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那繁雜的萦繞在耳畔的幻音忽的變得高昂起來,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旁循環,伴随着一股嘈雜如同機械轟鳴般的鳥叫。
【抓住她,抓住她!】
杜德蒙手掌微微用力,宛如一條鎖鏈般栓住她的手臂,喃喃的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要你的心。”
方瓊瓊感覺到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但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臉,于是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杜蒙?”
杜德蒙恍然回神般低下了頭,他重重喘了一下。
他看到自己在方瓊瓊手臂上留下的紅色手印,因着他用力過猛,已經有些紅腫,宛如幾條猙獰的蜈蚣攀附在她的手臂之上。
仿佛被烙鐵燙傷手掌般,杜德蒙猛的收回了手。
“我……”他一時語塞,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将方瓊瓊按着坐了下來。
那營造出強硬的,甚至有些可怕的氣場一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杜德蒙捧住了她的手臂,他的聲音在微微發顫。
“我讓你受傷了。”
那其實只是輕微的擦痕,但杜德蒙的表現明顯超乎于平常。
他揮了揮手臂,迅速就有醫療機器人靠了上來,為她的手臂噴上消毒噴霧。
而在他呼喚過來醫療機器人的時候,杜德蒙甚至違背了他制定的規則,還沒有到時間,就打開了燈。
方瓊瓊因此也看到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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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從未在杜德蒙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刨去那近乎極端的偏執占有欲,更多的卻是一種擔憂與關切。
這種截然相反的情緒混竟然就這麽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方瓊瓊發現,比起獲得她的真心,杜德蒙似乎更關心她受傷與否。
她側過頭,靠在了杜德蒙的肩膀上。
杜德蒙似乎以為她這個動作是因為疼痛,他褪去了所有的強勢與尖銳,表情近乎柔軟的輕輕拍打了幾下她的後背,有些笨拙但又小心翼翼的。
“我很抱歉。”
方瓊瓊忽的感到了一絲糾結與不解,既然會感到愧疚與擔憂,那為什麽還能不顧及她的意願,将她關起來?
她無法完全弄懂杜德蒙對她的感情,飽有極端占有與毀滅欲望的同時,又兼有溫和與擔憂她身體安危的柔情。
這難道就是愛嗎?
方瓊瓊突然想到了,如何從這個鳥籠中逃脫的方法。
杜德蒙準備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充足的多。
套環似乎是用一種柔軟金屬制造的,完美的貼服在她的手腕之上,猶如一灘流質的水,但這流質的水卻牢牢的限制住她的雙手,不讓她的手臂能夠舉過頭頂。
而四周牆壁上的毛毯顯然是為了預防她的自殘行為。
如果是不久前的方瓊瓊肯定會為此頭疼不已。
但此刻,她已經漸漸摸到了杜德蒙所真正在意的東西。
方瓊瓊開始了絕食。
她拒絕杜德蒙帶來的所有食物,像是料想到他不會對自己施-暴般,緊閉牙關,近乎挑釁般的看着杜德蒙。
他只是伸出手,按壓了一下她的腮幫,方瓊瓊很快感到下颚一陣酸麻,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
杜德蒙将勺中的湯汁倒進她的嘴裏,随即松開按住她腮幫的手指,但很快,方瓊瓊就将東西吐了出來。
杜德蒙望着她,沒有說話,他找了一塊方帕,将她臉頰邊殘留的湯汁一點一點的擦拭幹淨。
“你知道的,我不會妥協。”
方瓊瓊笑着仰頭看他。
“沒有到最後,誰知道呢?”
杜德蒙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誰知道呢。”一句疑問的話語被他說出了篤定的意味,“我不會妥協的。”
這句話被他說了太多遍,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有感到的惘然。
無聲的號角就此吹響。
方瓊瓊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決心會這麽堅定,竟然真的能夠忍受住饑餓。
但杜德蒙像是早就預料了會有這種情況,他調來了營養液,就這麽按住她的手臂,用皮筋勒緊了她的小手臂。
“我不會妥協。”
他緊皺着眉,将針頭推進她的靜脈。
方瓊瓊躺在地上,長時間沒有吃東西,胃部的灼燒感讓她冷汗連連。
但她依舊笑着看着他,一雙眼因疼痛微微泛紅。
“您愛我嗎?”
正在注射營養液的杜德蒙手指一顫,他坎坷不安的低下頭,俯視着那張慘白的卻又讓他感到無比心動的臉龐。
光線自他腦後直射過來,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的陰影。
只要一看到這張臉,他心髒上仿若被安置了一座糖漿噴泉,噴湧出甜膩的漿液。
“我愛你。”
他抽出了針管,臉上卻并沒有洩露出內心絲毫的情緒。
杜德蒙原以為這三個字他已經說過很多遍,再次出口的時候,不會再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然而等到一出口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已經深植于他心髒之上,再也無法自拔。
“您愛我。”方瓊瓊微微仰起了頭,又很快的垂了下去,“可我感到了痛苦。”
她翹了一下唇角。
“您的愛就是拘-束她人,讓她感到痛苦的嗎?”
