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六

阿什頓住了，事實上他已經向前走了幾步。

他猛的停住了腳步，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發出‘滋’的一聲擦響。

那探出浴室的手臂忽的又推開玻璃門的門扉，半張沾滿水漬的臉蛋就這麽從門縫中顯露出來，帶着被水霧熏起的紅暈，一雙眼似乎都含着水霧，漾着細細的光芒。

“怎麽了，我的小寶貝？”

阿什吞了一口唾沫，他又感覺到自己開始出汗了。

他的腦袋似乎在這飄溢的蒸汽中被熏騰的開始生鏽遲鈍，發出‘咔咔’的驽鈍聲響。

“不……我……”

他一時語塞，張開嘴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視線在投注到玻璃門上後又迅速轉移開，望向一旁的窗戶外。

臉上的溫度又上升了一點。

“天已經黑了。”那門縫後的半張臉笑了起來，“就是你出去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被點破想要逃跑的想法，阿什猛的轉過頭，瞪了過去。

可那令他心煩意亂的可惡女人忽的軟下了語調，手掌捏在門扉上，五根手指在門沿上留下一長串水漬。

“就當是我害怕吧。”

她笑了起來，語調軟軟的就像是甜膩的棉花糖。

那根濕漉漉的手指指向他背後餐桌旁的板凳。

“我好害怕啊，阿什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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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把板凳搬到浴室門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現在腦子混成一團，那熱騰騰的水霧似乎都從背後的門縫中不停的向外湧出，熏得他根本無法思考。

然而這似乎是一個失措的決定，阿什在聽到門那邊傳來的水聲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太安靜了，四周。

這也就導致那嘩啦啦的水聲變得尤為鮮明。

貓類的聽覺并不比犬類要差到那裏去，阿那股水聲實在是太刺耳了。

他捂住了耳朵，可那聲音仿若無孔不入一般，往他的耳朵中灌去。

那些水聲開始出現差別，雖然很輕微，但阿什還是感覺到其中的區別。

他聽到水聲小小的停滞了一下，像是拍打在什麽障礙物之上，迸發出‘啪嗒啪嗒’的水滴濺起的細碎聲響。

是站在了花灑下面嗎？

阿什捂住了頭。

我在想什麽？

水聲停止了，阿什擡起頭。

但那換上了另一種聲響，一種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的聲音。

就像是抹上某種滑膩的東西，在肌膚上蹭出的‘呲拉’聲響，無比的細微，但因為繁複一聲接着一聲湧入他的耳中，變得悠長而又折磨人。

是在抹沐浴露嗎？

随後又是一陣擰動機械部件般發出的金屬碰撞聲，伴随着嘩啦啦再度出現的水聲。

結束了嗎？

天吶。

阿什仰起頭，狠狠的磕了一下腦後的玻璃門，想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全都抛出腦海。

‘砰’的一聲，玻璃門發出嗡的顫響，這一聲響聲成功打斷了他腦海中的所有想法。

但也招來了門後的女人。

那些水聲戛然而止。

“阿什。”

他忽的感覺到了熱度，身後的玻璃門微微顫了一下。

她靠了上來。

阿什僵硬了，隔着一層薄薄的玻璃門，他似乎都能感到背後的溫度。

‘滋拉’——

那是玻璃門被推動，門沿和牆壁磨蹭發出的聲響。

可阿什根本就不敢動。

濃重的牛奶味蔓延而來，就像是一陣飓風，兇猛的将他席卷其中，他屏住了呼吸，慢慢的低下了頭。

“阿什？”

那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感覺到那熱度貼上了肩膀伴随着暈開的水漬，一路從他的肩膀向下蔓延。

“你在發抖，寶貝兒。”

方瓊瓊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滿意的感覺到他的肩膀猛的一縮。

“這外面有點冷。”那濕漉漉的手掌按到他的腦袋上揉了揉，“你是等不及嗎？”

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掌猛的縮緊又松開，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轉過身來，阿什。”

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猛的用力，他搬來的椅子是帶有滾輪的半懸浮式座椅，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将他擰了過來。

椅子的滾輪在地板上擦出‘滋’的一聲。

阿什下意識的想要閉眼，但被人猛的捏住兩頰的肉，用指節按住了他的眼皮。

阿什愣住了，白蒙蒙的白色氣霧中慢慢顯露出一團人影，帶着白霧撲向他的臉。

然而，她是穿着衣服的。

他怔了一下，視線凝在方瓊瓊的身上。

她穿了一件睡裙，雖然被蒸汽熏的有些透明，但卻是穿着衣服的。

“怎麽了？”她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身體，低低的笑了起來，“怎麽了？”

阿什的臉猛的漲紅了，他雙手撐在座椅的扶手上，側過頭。

方瓊瓊笑着俯下身，雙手撐在扶手上對着他的耳朵微微吹了一口氣。

“可惜嗎？”

