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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江城到D市，三個小時車程。

夏可辦了住院手續，做了手術前的各項評估和檢查，如果各項檢查沒有問題，下周就進行手術。

沒有什麽事的時候，夏可都拿着她的圖畫本，坐在病床上畫畫。

筆下那人眉毛修長，鼻梁高挺，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

一不小心就被小護士看到，小護士擠眉弄眼忍不住去逗她: “這麽帥，是男朋友呀”

夏可把本子抱在懷裏，小臉通紅不說話。

一周之後，夏可等待工作人員來接入手術室。

李萍眼眶紅了又紅，夏可用手語告訴她: “我不怕，爸爸媽媽也不要怕。”

因為手術前禁食，她原本粉嘟嘟的小臉蒼白，穿着大號的病號服，顯得人瘦小脆弱。

其實她真的好害怕呀。她怕疼，怕打針，小時候打預防針還哭過鼻子。

但她現在不是小孩子啦，她得勇敢。

每離手術室近一分，她的心就揪起一分。

直到她和爸爸媽媽，被手術室的門隔開。

夏可默默攥緊小拳頭。

再堅持一下下，她就能聽見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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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能……聽見他叫她的名字了。

意識漸漸抽離，閉上眼睛前，夏可小腦袋瓜裏最後一幅畫面，是某人叼着草莓牛奶看漫畫。

李萍和夏明站在手術室門口，一秒仿佛一年漫長。

夏明來回踱着步子，擡手随便蹭去額角的汗: “怎麽還不出來大夫不是說兩個小時的嗎”

“再等等，再等等……”

終于， “手術中”的指示牌暗下去，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

“醫生怎麽樣”

“很順利，接下來術後六小時不能吃飯喝水，還有許多注意事項……”

樓道拐角的藍襯衫少年，手掌覆在臉上，眼眶發紅。

小女孩從他身邊被人推過去，腦袋上纏了厚厚的繃帶，臉頰蒼白如雪，那雙總是笑得彎彎的眼睛閉着。

小小的一團躺在大大的病床上，身上是各種精密儀器的管子。

她是不是很疼……

她是不是很害怕……

他的心都要碎了。

*

頭疼，很暈，眼皮像是被人摁住一樣沉。

夏可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的白色的天花板。意識漸漸回籠，手術是已經結束了嗎

惡心，想吐，麻藥勁過了，傷口疼得厲害，夏可難受得想哭。可又怕一哭，爸爸媽媽擔心，只好硬生生忍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捱過去的，好在每天腦袋都昏昏沉沉，比清醒的時候好。

終于，等到耳蝸公司的人過來開機。

夏可乖乖坐着，繃着一張小臉，眼睛一眨不眨。

突然有個瞬間，新世界“滴答”一聲，向她敞開了懷抱。

耳邊不再是寂靜一片，有些吵有些鬧，一切都陌生，卻又鮮活而富有希望。

爸爸媽媽圍過來，他們在急切地說着什麽，她聽不懂，但是直覺告訴她，他們是在叫她。

李萍用手語問: “能聽到嗎”

夏可點頭。李萍淚如雨下。

她終于能聽得見。

她終于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

那個瞬間，十六年來，她因為聽不見而受過的委屈，經歷過的不好的事情，嘩啦啦被翻頁，甚至來不及揮手告別，就被遺忘在時間那頭，再也不會被想起。

一開始夏可不太習慣，像是來到完全陌生的國度，而她是一個勇敢的小探險者。

披荊斬棘，收集聲音。一切都新奇刺激。

她聽見水流的聲音，鳥叫的聲音，風吹過時樹葉嘩啦嘩啦的聲音。

空調聲，說話聲，鬧鐘裏秒針一格一格走過的聲音。

媽媽的聲音溫柔，爸爸的聲音低沉，醫生的聲音透着嚴肅。

她突然就很想知道，想知道項清嘉說話是什麽聲音。

幾乎是有些沖動的，夏可拿起小手機，撥出人生中第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 “嘟——嘟——”