杜德蒙愣住了,他手中的針管應聲而下,摔在地毯上,咕嚕嚕的滾出去好遠。
他張了張了嘴,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內心的波濤洶湧彙聚到嘴邊只剩一句單薄而又蒼白的話。
“……我愛你。”
方瓊瓊感覺到他的動搖,她伸出手搭在杜德蒙的手背上,循循善誘道。
“我感到了痛苦。”
“可是你不愛我。”杜德蒙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愛你,她不愛你!】
那幻音愈演愈烈,在他腦中炸裂。
“你不愛我。”
杜德蒙通紅着眼,他飛快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在方瓊瓊驚恐的眼神中,再一次的,關上了燈。
看來,現在不能再用這種‘柔和’的方法了。
方瓊瓊躺在地上,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是極為漫長的黑暗時光,或者是察覺到了方瓊瓊的意圖,這一次關燈的時間極長,帶着一些懲罰的意味,到了最後,方瓊瓊都無法估算燈關了有多久。
等到再次開燈的時候,方瓊瓊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那無比渴望的光線如今已經漸漸變成不适應的‘刺激’。
方瓊瓊意識到,她的身體也快抵達極限了。
她開始拒絕與杜德蒙交談,無論他關燈開燈,亦或是注射營養液的時候,都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
這種無聲抗議的方式讓杜德蒙也漸漸的變得焦躁起來。
那種焦慮并沒有顯示在外表,只偶爾在他主動搭話時卻沒得到回應時會顯露出一絲。
這場狩獵終于由一開始的沖刺期進入了僵持期。
而方瓊瓊慢慢在心中數着數字,就在她數到第四十萬下的時候,她張開了嘴。
“我想吃點東西。”
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而導致喉嚨有些嘶啞,吐詞都不是非常的清晰、磕磕碰碰的。
但杜德蒙很快就做出了反應。
他聳拉在腦側的耳朵猛的立了起來,緊皺的眉間逐漸撫平,唇線都不由自主的上揚。
“你想吃什麽?”他捧起了方瓊瓊的腦袋,他放輕了語調,像是怕力氣大一點就會把她弄碎一般。
“您做的。”
方瓊瓊緩慢的眨了一下眼,她擡起眼,嗓音嘶啞的幾乎微不可聞。
杜德蒙牢牢的盯着她的嘴唇,不願錯過任何一個詞彙,就在聽到她的回答之後,輕輕将她放了下來,便沖了出去。
方瓊瓊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偷偷運動了一下手臂與身體,長時間被困在黑暗環境中,身體協調能力也漸漸開始出現了問題,不過動了一下,她就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杜德蒙很快趕了回來,将她抱了起來。
方瓊瓊倚靠在他的懷裏,杜德蒙調整她的姿勢,讓她能夠靠着舒服一點。
“你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不能吃很油膩的東西,我給你煮了粥。”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就遞到她的嘴邊。
方瓊瓊垂下眼掃了一眼他手中的碗與勺子。
勺子并不是昨天用的那一個。
“這是你喜歡的勺子。”
杜德蒙注意到她的視線,語氣都帶着些讨好的意味,小心而又柔軟,仿佛這樣就能夠讓她開心一般。
那确實是她平時最愛用的那根玻璃勺子,尾端還有着一道她曾經失手摔出的裂縫。
她張開了嘴。
杜德蒙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像是欣慰她終于變得配合起來。
方瓊瓊含住了勺子,在吞咽下勺中熱粥後,狠狠的咬了下去。
那仿佛用去她身上僅有的全部力氣。
——‘咔嚓’
勺柄發出一聲碎裂響聲,那道裂縫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外力,碎成了兩半,多餘的碎片自她嘴唇滑落,破開一道長長的裂口。
“吐出來!”杜德蒙驚慌失措,他迅速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
方瓊瓊仰起了頭,她動了動嘴唇,一個吞咽,玻璃的碎片順着喉嚨緩慢的被吞了下去,帶出一串皮肉被割開的劇痛。
她眯了一下眼,忽的笑了出來,眼淚順着眼角一顆接着一顆墜落。
“您确實準備充足,我能夠利用的不多,但有一點我是能夠确定的。”
她張了張嘴,一口血噴了出來。
“那就是,您愛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寧君扔了1個手榴彈
謝謝讀者“好吧,我二”,灌溉營養液+2
謝謝讀者“青紗挽妝”,灌溉營養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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