阿什手指蜷縮了一下，身體不自覺的縮了一下。

“可惜我穿了衣服？”

那帶着翹舌音的聲音傳來，像是具有了實體猛的在他耳朵上一勾。

阿什猛的擡起手，下意識的照着她臉上拍了過去。

“哇哦！”方瓊瓊猛的向後倒退了一步，“獸形的壞毛病帶到人形上了嗎？”

阿什漲紅着臉從板凳上彈了起來，翻身站在椅背後，雙手搭在椅背上擋在自己面前。

“好吧。”方瓊瓊笑着揮了揮手，側過身，“換你去洗澡了。”

阿什視線牢牢固定在她身上，他捏着椅背轉了一個圈，一點一點的向她這邊推進。

方瓊瓊翹了一下眉尾，随後只見眼前黑影一閃，一小團黑影從她身前竄了過去，後背傳來一股推力像是被什麽蹬了一下，方瓊瓊順着這股力道往前走去，轉過身。

滋拉——

玻璃門被推動發出響聲，一只炸了毛的小貓站在門後，一雙金□□眼瞪得極大。

阿什就這麽望着玻璃門，直至門完全關上才松了一口氣。

他擡起爪，果不其然，毛都炸了起來，就像是被電過一般。

他又嘆了一口氣，繼續往浴室走去。

但是，他似乎放松的有些早了，還沒等他走幾步，浴室中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白霧與氣味讓他僵住了。

牛奶的味道。

他捂住了鼻子，獸形的嗅覺只會更靈敏，他變回了人形，在這狹小封閉的環境中，那股味道聚集到一起，濃郁的甚至讓他腦袋發暈。

阿什屏住呼吸，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視線掃到一旁洗漱臺上的牛奶沐浴露，猛的抓了過來，自暴自棄的擠了一大團抹在身上。

方瓊瓊坐在餐桌前等了一會兒，阿什的動作飛快，她只聽到水聲響了一會兒，随後渾身帶着濃郁牛奶香氣的香氣的小少年沖了出來。

他仰着紅撲撲的臉蛋，故意從方瓊瓊身邊走了過去，身上的牛奶味重的她都被熏的打了一個噴嚏。

這是在示威嗎？

方瓊瓊笑着搖了搖頭。

但很快，走進自己房間的阿什腳步頓住了。

方瓊瓊順着他的視線向窗外望去，也許是巧合，但方瓊瓊在房間上并沒有動手腳，還是按照阿什幼年所住的卧室準備。

可這間卧室恰好對準的就是門口，那個阿什父母被殺死後吊着放血的地方。

方瓊瓊收回了視線，用餘光掃向身側的阿什。

他臉色慘白，絲毫不見不久前滿臉紅暈的樣子，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需要我陪你睡嗎？”

方瓊瓊望着他。

阿什怔了怔，面上顯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卻沒有立馬拒絕。

看來，父母死亡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方瓊瓊眯了一下眼。

她翻身坐上了床，斜躺着合并雙腿看着阿什。

“想要我留下來嗎？”

阿什擡起頭，他臉上呈現出一種微妙而又些許複雜的表情，雙眉緊蹙，臉色蒼白但臉頰卻又浮起兩小團紅暈。

“想要嗎？”

方瓊瓊注視着他，他固定着臉努力不向窗外看去，手臂都在顫抖。

最後他低下了頭，繞着床走了一圈，走到她背後那一側，翻身坐上床，用毛毯裹住自己，背對着她。

“不準超過中間。”

這算是默認了嗎？

方瓊瓊笑着躺了下來，随即猛的翻了一個身，堪堪滾到床中央的位置，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後背。

阿什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但在彈起來之前又猛的躺了回去。

方瓊瓊笑着望着我他頭頂炸成毛球的小耳朵。

“睡吧，阿什，我在你的身邊。”

阿什身體僵愣住了，但竟然因為她這句話感到了一絲安心。

好吧，我只是有些害怕。

阿什不情願的這麽想着。

牛奶味實在太濃了，熏得讓人完全說不着，阿什扭動了幾下，保持一個動作讓他背有些酸。

他偷偷的翻過身。

窗簾沒有拉上，皎潔的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随後他的視線落了下來，就和那披灑的月光一樣。

她的毯子沒有蓋上來，露出了圓潤光滑的肩膀，潔白無瑕的就像是一顆漂亮的珍珠。

阿什忽的感到有些心癢，他發現方瓊瓊閉上了雙眼，呼吸平穩。

“方瓊瓊？”他嘗試着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沒有反應。

是睡着了嗎？

阿什感覺到心髒又被撓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氣，明明完全一樣的牛奶味突然就摻入了一絲甜味，變得不一樣起來。

“方瓊瓊？”

他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反應。

阿什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探入了她的毛毯，在毛毯下摸索着捏住了她的手。

方瓊瓊眼皮下的眼球微微動了動，随後她小小的抿了一下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