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夢魇

第24章 夢魇

紅燭未歇,沉夢已酣。

五更天的時候,依韻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十指無意識的攥在一起,指甲嵌入肉內感覺疼時,這才知道剛才是做噩夢了。

和當初在刑場遇到楊慎屍首後做的那個夢一樣,充滿絕望的夢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夢裏的楊慎近在咫尺,她卻無法與他做任何交談,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使陰陽無法相通,夜夢驚醒,只覺得心口似乎被揪扯一般難受。

緩緩的坐了起來,探身掀開帳幔試圖驅散心頭的憋悶。就在手指觸碰到帳幔的時候,看到了眉頭緊皺額頭上滿是汗水的楚軒。他呼吸很急促,平放在身側的兩只手似乎想做一些什麽動作,卻怎麽也動不了,依韻見狀大驚,她小時候有過被魇住的經歷,看楚軒這樣子,莫不是被魇住了嗎?

這樣想着,便俯身想把他喚醒,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他脖頸處被水中怪石劃破的傷痕。

“楊慎……”

無意識的念出這個名字,眼淚順着光潔的面龐滾落滴在他脖頸處,楚軒受驚猛地睜開眼睛。在看到俯身流淚的疑雲後神情有些恍惚,依韻見他醒了,忙胡亂擦一把淚後遠離他淡淡的道:“你剛才做噩夢了,我被吓着了,有點失态。”

“嗯……”楚軒有點心不在焉,似乎在理清噩夢與現實的分別。

依韻見他如此,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夢到了什麽?看你的樣子,似乎很難受。”

“真該死,我夢到了鬼。”楚軒眉頭死死的皺在一起,突然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心事重重的道:“我夢到一個鬼,他拿着鬼頭刀要砍我的腦袋,我看不到我自己,所以我躲不掉。”

說到這裏,無意中看到依韻驚愕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遂幹笑道:“也許是前些天了解了你前夫楊慎的死,被吓着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前夫是楊慎,自然會查明自己為何沒嫁給楊慎,如此也會知道楊慎是怎麽死得,是以依韻對此并不懷疑。就在這時,楚軒突然用很随意的語氣問依韻道:“你怕鬼嗎?”

“怕……”話剛出口,突然想到了殺伐決斷的永興帝,遂嘆了口氣道:“但我更怕人,人比鬼可怕。你自小養尊處優,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陰謀算計到了何種地步,為了達到目的,犧牲親人也在所不惜。”

“你既然怕鬼,這麽說,你其實還是比較容易接受鬼魂之說了?”

不知何故,楚軒很自覺的忽略掉依韻後面那句話,只就依韻那個‘怕’字展開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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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韻因為心不在焉,是以也沒計較這些。聽楚軒問自己是否能接受鬼魂之說的時候無不嘲諷的笑了一下,世間根本就沒有鬼,若有的話,為何不見冤鬼索命。他害了那麽多的人,為何最終依舊活的逍遙自在。

可見,人心裏的鬼比真正的鬼更容易被接受,于是她歪在那裏盯着帳幔嘆道:“有什麽好接受的,我活了十幾年,鬼沒見一個,倒是人心裏的鬼見了不少。與那些虛之又虛不知是否存在的鬼魂相比,我更怕隐藏在人心裏的鬼……”

說到這裏,複低頭苦笑道:“可是怕有什麽用呢?怕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言至此,眼神轉冷,“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須得壓下害怕,把人心裏的那只鬼揪出來誅殺在陽光下,這才是正道。”

聽她說完,楚軒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可見在她心裏,人心裏的鬼占的分量頗重,此重彼輕,她也許不會把那虛無缥缈的鬼魂之說放在心上。

暗暗嘆息了會兒,掀開帳幔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打開窗戶看了看夜幕盡頭的星星,喃喃的道:“天快亮了,父皇這會子只怕已經上朝。朝會結束,會有家宴等着咱們,咱們得起床了……”

話未說完,就聽到外面一個小黃門很恭敬的道:“太子殿下,怡賢殿來消息,說細雪姑姑一會兒就過來。為防不雅,殿下這會兒要不要宮女們進去伺候梳洗?”