夏可手指絞着衣服一角，時間越長，心跳越快越不規律。

害怕他接起，因為她還不會說話，但又怕他不接。她的勇氣就那麽一小點兒，如果這次他不接起來，她可能并沒有勇氣打第二遍。

“嘟嘟”聲音消失。電話那邊靜默了一會。

一個男生的聲音，那聲音很冷，有些低沉，語調卻溫柔。

是這些天以來，她聽過的聲音裏最好聽的。

“是，夏可嗎”

聲音通過聽筒傳進耳朵，一路帶着細小電流。

夏可用力點頭，突然想起他不看不見。

哎呀，她真的好笨吶。

她還不會說話，所以她用手指叩了手機一下，算是回應。

“你能聽見了，對嗎”

夏可又叩了手機一下。

電話兩邊，長久地沉默着，夏可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就好像兩人同桌的時候，他在她身旁，莫名安心。

直到爸爸媽媽買飯回來，夏可才匆匆忙忙關掉手機。

電話挂斷之後，夏可心跳一下一下，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他的聲音是這樣的。

她的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變成一朵軟乎乎的雲，甚至還帶着一點陽光曬過的溫暖。

飄到她的耳邊，輕輕蹭了蹭，有點癢，還有點甜。

我好想你呀。

*

三個月後，元旦假期。

D市語訓學校。

夏可小同學穿着明黃色羽絨服，帽子扣在腦袋上，看起來暖烘烘的，像個小太陽。

小太陽坐在樹下的搖椅上，小短腿一下一下晃着，眼尾彎彎的，看起來心情不錯。

“小夏可早上好呀!”

“小夏可吃飯了嗎”

“我們夏可又在看書啦，外面冷不冷”

路過的人叫她，她第一反應是揚起臉笑，一雙鹿眼漂亮靈動閃着光，嘴角翹翹的。

而後她會有些慢半拍地開口回應，一字一句認認真真: “早上好呀!”

可愛電波無招勝有招，成功把一群人萌得肝兒顫。

她的聲音，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甜一點，糯一點，尾音帶着小鈎子。

雖然發音生硬，甚至還有些奇怪。

少年站在不遠處，淺藍色牛仔襯衫，白色板鞋，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短款羽絨服。

來來往往的小女孩，無一不往他身上看。

項清嘉把手裏的紙盒遞給夏可老師， “老師，麻煩您。”

老師笑了笑， “這次又以什麽名義”

對上老師看穿一切的目光，項清嘉有些不好意思。

他擡手蹭蹭鼻尖，目光鎖在小女孩身上，溫溫柔柔，語調也不自覺放得又輕又緩: “就說，獎勵進步越來越快的夏可小朋友。”

紙盒裏，有圍巾，有手套，還有一頂繡着海綿寶寶的毛線帽。

冬天都能用到，她應該會喜歡吧

“行吧，我就再幫你送最後一次。”

項清嘉颔首， “謝謝老師。”

小女孩垂着腦袋看書，嘴裏好像還在讀着什麽。

聽到其中兩個字的音調，項清嘉屏住呼吸，有些不确定。

直到她又從頭念了一遍。

這麽久以來，他克制，自持，理智，遠遠看着，從不上前，不讓她為難。

畢竟他喜歡她，只是他一廂情願。

他在心底建了一道防線，把那頭老鹿圈養其中。

而現在， “轟”的一聲，全線崩潰。

那麽多的詞，她偏偏學着這一首，生僻字之多，字音之拗口，絕不适合一個剛剛開始學說話的小女孩。

而那麽長的一首詞，她好像，單單只對其中一句情有獨鐘。

她的語調很慢，咬字也有些困難，磕磕絆絆，一遍一遍又一遍，也不見得多麽清晰。

可偏偏他聽到了。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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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請假手機蹦出一條短信:

明天預報有雪

所以苦哈哈同學

你要不要去跟人家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