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大結局

大結局

羅元菁茫然地坐在樹下。

她娘又來信了，說的無非還是老一套，讓她趕緊挑一個好的嫁過去。

現如今羅家的女兒當真是炙手可熱。

莫說是資質平平、樣貌平平，即便是完全沒有靈根，也照樣有一堆高門大戶上趕着求娶。

誰叫羅家出了三個天下聞名的姑娘呢。

羅小蓮，蒼月大陸萬年來唯一的七階煉丹大師，紅雲丹師協會會長，不論是丹術還是威望都令人無比眼紅。

羅元霜，還不到四十歲已經進階元嬰，有望成為蒼月大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化神真人，霄雲劍法練至第九層，因前年單槍匹馬于獸潮中保下了極光城而一戰成名。

梁茵茵，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現在已是腰纏萬貫。她沒什麽特殊天賦，但背靠羅小蓮開了家奇丹閣，專門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些低階丹師煉出來的無用丹藥她來着不拒，換個稱呼就擺上貨架出售，竟也打出了名氣。因為不跟那些修為提升、療傷治病的丹藥有沖突，世家大族們不但不覺得她搶生意，反而看在羅小蓮的面子上對其多加照顧，短短十幾年，奇丹閣開遍了蒼月大陸。

三位這麽出色的女子都出自小小的青松城羅家，怎麽不讓人羨慕，于是很多傳承久遠的名門子弟都不惜自降身份上趕着來求親。

至于姑娘本人條件太差？那又有什麽關系，只要以後生下的孩子是好的就行。

如果能出一個羅小蓮或者羅元霜，那整個家族便中了大運，即便不能，出一個梁茵茵那樣的也很不錯。

羅家嫡脈總共就三房，大房兩個天之驕女已是高攀不得，二房只有幾個兒子，羅元菁作為三房長女，又是劍宗弟子，自然是最受矚目的，這幾年求親的人都快把門檻給踏破了。

看着家書上一個又一個響當當的名字，羅元菁心裏是非常複雜的，這些都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夫婿，如今卻都任她挑選。

而這一切，都是沾了別人的光。

她一直仰望着大姐羅元霜，絕美的容顏，出衆的天賦，善良的內心，而大姐最終也果真變成了值得仰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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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羅小蓮算什麽，一個私生女，四靈根，靠着厚顏無恥進內門連霄雲劍法第一層都練不會的草包，竟也變成了需要她去仰望的人。

更別說那梁茵茵了，不過旁支媳婦帶來的拖油瓶，出身資質沒一個拿得出手的，竟也能掙出這萬貫家財，還分了不少給青松城的姐姐，搖身一變成為羅家老少嘴裏孝順能幹會賺錢的自家姑娘。

而她呢，還在劍宗外門當着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每日跟同門鬥嘴，為靈石奔波，嫉妒別人的好家世、好天賦。

曾經的一切仿佛一場夢一樣。

明明都是羅家女兒，明明相貌天賦有好有壞，明明都是同一年進的劍宗……

事情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就在羅元菁愣神的時候，前方山道上忽得走過兩人。

“聽說沒有，今天早上藥王谷幾位長老氣勢洶洶沖上求道峰，到現在也沒下來。”

“聽說了，不光他們，還有好幾個其他門派的六階丹師，烏泱泱一群人，看着可不好惹。”

“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有點像，不過也不用怕，一群煉丹的罷了，難不成還能打得過劍尊？”

兩個劍宗弟子說着話走遠了。

至于他們談論的那群人，此刻正在求道峰大殿裏被劍尊渾厚的劍意壓得喘不過氣。

柏長青面色不善，“羅丹師所學所會都放在紅雲丹師協會的書庫了，沒有其他東西！”

藥王谷谷主頂着壓力開口，“不可能，她才多大年紀，竟就能煉出七階丹藥了，一定有傳承。”

眼見谷主仍舊不放棄，其他人也鼓起勇氣繼續提要求。

“沒錯，三十多歲的小姑娘而已，就是從娘胎裏開始學煉丹也不可能有這般成就，如宋當歸那樣的天才也一百歲才成六階丹師的，她肯定有不世秘籍。”