楚軒聞言看了依韻一眼,見她昨夜穿的很是保本,遂對着外面道:“進來吧。”

宮娥們剛進來不久,細雪就帶着幾個宮娥從怡賢殿來到胤宸宮,見依韻她們已經起來梳洗,便走了進去請安。請安的同時,給身邊兩個宮娥打了個眼色,那倆宮娥當即不動聲色的朝床榻走去。

依韻和楚軒不約而同的悄眼看着她們抽出床榻上的白布,看着她們把它放到造型精美的木質托盤裏,然後滿臉緋紅的走到細雪旁邊。

細雪看了一眼,發現朵朵梅花後眼睛裏滿是笑意。朝正被宮娥伺候着梳洗的依韻楚軒二人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奴婢現在要回去複命了。皇上此時已經下朝在主子那裏,眼巴巴的望着新媳婦兒的第一盞茶呢。另外,幾位皇子和公主也去了,專等着看新嫂子的美姿容,你們可要快些,好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嫂子是何等絕色!”

楚軒聞言看了看依韻,朝着細雪眨眨眼笑道:“她自小不經誇,一誇尾巴就翹上來了。細雪姑姑先去忙吧,告訴母後我們一會兒就過去。”

細雪是皇後雲氏身邊的老人了,楚軒是被她看着長大的,是以也尊她一聲‘姑姑’。細雪留心聽楚軒的語氣,發現對依韻這個新婚妻子似乎熟到骨子裏,遂忍不住取笑道:“在一起才不到一天,竟然熟到這種境界!一夜功夫而已,竟把太子妃自小的品性都摸透,倘若日後發現與你說的這些對不上號兒,那可該打嘴了。”

楚軒本來還想多說兩句,無意中見鏡中的依韻臉色難看,遂對細雪笑道:“姑姑還是快些去吧,一會兒我們坐宮車,絕對比你快。別我們到了怡賢殿,你卻還在路上走着。”

細雪聞言覺得是這個道理,遂朝他們施禮告退。

細雪離開不到半盞茶功夫,楚軒已經收拾停當,見捧硯正準備給依韻頭上插梅花白玉簪子,遂忍不住上前道:“剛大婚,還是戴金釵吧。”

依韻頭也不擡的道:“家宴而已,戴金釵是不是太嚴肅規整了?”

“這家宴本來就是做給外人看的,”楚軒說着,從捧硯手裏接過梅花白玉簪子放在一旁,對捧硯道:“你去看看外面的宮車備好了沒有?若備好了,就進來叫我們。”

捧硯聞言看了眼依韻,見依韻點頭後這才匆匆走了出去。她前腳剛走,楚軒就把餘下的幾個宮娥也打發了出去,然後看着首飾匣裏面的幾款金釵問:“喜歡蝴蝶還是孔雀?或者金鳳?”

“你自己不是把我的秉性也打聽透徹了嗎?何必問我。”

依韻聲音很平淡,但楚軒依舊聽出其隐忍的怒氣,也是,誰被人這樣打聽都會着惱。

想到這裏,把孔雀金釵取出來給在她頭上比劃了兩下,然後丢給她道:“你生氣的樣子,倒很适合這個雀頭兒。”

頓了頓,又道:“不過據我了解,以前的你的性格直來直去,一向不喜歡隐忍自己的怒氣,如今這是怎麽了?明明心裏不舒服,為何不沖我發火兒?”

“你……”

他究竟查了自己多少事?依韻又驚又怒。

待要發火兒,然而在看到楚軒那滿含笑意的眼睛後,最終壓下火氣,把孔雀金釵丢在一旁拿出鳳釵給自己戴上,然後一言不發的起身往外走。

楚軒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随後朝她的背影咧嘴樂道:“唉,心裏有氣千萬別憋着,壞了身子可不好了。”

見他如此不消停,忍無可忍的依韻一腳踢翻了門口的盆栽。

太子妃動怒,登時外面的宮人跪倒一片。依韻沒想到陳國的宮人如此不經吓,想當初她在宋國長樂宮的時候,若不是發滔天脾氣,那些宮人鳥都不鳥她一下,更別說噤若寒蟬的跪下去了。

就在這時,楚軒在後面跟出去又道:“那啥,出門在外要注意太子妃的儀态,別給我丢人。”

一句話又勾起了依韻的怒火,但怕這些可憐的宮人會把頭伏到塵埃裏,便忍者火氣沖楚軒咬牙擡頭冷笑道:“我在宋國的時候向來喜歡丢皇室的人,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怎麽不知道這一點?”

“這不是特意跑出來提醒你嗎?”楚軒一臉無辜。

依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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