走在街道上，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真實。

“第一世他彌留之際，讓我忘記他，我知道我忘不了，我的壽命還很長，我可以在人間慢慢等，我知道我這樣很傻，下一世的邵輕塵就不是他了，可我認定他就是他，只不過他忘了前世一切，我記得就好了，他不需要知道，這一世我很早就找到了他，我以為我可以在旁邊默默看着他長大，然後他又跟前世一樣拜入仙門，追求仙路，不曾想，這一次年少命運多波折。”

霜兒停在一處房屋外，看到熟悉的地方，眼中流露一絲懷念：“這裏就是他年少的家，他父親是鎮上的教書先生，母親是繡娘，父母恩愛，一家四口歡聲笑語，這是他最快樂的日子。”

雲知許：“一家四口？”

霜兒道：“他還有個妹妹，卻沒有逃過那場災難，死在了妖的利爪下。”

雲知許沒有細問段谷雨關于這件事，這是陸長安的痛楚，人分善惡，妖也是。

“他跟我一樣，沉湎于過去，深陷其中，不願夢醒。”

霜兒目光投向另一邊，笑着流下眼淚。

“爹，娘，我回來了！”

九歲的陸長安從學堂放學就飛奔到家，推開家門，就看到三歲的妹妹朝着他張手，嘴裏喊着哥哥。

“小雅，你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麽！”

陸長安張開手心，将紙包的糖撥開，将糖放入小雅的口中，抱起她走到廚房。

“娘！”

“小安回來了，怎麽滿頭都是汗，又跑回來了？”陸母拿出手帕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一邊道，“把妹妹放下，你都不累嗎？”

“不累，我可是男子漢，以後要保護妹妹的！”陸長安說着将糖快速塞到母親手裏。

“娘，吃糖，還有一塊是留給爹的！”

陸母看着手中的糖塊，溫柔地摸了摸陸長安的頭：“好，我聽小安的。”

“要是他的父母家人還在，說不定陸大哥會和段公子一樣的性格，這一世說不定平安喜樂度過。”霜兒說道，卻退出了屋子。

雲知許不知道為何她突然離開，還是跟了上去。

一出門，就看到霜兒站在月色下，擡頭望向月亮。

“霜兒，你怎麽了？”

“要到了，月亮圓的時候，就是那天。”霜兒轉過身，語氣堅定道，“我們要找到他，将他帶出這裏，我們要回到人家。”

雲知許點頭道：“我們肯定能找到陸公子的。”

不過陸長安的眼睛這時還好好的，怎麽會瞎了？

當問及這個問題，霜兒搖搖頭：“我不清楚，他之後入了飛仙門，那裏我去不了，我等他下山，他的眼睛就看不到了。”

這裏是陸長安的夢魇中，雲知許便在附近轉了起來，很快就發現還是小狐貍的霜兒，她一直都藏在暗處注視着陸長安，不敢接近。

月圓之夜，雲知許坐在屋頂上望着月亮。

今夜就是霜兒所說出事那一夜。

她心裏有個疑惑，為什麽有妖無緣無故對凡人下毒手？

這個小鎮到了深夜就沒有幾個人，他們都是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霜兒去哪裏了？”

雲知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卻不見霜兒回來，在這裏他們不會受幻象影響，可不見霜兒，心中不免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