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端倪
第22章 端倪
作為矗立在荒原裏的唯一一座建築,風雨樓的位置其實很好找。
如果忽略掉圍繞在建築周圍濃重的毒瘴,盤旋在大門上睡覺的數十條竹葉青,以及想要抵達樓中必須要經過的一座寒湖。
湖水冰寒,葉晨微走在橋上,仍能感覺到透骨的冷意。
溫蕊意識到眼前的少女沒有內力護體,遂拉起她的手,股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湧到葉晨微的身體裏。
有溫蕊在,葉晨微很順利地進入了風雨樓。
風雨樓作為一個名震江湖甚至朝野的殺手組織,歷來被人解讀為翻雲覆雨的意思。但其實宋父創建風雨樓時,只是因為這一幢帶有中央天井的高樓被還是孩童的宋采棠起名為風雨樓。
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高樓還未拔地而起的時候,宋父将兩個女孩兒攬在懷裏,問她們以後這幢樓要叫什麽名字。
宋采棠脫口而出風雨樓三字,得意洋洋地看着還未想好名字的姐姐。
風雨樓一名便就這樣定下了。
溫蕊借宋采衣的記憶窺得這件往事的時候不由唏噓不已。
葉晨微見溫蕊的表情不是很對勁,于是問道:“溫師姐,怎麽了?”
溫蕊搖頭:“這風雨樓,不說也罷。”
跟随在身側的狼王看了溫蕊一眼,又默默垂下了頭。
正是深夜萬籁俱寂的時候,但是因着他們本就是見不得光的殺手組織且又有中秋的渲染,風雨樓內還是燈火通明。
雖然已經死了一個月,但是溫蕊仗着宋采棠并不敢大張旗鼓地宣告繼承姐姐的位置,反而是以身相替作為宋采衣擔任風雨樓樓主,坦然地接受過路殺手的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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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蕊見正在樓梯處灑掃的小姑娘有點眼熟,出聲叫住了她:“蝶兒,你帶他倆去我房間休息。還有,沐……”
葉晨微耳語道:“隋舟。”
溫蕊:“隋舟關哪了?”
“地牢裏。”蝶兒随口答道,她說完忽然頓住。
小姑娘看向溫蕊,丢了手中的掃把,揉揉眼睛,眼圈通紅:“樓樓樓……”
溫蕊:“不急,慢慢說。”
“樓主!”小姑娘哇一聲哭出聲來,撲到溫蕊的懷裏,小聲嘤咛,“樓主您可算回來了,蝶兒好想你。”
溫蕊像模像樣地揉了揉蝶兒的頭,笑道:“回來了,快去吧。”
蝶兒從失而複得的喜悅中緩過神來一,一個月不見的思念與擔憂、被排擠的委屈、中秋之夜被罰掃樓梯的憤懑……她原本有千言萬語想對自己的樓主說,但見到溫蕊手指指到一人一狼立馬變了顏色:“樓主,您說真的?”
溫蕊板起臉:“不然?”
蝶兒吓了一跳,連連點頭道:“蝶兒這就去。”
葉晨微拉拉溫蕊的袖子道:“師姐,你先送我去地牢。”
她興致不高,神色恹恹。
溫蕊把到嘴的壞話咽了下去,點頭道:“微微你別急,咱們這就去。”
***
沐知景正蜷縮在地牢的角落裏,一聲聲地咳嗽。
他身上的束縛都已經被喬鏡解了下來,但是為了做戲,仍虛虛地挂身上。
那幾聲顯虛弱的咳嗽卻是真的。
沐知景耐着性子将前因後果給喬鏡講清楚之後,少女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最後問他:“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我們怎樣才能出去?”
