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火與冰
向主系統發送“支援請求”……?
盡管對這個新出現的系統名詞和它的功效十分好奇,阿綱眼下卻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向系統追問什麽了。
炸彈上的計時器已經進入了最後的一分鐘倒數。
松田陣平的行動電話自從被阿綱挂斷以後,就一直在響着鈴——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
松田陣平、工藤新一和阿綱其實都能猜到打來電話的人是誰,也能猜到對方來電的目的。
——盡管警方無論如何都想要獲取到下一個炸。彈被安放地點的線索,可若為此要犧牲兩名無辜市民,并且對方還是未成年人,做出這樣的決定未免過于艱難。
人命是不可以被放在天枰兩端進行衡量的,純粹數學意義上對“多數”與“少數”的定義也不适合被放在這裏。
如果摩天輪上只有松田陣平一個人。
如果這完全是出自于他這個爆。炸。物處理班現役警官自身的意志——他自願為拯救更多的普通市民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那麽目暮警部會惋惜,會哀嘆,會心痛,會背負着對他的歉疚……警視廳卻不會因此承受太多來自外界的質疑。
甚至極有可能會因為松田陣平這種“無私的自我犧牲精神”,而得到衆口一致的嘉獎。
但眼下已經不是松田陣平一個人的事了。
這裏面還存在着兩名少年人。
即使這兩名少年均是深明大義、願意為陌生人犧牲自己的生命以獲取情報的“小英雄”,可是誰又能完全确定,他們的這個選擇,真的是出自他們自身的意願?
畢竟在這個時候能做出真正有效決定的,實際上只有有能力拆除炸。彈的松田陣平這個爆。炸。物處理班警官而已。
兩個身為一般市民的少年即使反對犧牲自己,也不可能有那樣的能力去拆除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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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地面與摩天輪上的通訊還被人為中斷了!
在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事實證據能夠證明那兩位少年自身意願究竟如何的情況下,若事情最終真的發展向了最糟糕的結局,那說不定松田陣平選擇犧牲自己獲取線索的做法,即使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也不會得到外界的贊許,反而會因為牽連到兩個未成年人一并犧牲惡評如潮……
目暮警部正是因為有着這樣的擔憂,才想要再次和松田陣平取得聯絡,商讨一個盡可能折中的辦法——雖然他其實也很清楚,這樣的辦法幾乎不可能存在。
……
在安靜到除了锲而不舍的響鈴聲以外,只能聽到三個人清淺呼吸聲的摩天輪座艙裏,工藤新一和松田陣平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綱身上……
“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了,阿綱。”
率先出聲的是工藤新一。
他自認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還是有些了解自己新結識的這位小夥伴的。
阿綱身上有些謎團的确是他這個福爾摩斯弟子也暫時沒能解開的,不過工藤新一把這歸因于對方那迷霧重重的過去。
偵探對真相的确存在着某種本能般的好奇心與探尋欲,可工藤新一并不會因此而不惜揭開小夥伴內心的傷疤,也要從他的過往之中推測出他身上某些隐藏着的“秘密”。
當然,就算沒能推測出這些秘密,工藤新一也不認為自己的小夥伴這個時候真的能做到什麽——難道他還能讓時間停止不成?
別開玩笑了。
“——抱歉,這次是我太自大了。”
偵探少年閉了閉眼睛,那些臨危不懼,那些冷靜沉穩,那些理智堅強……這一刻,仿佛都紛紛離他而去。
面對陷入如今這般境地的友人,自己卻幾乎已經對此無能為力,自诩名偵探的少年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脆弱,以及明顯的愧疚。
他喃喃地說:“小蘭說的沒錯,我果然吃到苦頭了……”
思及青梅竹馬的少女在他跳上摩天輪的剎那,爆發出的那聲險些讓他回頭的悲鳴,工藤新一眼神微黯。
“……喂喂!為什麽這個時候是你站出來開始自我譴責了起來啊,小偵探?”
眼見座艙裏的氣氛開始變得悲傷又沉重,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成年人,松田陣平苦笑着擡手,打斷了工藤新一的消沉發言。
卷發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神色有些沉郁。
“要道歉也應該是由我這個警察來道歉才對吧?——對不起啊,是我擅自做出了停止拆彈,等待信息傳送過來的決定。”
“——都別急着開口勸阻我。”見阿綱和工藤新一聽他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便雙雙想要開口反駁,松田陣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閉了閉眼睛,“雖然你們兩個誰都沒有明說,只是以自己的行動向我表明了你們的立場——哪怕是一直不肯放棄的小偵探你,也默認了如果直到最後我們也沒能找出更好的辦法,那麽犧牲自己換取情報,以拯救更多的人,将會成為我們唯一的選擇……”
“但這并不是我理所當然地選擇接受你們的這種‘犧牲’的理由。”
“我能代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只是……真的很抱歉,我是個沒能成為你們依靠的大人。即使我知道要求你們犧牲根本毫無道理,即使我知道你們對此的贊同也不能成為我接受你們的這種贊同的理由……”
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重量絕不可以用數字來進行衡量。
可是……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還是不得不做出這個選擇,還是不得不選擇其中一方、舍棄另一方。
這個選擇無疑是痛苦的,也是他直到現在依然在不停質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做出這個選擇的資格的。
而比這更讓人心痛的,莫過于面前的兩個少年明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卻誰都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責怪的話。
甚至就在剛剛他開口的時候,他們還想着要反過來安慰他。
面對這樣的兩個少年,即使最初真的很為他們擅自留在摩天輪上、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還因此給自己添了不少麻煩而感到惱火,此刻的松田陣平卻也實在很難不發自內心生起對兩人的欣賞與喜愛。
以及……
更深的愧疚。
“所以別在這種時候說喪氣話了啊——不是你說讓我振作一點的嗎?”他故作輕松地調侃,“怎麽到頭來,反而是你自己先放棄振作了?名偵探君?”
