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搬花小醜

搬花小醜

回到城裏的第二天中午，陳雪麗便打來微信視頻。陳青禾剛在花圃裏拍完照，現在日頭正盛，她熱得不行，坐在主人家後院屋檐下面休息。

視頻裏，陳雪麗已經把屋子裏的較大的鋤具清理出去，屋子裏看起來寬敞了不少。屋裏的燈已經壞了，把窗戶和門都打開，裏面也算敞亮。陳青禾跟着陳雪麗的鏡頭看了一圈，除了牆體底下屋頂有些發黴，房間裏的灰塵很多以外，問題不大。

陳雪麗本想着便宜點錢，順便把房子打掃幹淨以後再賣給陳青禾。陳青禾聽說有清理的好處在，直接說原價買。平戈村不在鎮上，地價一般很低。當年陳母和她的哥哥兩萬塊就把房子連同周圍的毛地賣了，陳雪麗幾年前花三萬塊把房子盤了回來，陳青禾算了一下，勞動仲裁的賠償剛好可以拿來買房。

與陳雪麗商定好後，陳青禾坐在木條凳上一直在上網，看看要給自己的家添置什麽東西。安平平搬完花回來，看見陳青禾一直在樂呵呵地抖腿。

“姐姐，是房子的問題解決了嗎？”安平平坐在陳青禾旁邊，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水。

“對。”陳青禾把剛才視頻截的圖給安平平看，“平兒，你說我買些什麽來改造改造我的木屋啊？”

安平平手指前方的花團錦簇，傻笑着說：“買花。”

“那當然得有。”

買花是必不可少的，陳青禾今天能拿相機在這裏咔咔拍照，除了走安平平的後門、老板夫婦人很好之外，還有她主要是來買花種的。她提前就跟老板娘說好了自己要買一些花，送上門的生意誰又能不愛呢。

“姐姐，你如果要買東西的話，你能這周周天再回老家嗎？那天我休息，可以幫你背一些。”

“沒事，去的時候叫貨車拉行李。”陳青禾刷着手機，在備忘錄裏面把要急的事一件件标紅。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要去拍拍寫真，要去古鎮裏住上一個星期，把自己這段日子的糟心事抛之腦後。這些事情她以前就想着，現在終于可以付諸行動了。

陳青禾想摟着安平平和自己瘋，但是人家小姑娘事業心重，也沒自己這麽閑，她就不敢打擾了。每次她去哪，吃了什麽好吃的，只要安平平有空，她們都會再去一次。

閑游期間，陳青禾拍了很多風格的照片，古風、民國、韓系、異域全拍了一個遍，每天在自己的美照中選來選去，看得頭疼。安平平在花圃裏打工，老板娘讓她每天帶一兩束花回去，時陽臺上的花瓶每天都不重樣，每次陳青禾都有多買一種花種回老家的沖動。

周六早上，安平平和老板顧陽送花去市中心合作的花店，安平平下車卸花，卸了三盆下來，花店裏的老板接了一個電話後就被叫停了。原本這一車花就是給一個客戶訂的，剛才送過去一批，車還沒有回來，客戶催得急，花店老板與顧叔商量一番後，加了一些錢讓顧叔把花直接送到客戶的家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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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兩人在商量價錢的事。安平平想着把搬下來的花搬回去，剛擡起來與地面有一拳的距離，胳膊受不住，又放了回去。這盆花真的是搬下來容易，搬上去難。

“我幫你吧！”

安平平揉住眼睛擦掉眼周的汗，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壓根沒時間反應，迷迷糊糊地看見地上的花突然升起來，穩穩當當地放在車廂裏。

“哦！是你啊！”安平平眨巴眨巴眼，總算看清幫忙的人。

宋離蹲下身，把放在地上的三束花抱在懷裏，看了不遠處的花店老板一眼，悄悄對安平平說：“早知道你是供花商的人，我就不在這家買花了，死貴死貴的。”

安平平指了指顧叔，“那是我老板，我們那裏也賣花的，價格也便宜。只不過太遠了，只有附近的人才知道。”

“這也是。”宋離撇撇嘴，神情有點不自然，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對了，你姐姐是不是要搬家了啊？”

“搬家？”

“她跟我說她想搬去鄉下來着。”

“哦是。但是姐姐說她周末也會回城裏，她老家縣裏通高鐵，回城裏快。”

“那确實是。”宋離若有所思地問：“你也會搬過去嗎？”

“這個”安平平有點犯難，“我要上班，只能有空去看看她，不過姐姐周末的時候偶爾也會回來啦。”

宋離似乎想到了什麽，好心提醒道：“不過我勸你盡量多跟着她，別讓她玩得太瘋了。你以後去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和你一塊兒。”

說完，宋離又把懷裏的花放下，把手機拿出來加安平平的微信，順便把顧叔的微信也加了。安平平看着她捧着三束花離開，腦子又聯想到姐姐說喜歡花要種花的事，總是不自覺把這兩人想在一塊。

這哥不會想通過她這個中間人追姐姐吧，如果是，就算宋離長得再好看，為了姐姐，她以後也必須要好好留意留意這個人的品行。

顧陽與花店老板商量完，決定把花直接送到客戶家裏。

訂花的人家住在一個高檔小區內，安平平今天搬花搬了一個多小時，在車上又悶了一個半小時，上半身已經不知道濕了多少次。

訂花的人家在舉辦成人禮，來往的人說不上多，還有五六個與安平平一般大的學生。下了車之後，安平平掃了一眼在主人家進出的人，便只顧着埋頭搬花。從大門把花搬到後院，安平平整個過程不是低着眼，就是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花上的，不敢與周圍的人有對視。

