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粘的便利貼女孩

失粘的便利貼女孩

在人生的每一個為數不多的選擇中，往往選擇那個最為錯誤的。選項并沒有錯誤之分，但是一旦選了這個選項，它注定就是錯的。

總是在為做過的選擇後悔，但又只能接受當下，無力做出改變。

每天搭乘地鐵去上班，在自己給自己畫的圈子裏打轉。

行屍走肉般坐完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每每通勤路上哈欠連天的陳青禾，這幾日難得一改常态，由帶着聲的困倦轉變為麻木，随着人群流出了地鐵站。

一個星期以來，她的心裏一直在計算，一個月手指頭大小的工資扣掉一千塊的房租，還給母親五百塊，餘下的那點窩囊費還要被花去買補品買藥的話，她真的沒法活了。

況且，吃那麽貴的藥和補品，再去跟一群傻逼相處，又被氣着，跟沒吃又有什麽區別。

思來想去，窩囊費還是不能花在這種無意義的事上。

早上八點，陳青禾抵達公司樓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透過眼簾射入心門。陳青禾的心裏裝了一個放大鏡，自動将耀眼的光芒彙聚，變成一個炙熱的點，不斷灼燒胸腔。

心火燒得正旺，陳青禾雙眼無神地走進公司大門，正在燃燒的火苗馬上被公司內壓抑的大氣壓熄滅。

她這種咖位的人在公司，不應該有不滿意的情緒表現出來。上這種逼班的人，哪有不瘋的，她也只敢在心裏咆哮幾分鐘，無關痛癢地安慰着自己，

陳青禾喜歡早一點來上班，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出門。不需要倉惶地趕路，到公司還剩二十分鐘的時間來在狹長的通勤路上自我調理。

但是，自從半年前在上班途中碰上那個二逼領導，她的通勤時間便與別人拉出了半個小時之差。

一個普通的早晨，在地鐵站與公司的五百米的路程中，陳青禾閑庭信步低頭玩手機，撞見了急着去辦公室的領導李軸。

“喲，青禾，這麽早就來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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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軸一言将正在看手機的陳青禾喊回神，陳青禾抽出一只手朝他揮了揮，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李經理，早啊！”

“之前來早過幾次，都看見你在公司樓下晃悠。”李軸若有所思地問：“小禾，你是不是喜歡早起啊，跟那些愛踩點上班的年輕人可真不一樣呢。”

哪個冤大頭喜歡早起，還不是為了上這個狗班，要不是為了提前做心理建設，她至于來那麽早嗎！

心裏雖然在吐槽，但面子功夫還得做。

“沒有，經理。”陳青禾面帶微笑：“就是一個習慣罷了。”

李軸眼睛掃過她手機界面上的電視劇播放界面，邊走邊審視般地打量陳青禾，“你們這些年輕人可真有閑心哈，大早上的來，不就是為了做點有意義的事嘛？有這個時間。看在錢的面子上，多做點工作不也挺好嗎？用來看電視挺浪費的，你說是不是？”

“嗯，經理說的是。”陳青禾如同機器人一樣附和他的話，腳下的步子一直沒加快，等李軸走超過她，再在後面補一句：“那經理您先走一步哈，我還要去買點東西，待會見。”

李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陳青禾才敢移步坐到旁邊的長椅上。

她大早上來是為了花時間調整心态的，才不是為了去趕工。

之前來得早，上過一個星期早班。二逼領導看見了，那個月績效工資還不是如死水一樣分毫不漲。

嘴上說着看在錢的面子上，怕是看在紙錢的面子上，熬死了，下去了才能用。

那天，陳青禾照常坐在樓下完成十五分鐘的自我調理，等到八點二十五，再完成打卡。李軸在辦公室呆了半天沒看見人，想使喚人但人沒來，八點半了，他才看到陳青禾坐到工位上。

陳青禾隔着過道和玻璃窗，迎對上辦公室裏經理恨鐵不成鋼的犀利眼神。她知道，自己好像被地主家養的犬牙盯上了。

從那以後，陳青禾提前到公司的時間漸漸由十分鐘提至二十分鐘，再到現在的半個多小時。

績效考評漲過一次後，又恢複成一灘死水。

“青禾，你來得早，打印機的紙沒了，明天你記得去儲物間開單領一下。”

“青禾，明天八點半有個會，我待會把資料發給你，你明天來的時候把會議室整理整理，資料都弄好。”

“青禾，明兒公司要衛生檢查，你來得早，提前檢查檢查哪個同事的工位以及辦公區哪個地方沒清理到位，幫忙清理一下。”

“......”