“她不是創立丹師協會天天宣揚什麽有教無類、互幫互助嗎，既然這樣，那高階秘籍也該公開。”

“她那個協會威逼利誘弄出個勞什子貢獻點來，讓入會的丹師拿各自秘技秘法去兌換，占盡便宜，結果她自己還不是把秘籍捂得密不透風。”

“劍尊，您雖然武力不凡，但也不能不講理，我們這也是為了整個蒼月大陸着想，如果修真界能多幾個高階丹師，對大家都有好處。”

柏長青不為所動，“說來說去你們就是不信，就這麽想要秘籍嗎，在座的哪個不是修真界聲名遠揚的大師，你們又何曾大方地把自己秘籍給別人看過。”

藥王谷谷主一聽這話，以為有戲，忙道：“只要羅丹師肯把傳承借我們一觀，我藥王谷願意拿祖師煉丹手劄來交換，絕不藏私。”

這話一出，柏長青倒有些驚訝，“當初宋當歸抓了藥王谷上百個弟子威脅你都沒肯交出祖師手劄，現在居然肯了？”

藥王谷谷主聞言想起多年前的事，以為劍尊是在諷刺他今日帶人上門強要秘籍的舉動，一下子漲紅了臉。

不過考慮到正事要緊，他還是硬着頭皮解釋，“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劍尊，我藥王谷祖師雖說是九階丹師，一身丹術無人能及，可他完全不會教徒弟，每次都只是讓幾個弟子在一旁觀察他怎麽煉丹，僅此而已。他也并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典籍，現如今藥王谷培養弟子的傳承是第九代谷主琢磨出來的，最高只有六階。自祖師過世後，我藥王谷歷代七八階丹師都是通過翻看他老人家亂糟糟的手稿自己領悟的，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根本無法複刻，後人怎麽學也學不會，只能一輩子困在六階。”

柏長青還是第一次聽到藥王谷如此秘辛，驚訝得很。

其他幾個随藥王谷長老一同前來的幾位丹師也無比震驚，難怪這藥王谷坐擁祖師傳承萬年，卻一個七階也出不了。

“劍尊，我今日來是帶着誠意的，還請羅丹師交出傳承，大家一起進步不好嗎？”

藥王谷谷主的聲音已經帶了點哀求，柏長青見他如此固執，倒也不再如剛開始那般态度強硬，而是對衆人道：“我去去就來。”

殿中衆人以為劍尊是要去找羅丹師過來，不禁松了口氣，同時也暗暗興奮，暢想着自己終于能更進一步了。

然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劍尊便獨自返回，朝着藥王谷谷主扔出一堆東西。

一堆小山般的書冊與紙張差點将谷主給埋了，柏長青對着他毫不客氣。

“你不是要秘籍嗎？都在這裏了。”

“這是放在紅雲丹師協會書庫裏的東西，由我宗弟子梁茵茵複刻而成，存了好幾份，她說這叫名人傳記，可以鼓勵年輕人向前輩們學習。”

“李谷主，在你們祖師成名之前蒼月大陸只有藥修沒有丹師，他第一個創出了丹藥，第一個将湯藥變成了丹丸，你們今日司空見慣的東西在當年可鮮有人接受，都覺得他是個瘋子。”

“你說如今弟子們學習的都是第九任谷主留下的，可他為什麽能留下那些，還不是他花心思了。”

“這些年你四處收集高階藥材，屢屢炸爐也不肯放棄煉制七階靈丹，将所有的時間都耗在這上面，不光是你，整個藥王谷風氣皆是如此，一旦煉出三階丹藥，馬上就想着四階，煉出五階，立即着手六階，可你想過沒有，煉丹究竟為的是什麽？”

“是單純喜歡，還是為了治病救災，又或者僅僅是想照着丹方依葫蘆畫瓢，成為人人豔羨的大師？”

“傳承傳承，請你明白一點，不論是丹道還是劍道，想要往上走靠的都是自己，我劍宗祖師飛升這麽久，神階劍法明明白白放在藏經樓，可再沒有第二個人練成過。”

“羅小蓮沒有什麽秘籍，她只是日複一日把自己泡在藥材裏，有需要了就去研究而已。”