若是放在書中所描繪的日後,這絕對是極為稀奇的一幕。
恨不得将沐知景千刀萬剮的喬鏡居然在問,怎麽才能幫到他。
就算是在這場夢境裏,就算是他們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一個化身隋舟一個化身陸歡意,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場景。
但是此時,所謂的故事女主再沉着冷靜,再身負天命,再有非比尋常的造化,此刻也不過只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
而日後殺人如麻,毀天滅地的大反派雖然預知了未來,但是此刻也仍不過只是一個總是受傷的虛弱少年。
因此沐知景接過喬鏡的傷藥,只是讓喬鏡先行離開風雨樓,去尋找葉晨微。
他将自己卑微的喜歡掰開來,對喬鏡道:“如果她已經睡了,你什麽也都不用說;如果她問起我,你就說我在與風雨樓樓主做交易,叫她不用擔心。”
“她會相信你說的話的。”沐知景最後道。
喬鏡離去後,一直勉強撐着的少年終于垮下來,他太過虛弱也極為自卑,更是無力給自己上藥。
因此鐵門被推開的那一刻,他頭也未擡,只是安靜地問:“這麽快回來,她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葉晨微問:“你在問誰呀?”
少年愕然擡頭。
只見在燭火微微搖晃的暖色光中,少女照亮了整間陰暗的牢房。
她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裏,就讓整間陰暗的牢房充滿了春的明亮色彩。
溫蕊雙手環胸,皺眉看着自己的乖乖巧巧小師妹給沐知景看傷。
看着葉晨微放下一直抱在懷中的什麽東西,掀開了沐知景破碎的衣裳,拿過散落在一旁的小瓷瓶給沐知景上藥。
“對不起,你送我的這只小狐貍燈籠壞了。”
抱在懷中的這個壞掉的燈籠還是沐之景送的?
溫蕊終究是氣不過,叫來看守地牢的獄卒,去接替葉晨微手中的工作。
沐知景不願意旁人來碰自己,于是道:“好了。”
溫蕊于是對被自己拉着的葉晨微道:“你瞧,他是好的,根本用不着你幫忙上藥。”
“離他遠一點,他就是想占你的便宜,他……”見少女不說話,溫蕊又道。
結果話沒說完就被葉晨微捂住了嘴:“溫師姐,蕊蕊姐,蕊姐姐,好姐姐了,你嘴下積點德吧。”
這一連串的姐姐叫得溫蕊心花怒放,但是最後一句卻又叫她詭異的沉默住了。
她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哪裏嘴下沒有留德了?
沐知景已經自己撐牆站了起來。
溫蕊其實并沒有說錯。
他确實是那樣卑劣的小人。少年的世界裏,虛弱向來只對着自己一個人。
有旁人在場時,他一直都是很能逞強的。
面對葉晨微流露出來的那一點虛弱,其實不過是為了博取她的那一點微弱的同情。
只要有一點點就好,一點點便足以叫他心花怒放。
他摸索着,手指突然碰到了一塊活動的磚頭。
細微的咔嚓聲傳到溫蕊耳朵裏。
溫蕊面色衣架,想起地牢後面的秘密,拉着葉晨微就要離開。
殊不知葉晨微早就明白過來。
“溫師姐你有鑰匙嗎?”葉晨微問她。
什麽鑰匙。溫蕊下意識搖搖頭。
葉晨微掙脫開她的手,道:“那沒事兒了,不會看到不該看的。”
溫蕊有些淩亂。
小師妹分明是不認得風雨樓的,他怎麽知道地牢中有暗室,她還知道暗室之中有什麽?
所幸沐知景,并沒有誤打誤撞讓暗室顯露在他們前面。
那确确實實只是一塊松動的磚頭。
只是裏面藏有一封油紙做的信封。
沐知景将信封拿到手裏,主動交給了葉晨微。
信封上還帶着火漆,顯然還沒開封。
葉晨微撕開信封,抽出信。
許是因為年代久遠,信紙早已泛了黃。
她将信打開,出聲讀給兩人聽:
“射殺姜姜的那一箭,我握的很準。其實也沒什麽難的,近十八年來,我殺了無數人,姜姜不過是會成為其中一個。
可是,還是好難受呀。
姜姜,你那麽想回家,但是為什麽不可以留下來多陪我幾天呢?