從李軸“無意識”當着同事的面說了一句她來公司來得早，有什麽小事可以先安排給她做之後，她就被迫來得早了。

在這個激流勇進的社會，陳青禾深谙社會傳達給她的規則:現在一個工作機會來之不易，要想平穩的生活，她該懂得的是滿足，而不是挑挑揀揀。她是被選擇的，而不是去選擇的。

在這家公司已經呆了幾年了，陳青禾一直套用着社畜的生活準則:公司的規定，執行就可。與領導同事的相處，做個硬一點的軟柿子，不被壓榨得太離譜就行，将就将就活着。

……

太陽穿過玻璃，光芒刺眼，陳青禾在樓下發了二十分鐘的呆，八點二十八才坐到工位上。

前桌的同事陳剛看她沒有精氣神，心裏也跟着發慌，“青禾，我讓你幫我打印的生産報告你放在哪了？我現在急着交。”

“沒打。”陳青禾打開電腦，搖了搖頭，“打印機壞了。”

“我當然知道啊！”男同事的聲音突然高了一個調，“所以我昨天晚上不是把文件發給你，讓你幫我看一看哪裏有錯誤，今早去人力行政那裏給我打印出來嗎？”

“我昨晚熬到半夜才寫完，現在，經理催着要拿上去簽字呢。”

“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看消息，所以今早來的晚了。”陳青禾苦笑：“那你現在去打不就行了。”

“那文件大，不知要打印多長時間。”男同事沒好臉色地瞪了陳青禾一眼，“微信可以用來發消息的，又不是手機桌面的擺設，不能來早也不知道提前說一聲。”

陳青禾：“.......”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同事早上拜托她做的事從随手小事上升至工作層面。

思來想去，全都是那個二筆領導帶的頭。如果他不整天晚上再群裏@自己早上要做的事，同事哪能把她當作牛馬一樣呼來喝去。

轉念一想，若不是她這個軟柿子的硬殼那麽容易破，底線一直在降低，她哪能給自己招來這麽多事做。

三年前，陳青禾剛大學畢業。一個二本院校，外加性格內斂還有一點自卑，在校期間只有各種兼職經歷，學業履歷平平無奇，實習經歷更是慘淡。招聘軟件上投了上百份簡歷無果，能在校招的時候找到這個工作，她一直是懷着感恩之心的。

期間工資漲了兩次，合計下來，一個月還能存上三千多塊。還完了助學貸款，還有一點存款，當個牛馬也沒什麽不好。

左邊的同事是剛來一個月的應屆生，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妹妹，剛才聽了一句嘴，立馬為陳青禾打抱不平：“陳哥，微信主要是用來聊天付款的，又不是工作軟件。”

陳剛現在忙着去打印資料，也懶得跟曾莉莉争論，切了一聲就離開。

整個過程，陳青禾的大腦一直在放空。

曾莉莉将凳子移到她身邊，從辦公桌上端來一盤小蛋糕，“姐姐，別為他傷神了，吃塊蛋糕吧，這可是我今早排了将近二十分鐘才買到的。”

“謝謝啊！”陳青禾接過蛋糕，抹茶口味，還是地鐵站附近她最喜歡的那家店的。

手掌般大的蛋糕四十九塊九，平常她只有周末不加班的時候才會去買，當作慶祝周末的來臨。

“姐姐，你當了我一個多月的小老師，辛苦啦。”曾莉莉笑嘻嘻地趴在她的手上，“今天發工資，還是周五。這是我第一筆工資，雙喜臨門，我們下班去吃海底撈吧，我請你。”

“喲，真大方，看來工資還真不少嘛，有多少，我盡量控制胃口，不給你吃破産。。”陳青禾慢慢進入狀态，挖了一勺蛋糕吃，甜滋滋的，心裏也好受多了。

“試用期工資七千多塊是不多。”曾莉莉壓低聲音：“但是扣除五險後，一日三餐勉強夠了。”

話音落下，陳青禾愣住了，不知怎的，剛才還甜膩膩的奶油味，現在突然開始犯苦。

也是，用主管的話來說，人家是211畢業，工資當然得多開一點。再說了，人家小姑娘一個星期各種名牌包不重樣地換，這點工資自然是不多。

話雖如此，陳青禾盯着電腦桌面，胸口還是不由自主悶起來。她兩個月前才漲的工資，漲了五百，現在還沒人家試用期的高。

怪不得薪資要保密呢，這要是公開，得有多少人心裏不平衡。

“姐，你看你一天又加班又早到的，加班費啥的一到手，你一個月入手得小一萬吧。”曾莉莉打趣道：“應該還不止吧”。

“沒有，工資還沒你高。”陳青禾心裏苦澀，勉強扯了扯嘴角，“我最好是有那小一萬。”

“你看你又謙虛了吧。”曾莉莉往後一撤，凳子轉回她的工位上，繼續放低聲音：“說不定是我們兩倍呢。”

“對對對。”陳青禾打斷她：“只要我敢想，十倍都不止。”

陳青禾現在不敢拆穿小姑娘嚴重對加班工資的構想，依照公司雜七雜八的薪資組成，按照基本工資來算，加班工資少得可憐。

一個小時十幾塊的加班費，誰加得起啊！狗公司還覺得這是它賞的恩賜，所有員工應該感恩戴德。

而且，部門主管以上的員工，公司的提議是無償加班。

陳青禾已經數不清自己加了多少班了，這些班次總有一部分因為幾個老掉牙的原因被抹掉加班工資。

領導扣押她加班工資最多的借口是:能力不足導致的工作時長延長不計加班。

陳青禾剛來的前兩個月，為了這件事争論幾次無果後，她就已經看明白了，難得有個班上，她又計較些什麽呢。

只不過現在，心裏努力維持的平衡，又開始在搖了。

難得一個周末，主管和經理不是在微信群裏@自己，就是讓自己組織各種線上會議，在家裏還需要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辦公。

客戶一來，大周末她睡得好好的，夢游都要被趕着去機場接客戶。

忙來忙去，工資還沒應屆生的高。

當真是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