“這世上哪有什麽捷徑呢，天賦能讓人在路上走得更快，可路，都是前輩們一次次跌倒受傷踏出來的。”

“沒有路就去找，去闖，去集思廣益，而不是成日裏捂着秘法祈禱上天開恩，給你憑空冒出一條路來。”

“有這搜羅秘籍的功夫，你還不如回去把歷代谷主留下的東西都好好整理一遍，說不定還更快些！”

柏長青撂下這些話後就轉身離開，徒留藥王谷谷主瘋了一般查看地上的一堆東西。

羅小蓮的煉丹記錄是從辟谷丹開始的。

初時是一些簡略的丹方，僅僅寫下藥材配比而已，後來研究與雙目有關的丹藥，就多了很多煉制手稿，但也寫得十分簡要，且雜亂無章。

随着煉丹時日漸久，她的丹方也一點點變得完善，多出了藥材融合順序，火候變化……

一張又一張的新丹方被研究出來，編纂成冊，而記載着嘗試過程的稿紙也變得很厚，有成功的，也有不成的。

轉折點是得到四階丹師辛無常的傳承，自那之後，羅小蓮的煉丹手稿寫得便十分詳盡而有序，而丹方內容也變得非常圓滿，最重要的是這些十分容易懂，即便是學徒也能看明白。

之後便是研究各種解毒丹，各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

甚至還有一份十分完整的百川歸元丹煉制過程，明明這是藥王谷的獨門丹藥，可卻被辛無常研究出了上半程，羅小蓮接着推出了下半程。

……

李谷主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這些書冊與手稿，然而看完後他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除了那不可思議的煉丹速度，羅小蓮身上确實沒有任何疑點。

丹術一步步提高的軌跡，清晰可見。

她沒有什麽高階傳承，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學到一點東西便将之用到煉丹上而已。

她甚至還弄出了個古文字典，用十分奇特的方法将上古文字與現如今的文字對照。

他們藥王谷有很多關于上古文字的典籍，想學可以自己花時間去學，從來沒人想過編出這樣的書。

李谷主拿起一份辛無常的煉丹手冊，這是他用來教徒弟的，明明只是個四階丹師，可他對低階丹藥的理解之深卻是他這個六階丹師完全比不上的，手冊上半點複雜秘法都沒有，有的只是最基礎的藥性分辨。

李谷主自嘲地捂住了臉，“高階，高階……我把一輩子都困在了這兩個字上。”

——

藥峰。

羅小蓮正在處理藥材，梁茵茵在一旁百無聊賴。

“小蓮，褚春風和宋當歸兩個人又打起來了。”

“啊？為什麽？”

“老調重彈，還是抓無辜路人那事呗。”

羅小蓮很奇怪，“可宋先生不是保證過再也不幹這事了嗎，怎麽，他又被逮住了？”

“那倒沒有，”梁茵茵搖頭，“不過吧，最近宋當歸迷上了給新入協會的丹師學徒們講課，你也知道，他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哄得一群人俯首帖耳，褚先生呢，一直在低階丹師裏頗有名氣，眼見這惡行累累的人威望都快趕上自己了，心裏不大痛快，宋當歸一向瞧不起褚先生，覺得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四階丹師，這不，兩人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了。”

“那有人受傷嗎？”

“能有什麽要緊的，加一起都千把歲的人，比劃兩下就歇了。”

“哦。”羅小蓮放下心，繼續摘着手裏的花瓣。

梁茵茵想起協會裏的混亂就腦袋疼，“唉，也不知道當初同意他進協會到底對不對。”

“那還是不是你誇下海口，說只要他能煉出轉換暗靈根的五行轉合丹就放他進會。”

“那我怎麽知道他真的能煉出來，我以為他是個路人甲呢，還好意思說，你不也幫忙了。”

“我只是在他煉丹的時候提供了一些想法而已，誰知道事情會搞成這樣，明明是轉換靈根的，結果變成轉換魔氣和靈氣的了，現在修道修魔随意變換，我都快分不清魔修長什麽樣了。”

“算了，世事無常，魔宗宗主現在恨不能吃了你和宋當歸，還是留着吧，出去就等于羊入虎口。”梁茵茵不想再深究自己當初的無腦之舉，岔開話題，“對了，小蓮，藥王谷的李谷主昨天跑來我們丹師協會了。”