“我那是……”
工藤新一攥緊拳頭。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話,他絕對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心情。
可問題在于阿綱!
他明明答應了服部叔會幫忙照顧對方的。
結果就照顧成了這個鬼樣子!
雖然他确實是因為阿綱還在摩天輪上沒有下來才會去而複返的。
但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阿綱,又有多少是出自自己本身的意願,工藤新一還分得清。
他不可能責怪阿綱。
能夠責怪的人,從始至終,也只有堅信自己能解決一切的他自己而已……
“我可真是遜啊……”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啊阿綱,明明是想來救你的,可我卻沒能做到……”
“……”阿綱抿起嘴。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
他當然明白工藤新一之所以會回到摩天輪上來,一半是因為阿綱沒有下去,另一半也是因為他自己的确有些熱血上頭,遇到這種突發事件不管不顧就想參與進來。
他也明白松田陣平如果還有其他哪怕一星半點的可能,就絕對不會想做出犧牲他們來挽救他人的這樣一個選擇——對他而言,放棄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生命,都本不應出現在他的選項當中。
——說到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是因為無論是松田陣平還是工藤新一,誰也沒有把阿綱之前的話當真。
盡管兩人一直都在說着話回應着阿綱,之前也都一直注視着阿綱,但那既不是阿綱真正想要的、有意義的回應,那兩人的注意也并沒有完全放在阿綱身上。
既然如此,就算阿綱現在說的再多,那兩個人在沒有親眼見到結果之前,都不可能會相信他。
所以,阿綱選擇安靜閉嘴,在關鍵時刻來臨之前,只做不說。
——炸。彈上的倒數計時只剩下最後十秒。
工藤新一和松田陣平此刻早已不再說話,都全神貫注地盯視着那塊小小的液晶顯示屏,手機也都握在掌心,時刻準備打下訊息發送……
“聽好了,偵探君。”松田陣平提醒說,“犯人安裝那個更大的炸。彈的場所很可能是……”
“——醫院,對吧?”
工藤新一剛剛從松田陣平和目暮警部的電話內容中聽見了炸。彈魔發往警視廳的那封傳真的內容,推測出了這個重要信息。
“……不錯嘛。”松田陣平誇贊了一聲,接着,就在倒數計時顯示到“4”的時候,視線緊緊盯住了屏幕不放——“3。”
——提示信息如約被發送過來了!
“2。”
——最先出現的文字是……
“1。”
——原來如此。是那裏啊……
“0。”
——信息,發送!
就在松田陣平和工藤新一幾乎同時按下發送鍵,在雙雙安下心來的同時,又不由悵然而不舍地雙雙閉起眼睛,準備承受來自炸。彈的猛烈沖擊的時候。
一陣似冷似暖,讓人感覺甚至有些如夢似幻的奇異火光,降臨在了兩人身邊。
一秒,兩秒……
兩個人閉目等待了半晌,也沒感受到任何灼熱、疼痛抑或沖擊。
不僅如此,就連在炸。彈。爆炸時理所當然會産生的震耳欲聾的劇烈聲響,也沒有一絲傳進耳朵。
——不對勁!
——這太奇怪了!
兩人幾乎同時睜開眼睛。
就見阿綱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跳到了他們兩個對面,就靜靜蹲坐在安裝有炸。彈的那排座位上方。
——是火焰。
少年額頭正中,有橙紅色的火焰在靜靜燃燒。
那火光清澈而澄淨,純粹又溫暖,仿佛傍晚時分的暮色天空,又仿佛滌盡一切的神聖之炎。
他的雙手也是。
在少年同樣燃有橙紅火焰的雙手之上,不知什麽時候竟多出了一副與火焰之色相得益彰的橙紅色鋼鐵手铠,長度直至小臂。
在手铠的手背正中位置,有着鑲嵌有黑色邊框的藍色圓形寶石裝飾——與少年右手中指上戴着的那枚指環的形貌如出一撤。
寶石上呈十字交叉狀的兩條金屬條框上,其中一條寫着“Vongo”,另一條則寫着“Famiglia”。
而在少年雙手虛按着的地方,那顆倒數計時已經歸零的炸。彈,正被一塊略比它大上幾圈的透明晶體“冰封”在其中,仔細觀察的話,還能從那冰晶的邊緣,隐隐看出一點形似爆炸的火光……
“死氣零地點突破·初代版·絕對零度。”
——是阿綱的聲音。
可無論語調還是語氣,都與平時聽慣的有着微妙的差別。
工藤新一怔怔然擡眼,迎上小夥伴那雙仿佛也有火焰在其中安靜燃燒,閃爍着絢麗火光的橙紅眼眸——“現在,能相信我了嗎?”
對方面無表情,語聲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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