快要搬完花的時候，跟着來一起搬花的花店店員從客廳裏拿了一杯水給安平平。

“唉，真的是人間參差，人家一個成人禮，買了一院子的花，好隆重啊！”

安平平平靜的臉上出現了起伏，她一直以為人家在辦婚宴，而且她剛剛偷偷瞟了二樓一眼，還看見了身穿婚紗的新娘子呢。

“這是成人禮啊？”安平平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店員姐姐的點頭，回應了她的震驚。

來不及羨慕，雖然震驚，但是花還得搬，因為顧陽已經在客廳裏催她把剩下的花搬到後院中間的鋼琴旁。店員姐姐還沒有休息夠，安平平只好先自己搬花。搬完最後一盆時，花剛放下沒多久，主家裏的一個阿姨讓安平平把花重新挪到椅子的旁邊，讓宴會的主人公在彈琴的時候，處在花海之中。

安平平照做，把附近的花全換了位置，快要忙完的時候，剛才的阿姨過來，又嫌棄地搖頭：“不要這樣弄，你看你把這豔的花和素的花分得太遠了，不好看，重新弄。”

“阿姨，那您說怎麽弄？”安平平小聲詢問道。

“一朵豔的一朵白的，間隔着來。”

“好。”安平平繼續把花來回挪，忙得滿頭大汗的時候，阿姨又過來打斷她：“不行，還是不行。這樣吧，我怎麽說，你怎麽搬。”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安平平在一堆花裏面抱着花來回竄。額前的頭發已經全部濕了，一滴汗順着發尖滴進眼裏，安平平抱着花一會蹲下一會兒起來，每次起來都眼前一黑。汗水滑進眼睛的時候，安平平蹲在鋼琴下面調整花的位置，一起來，眼前黑黃黑黃的，一不留神，手杵在樂鋼琴的鍵盤上，身子不停地晃動，有了鋼琴的支撐才沒有倒下去。

手掌下壓的瞬間，白色的琴鍵驟然發出一陣混亂的旋律，把安平平從眩暈中驚醒。

“哎喲我的天，你那手髒成什麽樣了還往琴鍵上湊，你知不知道這琴有多難清理啊。”指揮的女人像是天塌了一樣指責安平平，急沖沖地湊上去把安平平從鋼琴旁邊扯開，“你看你這汗弄得上面濕噠噠的，還有土印子。”女人吸了吸鼻子，更嫌棄了：“一股臭味，你是有多久沒洗澡了，在一堆花香裏還能聞到你身上的臭氣，你是要來當養花的淤泥嗎？”

安平平大腦一篇混亂，花園裏站着的十幾個人都圍了過來，她就像只泥猴一樣在一叢鮮花裏格格不入。女人的指責聲還在繼續，安平平頭昏腦漲，羞愧無比，後面的指責幾乎沒有聽進去一分。

“不就是弄髒了幾個琴鍵嗎？有什麽難清理的。”一個男生從人群裏走出來，手裏拿着白色的毛巾，不看女人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琴鍵上的土印清理掉。

他轉頭對女人說：“阿姨，這琴早上是我擦的，孟雯說随便擦擦就行了，這琴很好清理的。”

女人被男生的話堵得無話可說，這時候一個女生走過來與安平平站在一塊，掃了一圈周圍的花，提議道：“阿姨，這花擺在這鋼琴附近你不覺得擋人的路嗎？孟雯穿着裙子一走，那裙子豈不是都要被花刮出線了。要不還是留兩盆淡綠色的在琴兩端，剩下的放到路兩側吧。”

女人沒有說話，這時二樓的女生在梳妝臺前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說：“謝姨，你就聽張懋凡和音音的吧，現在這花擺得太醜了。”

女人這時沒說二話，一下同意了。

安平平剛恢複一點精神，聽說又要搬花，繼續苦悶地彎下腰。

“沒事，這次我們來吧。”剛才說話的女生走到安平平身邊拉住她的胳膊，指着院子左邊的樹說：“我看你狀态不太好，你去那邊樹底下歇歇吧，那裏有幾張桌子和椅子還有飲料。”

“不用了，我沒事。”安平平大概看了一眼樹下的桌椅，精致的黃木長桌上擺滿了各種點心。霎然間，自卑感纏繞心頭，安平平知道，她的休息地只有貨車的車廂。

女生看穿他的顧慮，笑得十分随和，“我們也是來幫工的，那裏就是為我們準備的休息區，沒事的。”

“是吧，張懋凡。”女生說完，還故意叫了男生的名字，叫他配合自己。

“嗯，對。吃得盡管拿。”男生立馬附和道。

“你去吧，其實這裏的活我們也應該做，只不過剛才忙去廚房洗水果，沒注意到。”女孩說完，立馬蹲下去搬腳邊的花，男生看不下去，把她拉起來與安平平站一塊，“你也一塊去歇着吧。”

女生聳了聳肩膀，笑嘻嘻地拉着安平平往前走。安平平跟着她一塊去往休息區，這個女生的親和力和她的适配度拉滿，但是比在家裏發瘋的那個姐姐少了一大半。

女生把安平平帶到樹底下，給了她一杯果汁後，見她恢複得不錯，一溜煙的工夫又跑到鋼琴附近去和男生一塊搬花。

安平平在樹底下看着遠處上演的情景，搬花的兩人在花叢裏說說笑笑，這就是同齡人的友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