“他又想幹嘛？”

“他呀，想加入我們協會。”

“他堂堂藥王谷的谷主，進我們這小協會幹什麽？”

“不小了，你不要總把記憶停留在過去，我們紅雲丹師協會現在很大的。”梁茵茵伸長胳膊，比了個大大的圓圈。

這搞怪的模樣讓羅小蓮忍俊不禁，“然後呢，你答應了。”

“不答應不行啊，畢竟是藥王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名聲可好了，我要敢拒絕還不知要被人擠兌成什麽樣呢。”梁茵茵苦着臉。

“辛苦你了。”羅小蓮安慰地拍了拍梁茵茵的肩膀。

梁茵茵又道：“小蓮，你什麽時候才能煉出神階丹藥啊？你不知道，現在藥王谷上下都嚴陣以待，就等着你什麽時候成立丹宗，他們好把藥王谷整個并進來。”

“這神階丹藥又不是大白菜，我怎麽煉？”羅小蓮無奈得很。

“誰叫你現在是蒼月大陸唯一的九階丹師呢。”

羅小蓮一聽這話，頭都大了，這九階丹師實在是個誤會。

自多年前給殺害娘親的枯骨老怪種下魔心之毒後，羅小蓮便再沒管過那人，連他何時毒發身亡都不清楚。

哪知再聽到消息時竟是枯骨老怪幾個徒弟為争師父遺産大打出手，不小心炸掉枯骨老怪在萬花城洞府以至于大量劇毒落進護城河的消息。

誰也不知道那麽多劇毒究竟是從哪裏來的，畢竟枯骨老怪本人并不是個毒師，上百種毒素随着河水流向萬花城四周角落，短短數日便搞得民不聊生。

修真界不少高階丹師都去過了，可一兩種劇毒好解，上百種混在一起不斷融合變異根本無計可施。

羅小蓮知道後心中升起一絲歉疚，說到底枯骨老怪是她殺的，幾個徒弟争鬥也跟她有那麽一點關系，于是羅小蓮去了萬花城，用鴻運小藥爐煉制出一顆八階百川歸元丹，解了城中毒素。

這一煉不要緊，藥王谷那群人剛收到風聲就馬不停蹄趕到萬花城，當衆将造化生機丹丹方塞進羅小蓮手裏，聲稱這丹藥能補充生機，療愈城中衆人身體。

羅小蓮煉出八階丹藥已經覺得很僥幸了，九階丹藥她本來不打算碰的，畢竟當初得到鴻運小藥爐的時候信上就寫過，仙品以下皆适用，誰知道九階丹藥算不算仙品。

奈何城中百姓知道她有了造化生機丹的丹方後，立即生出希望，一群老弱病殘躺在她住的客棧門口撒潑打滾，哭着喊着求她大發慈悲。

羅小蓮能怎麽辦，羅小蓮只好試着去煉一煉，結果還真成功了。

這下可好，不過幾天全大陸都知道她羅小蓮成為九階煉丹大師，離神丹就差一步了。

可實際上她的真實水平只能煉出七階丹藥。

頭疼啊，羅小蓮惆悵地把花瓣倒進石臼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搗着。

——

又是一年中秋夜。

柏長青與羅小蓮在忘憂峰對月酌酒，十分惬意。

“小蓮，今天是我們成親的第一百零三個年頭，你有什麽想法嗎？”

“第一百零三個？又有什麽特殊的嗎？”

“一百零三年了！”

“我怎麽記得你去年說過這話，前年也說過，前前年還是說過，還每次都跟我要禮物，你不會是又想故技重施吧。”

“有什麽不可以的，雖然修士命很長，但未來誰也說不準，每一年我們都該珍惜才是。”

羅小蓮瞪着柏長青，她覺得這人是在唬她。

可柏長青滿臉的正直，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我今天沒有禮物給你。”

“幾句吉祥話也可以啊，只要是你給的，都彌足珍貴。”

羅小蓮面色一紅，她想了想，端起酒杯，“那……願君松柏長青，平安喜樂。”

柏長青倒下一杯珍藏多年的女兒紅，笑着回敬，“盼卿步步生蓮，終得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