姜姜曾說,不論男孩女孩,人到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任性了。我只想任性一次,任性地把姜姜留下來。
但我不想姜姜回不了家。回不了家的滋味,太難受了。
它說姜姜創造了我創造了阿澤,又親手把我推向深淵,只為了反襯阿澤的光輝;它還說姜姜靠近我是另有所圖,她一遍遍說讓我做個好人也不是單純為我好。
它知道,我從來都是睚眦必報的人。但它也不知道,對姜姜,我恨不起來,也怪不起來。
相逢的第一天,姜姜就告訴過我,她的“姜”,是“柴米油鹽”,不是江子衿的“江”。
但是它說姜姜想回家。姜姜想回家,我想幫姜姜。它讓我親手斷了姜姜在這裏的生路。除了我,其他任何人出手都會令姜姜真正地死在這裏。
我不信,丢了弓,扔了箭。于是它設計讓姜姜被抓,讓姜姜自己一人呆在陰冷的牢房裏。于是我拉了弓,搭了箭,對着姜姜的心房,很準很準。
箭射出去的那一刻,姜姜的心髒被射穿,她大睜着眼睛,看着我。
我的心,也被一支無形的箭射穿。太疼太疼了。
一箭穿心的滋味,莫過于此。但是我的姜姜,到底能回家了。
從此,它附身于我,逼着我,殺了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壞人。如果我不做,會有更多人死去。我假意與它周旋,暗地裏尋求破解之法。
那十年,太苦了。
每一夜的夢裏,天空都是紅的,無數人,藏在每一個地方,要我償命。他們啃食我的血肉,在我耳邊凄厲地哭叫。
偶爾,姜姜也會來,哭得好醜好醜,她沒有怪我殺了她,她只是哭,一直哭。我受傷了她哭,我殺人了她哭,我抱緊了她,她還是哭。
姜姜,對不起,我還是成了你口中的大反派,沒能做個好人。
但我沒想到,姜姜會回來。十年前,她十七歲;十年後,她十八歲。她還是愛說愛笑,偶爾賣個萌,撒個嬌。只是她不會對着我笑,不會同我講話,不會為我哭了。
我該放手的呀。可我不想放手。她還是信它,她卻不再信我。它會害了她,害了這個世界。
我跪地為奴,甘願堕落,只為陪着她,替她擋下刀光劍影。如果可以,姜姜她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即使,姜姜已經,不會再動容了。她說,同一個地方,不會翻兩次跟頭。
它桀桀地笑,像是炫耀,又像是嘲諷。
是我太貪心了。
那就做她的工具,劍指她所指之地,身染她不該沾染的血腥。
只為幫她,為她鏟除一切荊棘,讓她輕輕松松、幹幹淨淨地,實現她的願望。”
它是誰?姜姜又是誰?
為何這個叫姜姜的女孩離去十年,歲月卻只留下了一年的痕跡?
這封信,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葉晨微擡眸看向神色各異的溫蕊與沐知景,道:“這好像是在自我忏悔,不像是寫給別人看的。”
溫蕊擰緊了眉心,忽然道:“風雨樓風這個殺手組織其實是建立在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教的基礎上。二十年前,在宋采衣還很小的時候,當時的風雨樓樓主曾經給她講過一個睡前故事。”
對上自家小師妹驟然發亮的灼灼目光,溫蕊清了清喉嚨,道:“那是四十年前……”
“是二十年前的四十年前還是現在的四十年前?”故事還沒開講,沐知景突然打斷她。
溫蕊送他一記白眼:“我不傻,是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前。”
縱使故事中少年殺手對少女矢志不渝的愛讓當時年幼的宋采衣印象深刻,并就此立下非那種男人不嫁的誓言。
但因時間太久而且當時太小,很多細節都已經記不清了。
溫蕊努力回憶,講得磕磕巴巴,沒注意到葉晨微又拿起了瓷瓶替沐知景傷藥。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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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